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後,林三酒有半晌都怔怔站在原地,盯著那堵牆發愣——直到意老師輕聲提醒了她一句“躲起來,別站著”,她才一激靈回過神,幾步閃沒進入旁邊一條小道上。


    這條小道上同樣立著一道一道的拱形雕花鐵門,她已經分不清是不是自己走過的那一條了。醫院底層被無數條相似的小道組成了一個迷宮,隻要走遠一些,就很難再辨認來時的方向。耳聽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似乎越來越近了,她後退幾步,一矮身躍向空中,腳尖在牆壁上一蹬,身體擰轉時激射而上,右手順勢抓住了鐵門門框,將自己拉了上去。


    用腳尖踩在半個巴掌寬的拱形鐵門上,她像一隻貓頭鷹一樣居高臨下地蹲著,屏住呼吸等待來人。


    前方是一個T字路口,兩側恰好沒有被壁燈光芒照亮,此時靜幽幽地一團昏暗。她一眨不眨地望著路口,看見一個影子慢慢從右手邊的路口中浮現出來,在地上越拉越長,漸漸地探出了那個人的頭;垂至肩膀的頭發滑落下來,悠悠在光影裏晃蕩著。


    “嗯?”鴉江左右一看,見小道上空無一人,麵色又謹慎又疑惑,半天也不敢往外邁步:“剛才明明好像有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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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三酒乍然在這個鬼地方見到熟人,連胸膛裏都暖熱了起來,簡直像是一個迫不及待要找朋友訴苦的小孩。她趕緊低低地“噝”了他一下,用氣音輕輕叫道:“這裏!”


    鴉江一抬頭,目光剛落在林三酒身上時還嚇了一跳。


    “你在那上麵幹什麽?”他說著從牆角後轉出來,一手放在牆角上,一手抹了抹額頭:“想不到我撐了這麽多輪,最後還是進了醫院……”


    林三酒不由一怔。


    ……為什麽鴉江的手臂還齊全?他不也得用手往外拿東西,才能被岩漿吞沒嗎?


    她剛才被騙得那麽狠,現在簡直有點驚弓之鳥了,一想到有可能是別的玩家假扮成鴉江的樣子來騙她,不由後背上都“唰”地一下泛起了涼汗——就在這個時候,鴉江忽然轉過頭、垂下了雙手。


    林三酒順著他的動作投去了目光。


    鴉江此時隻有上半身從牆後探了出來,不知道窸窸窣窣地幹了些什麽,才又從牆後邁出了一條腿;林三酒渾身緊繃地盯著他,直到他全身都從牆後露出來,才終於明白了——


    “你、你的腰腹呢?”她低聲問道。


    鴉江四肢齊全、衣著整齊,要是遮住他的腰腹,真看不出來有哪兒不對。但是從胸骨以下、胯骨以上的部分,此時居然全空了:斷口處和林三酒的斷臂一樣平整光滑,呈現肉粉色的平麵;兩截身子之間中間空蕩蕩的,連藕斷絲連的脊椎也沒有。一眼看上去,他就好像一個樂高玩具人,唯獨中間被漏掉了一塊,留了上半截漂浮在空氣裏。


    “你的手臂不也沒了嗎,”鴉江沒好氣地說,“你有必要問我嗎?”


    他說到這兒,低下僅存的上半身,雙手抱住左腿,將它往前挪了一步;等它邁出去了,他又抱住右腿,把它也拖了上來——靠這種纖夫拖船的方式,他才好不容易走進了小道裏。


    林三酒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找著話說:“你……你的第三件特殊物品是在……”


    “我纏腰上了,”他一臉“事情就是這樣,你打算怎麽辦吧”的表情,“我被lava吞沒的時候,邦尼兔看著我一直笑得停不下來。”


    雖然這個橋段不常見,效果倒真是很喜劇。


    “那你……那你隻能這樣靠雙手拖著兩條腿往前走?”林三酒看著他一點一點往前挪,有點理解為什麽邦尼兔會笑成那個樣子:“你沒法控製腿了?”


    “換作是你,連腰都沒了,還能走路嗎?”鴉江好像看出她憋在麵皮下的笑容了,不免有幾分惱羞成怒:“你不知道下肢動作也需要腰腹肌肉參與嗎?我也就上半身靈活度大一些……我倒是能晃膝蓋、晃腳腕、晃腳趾頭,可是有什麽用?”


    “那你是怎麽下來的?”


    “我是直接跳下來的。”鴉江拉長了一張臉說,“幸虧我的病房位置不高,門口很接近底層的這些牆壁——不然我還能怎麽辦?”


