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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悠悠轉轉,仿佛一個正在慢慢降低流速的巨大漩渦。以前被它吞進幽黑深處的思維和神智,終於被一點點釋放出來,漸漸回到了頭腦之中——


    林三酒剛剛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察覺到自己眼角處正好滑下去了一顆淚。


    視野逐漸清晰起來,感官也一起蘇醒了。點綴著幾顆黯淡星光的昏藍夜空,無邊無際地舒展開去,雨後的空氣又涼又濕潤——隨即,眼前就被一個圓圓的黑影給擋住了。


    黑影開口了,說話時兩頰上毛叢叢的長胡須直發顫:“她醒了!小酒,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啊——對,她之前遇見了貓醫生——後來呢?後來發生什麽了?


    她一起身,腦後頓時傳來一陣幾乎能叫人昏迷的劇痛,頓時嘶了一口涼氣。林三酒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麽極為重要的東西,胸膛裏像是被挖空了一個大洞,漆黑的風正不斷筆直穿過……這彷然若失之感,簡直比失去親人、友人或愛人更強烈,甚至叫她連腦後的痛都不太在意了。


    又一個腦袋探了過來,隨著這個腦袋垂下來的動作,一大片長卷發頓時胡亂地落在了林三酒臉上,刺得她皮膚癢癢,直想打噴嚏。


    “喂,我問你,這是幾?”一頭長卷發的影子豎起了三根手指問道。


    林三酒怔怔望著她的手,籠在記憶上的迷霧有了四散而開的趨勢。“好……好像是你,”她一張嘴,發現自己的聲音幹澀難聽,不知多久沒說過話了,“把我的腦後給……”


    “這種小事就不用在意了,”波西米亞頓時縮回頭、直起身,“再說,這都是大人的意思——大人說了,你活該受這一遭罪。”


    她指的是人偶師吧?


    林三酒一邊慢慢撐起身體,一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觸手是厚厚的一圈繃帶,看來貓醫生已經給她的傷口做過處理了;好不容易坐起來,她卻發起了怔。


    ……太單薄了。


    不管是貓醫生、波西米亞、人偶師,還是不遠處那一團馬賽克;都叫她感覺……好像既無實體,也無色彩,隻有遙遠的幾個剪影,在衝著她自說自話……不管他們說什麽,做什麽,都像是另一個星球上的事,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最重要的東西沒有了,永遠失去了,徒留這一具空洞軀殼,將會在時間的風塵中漸漸幹枯粉碎……


    “你哭什麽?”波西米亞聽起來一下子慌了手腳,“很、很疼嗎?你不至於的吧,受個傷而已——”


    我哭了嗎?林三酒昏昏沉沉一低頭,大腿上的布料就被水滴打濕了。


    “讓她哭。”


    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卻絕不會錯認這個聲音的主人。陰鷙低沉的聲音,好像冬天裹挾著碎冰衝來的刺骨河水,一聽就能讓人一激靈:“……她現在就是突然沒了狗屎的蒼蠅,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為了這個把眼睛哭瞎。”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尤其不好。


    這個念頭從林三酒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又被近乎麻木的失落與茫然給攥住了心髒。根本不是那樣的——人偶師怎麽會明白!


    “那個……你現在什麽感覺啊?”波西米亞在她身邊蹲下來,試探性地問道。


    “我不知道我自己在幹什麽。”


    半晌,林三酒幹啞地出聲了。“我……我覺得很空虛……我明明找到了生命的意義,我記得我當時是那麽幸福、那麽充實,那麽充滿激情……就像是梵高拿起了畫筆,莫紮特坐在了樂譜前……終於不再是一日又一日,僅僅為了延續生理活動的生存了……”


    波西米亞、貓醫生,和那一團馬賽克,好像都聽得愣住了。唯有遠處一個遙遙坐著的黑影,似乎一點聽下去的耐心都沒有,當她不存在似的扭開了頭。


    “你們能明白嗎?一睜開眼睛,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一想到自己要做的事,胸中就會被巨大的、滿滿的幸福感給塞得發漲。”她使勁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如今,那裏隻剩下了一片黑洞般的空虛感。“我……我從沒有意識過,原來人生中的每一日都可以綻這樣令人著迷……我有了意義,有了激情,有了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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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沒腦子。”人偶師望著星空,淡淡地插了一句。


    林三酒嘴唇張合幾下,一時間竟被堵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剛才那種失落感被驟然升起的不服給衝淡了不少,她還沒想好說什麽的時候,那一團之前還是敵人的馬賽克副本卻忽然插話了:“啊,對,是這樣的。真理之所以被稱之為真理,好像就是因為一旦接受了它們,就能夠讓人類體會到無上的充實和幸福。”


    “什麽?”波西米亞一轉頭,“我也很想幸福啊!”


    “這個,”笛卡爾精一副不知道該給她怎麽解釋好的模樣,“雖然話是這麽說,不過……”


    貓醫生聽得糊裏糊塗,朝遠處獨自坐在椅子上的影子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她們兩個之所以對這個世界什麽都不懂,”人偶師的語氣忽然平淡輕柔起來,好像剛才的火氣一眨眼就煙消雲散了——然而落在波西米亞耳朵裏,卻不由叫她打了一個顫。“……因為她們來這個世界的簽證,是從我身上偷的。”


    即使心裏仍然空落落的,林三酒也暗暗感到了不妙。沒有了人生意義和激情的日子,固然又變成了動物一般的生存;但是能生存,總比不能生存強——她現在想起來了,簽證是她掏的,不久前好像還斥責過人偶師不是正主……


    “是她,”波西米亞在關鍵時刻,翻臉那叫一個快,“我絕沒碰過大人。”


    眼看話題就要偏向秋後算賬,貓醫生趕緊力挽狂瀾——在林三酒和波西米亞掙紮度關的時候,它一直在給人偶師仔細療傷,掙了不少說話的資本:“那個,這個世界的所謂真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這個世界的確已經迎來了末日,對吧?要不然,諾查丹瑪斯之卡也不會把小酒腦袋裏的孢子都吸出來……”


    “既可以說是末日,也可以說是一個安穩世界。”人偶師輕聲說道,“在十二界裏,可食用真理也是有價無市的簽證之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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