    “你還能跳?”林三酒脫口而出。


    “先把腿扔下去不就行了嗎!”鴉江一擺手,“別說我了,你說說你吧!幸虧我遇見你了,不用我一點點搬著腿把這兒都走一圈了。這兒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該怎麽拿點數?”


    看來他也讀過了房間裏的價目表。


    林三酒在說話之前,先歎了一口氣:“我沒的可不止是一個手臂……我剛才就叫人騙了一把。”


    說著,她就將剛才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訴給了鴉江聽;後者聽得連連咋舌,期間不斷說些“這哪叫人防範得到”、“連地圖都有?”之類的話,最後等林三酒說完了,他反倒沉默了一會兒。


    “怪不得當我說我覺得遊戲目標是找到知情書的時候,邦尼兔連聽下去的興趣都沒有……她知道在這兒花點數就能買到的東西,不可能是遊戲目標。”鴉江仰頭看了看,“你別說,雖然你丟了一個腎,又沒拿到知情書,但你並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林三酒點了點頭,說了一句“我也是這麽想的”,就從拱形鐵門上滑了下來,輕輕落了地。


    那小店主為了能夠成功偽裝成一個副本生物,行事、說話都盡職盡責地進入了角色,在與她討價還價的過程中,也果然像NPC一樣透露出了不少信息。


    “首先我知道了在醫院裏賺取點數的辦法。”


    林三酒走幾步,停下腳,等鴉江挪著他的大腿跟上來。“人的器官、血液,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都能拿來換點數,否則那店主也不會處心積慮地騙走我的腎。既然是器官買賣,當然必須得是新鮮的才行。我本來以為,想要從別人身上狩獵到新鮮器官,要麽得靠武力把活人綁架到收費處,要麽就得把剛收割下來的器官冰凍起來……不過現在我知道他們都是怎麽辦的了。”


    別的玩家,又是從哪兒得到那支精鋼框架的呢?醫院收費處嗎?


    此時回頭一想,她覺得那個小店主除了隱瞞了自己身份之外,告訴她的其他訊息應該都是真的。編造太多謊話既麻煩,容易出紕漏,又沒有必要。她忘了是誰說過,最有信服力的謊言,就是絕大多數的真相,摻雜上一點點假話。


    “其次——我對這一點還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我猜醫院收費處的位置應該是不固定的。”


    鴉江想了幾秒,一邊抱起右腿,一邊“嗯”了一聲以示讚同。


    “那小店主怎麽知道我是新人還是老玩家?”她說到這兒,抬頭看了看上方——寬廣的圓形建築物牆壁,環繞著醫院底層,仿佛無窮無盡一般朝上伸去;靠近底層的一扇扇鐵門看著足有撲克牌大,越往上越小,從麻將大小、指甲蓋大小,逐漸縮到幾乎看不清楚了。在她能看清的範圍裏,時不時就有一扇鐵門被人推開,或者有人影在牆壁上一閃而過;在寂靜無聲的海麵之下,暗流從沒有停息過一刻。


    “這個綜合性醫院這麽大,恐怕外麵所有被岩漿吞沒的lava玩家都被送到這裏來了,那可不是三個五個之類的數字。”林三酒收回目光,發現鴉江因為又是體虛、又要忙著搬腿,額頭上都見了一層汗:“那小店主又不知道自己等來的下一個人到底是新人還是老玩家,他就不怕老玩家看見他後,反而狩獵他嗎?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設了一個假商店……所以我才想,會不會是收費處的位置根本就不固定,完全是隨機出現的,所以他才能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到處騙人。”


    “不過……醫院收費處裏的NPC也是隨機出現的嗎?”鴉江問道。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用了什麽外貌偽裝。”林三酒皺眉想了想,“我在走近那家假商店之前,曾看見有一個進化者站在門口,咕噥了一句‘這麽點東西就要4個點’之類的話,然後就走了……我當時沒有多想,但是現在回想起來,那根本就是為了引我入套的手段。說不定,那進化者和店主是同一個人呢,隻要他動作夠快的話。”


    “這可太好了,”鴉江臉上一點太好了的意思也沒有,“如果你的推理正確,那我們就算找到了收費處,也根本分不清它到底是真貨還是騙子。”


    林三酒歪過頭,再開口時,卻談起了另一件事。


    “我跳下來的時候,有個人一直追在我後麵,告訴我下麵很危險……似乎是想讓我信任他。”不過那個人的演技實在不怎麽樣,和小店主一比,簡直連傻子都能看出來不對勁。“我在想,醫院裏的每個玩家不都處於戰力折損的虛弱狀態嗎?會不會是……在這個醫院裏,要想辦法騙人才能活得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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