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莎萊斯給我送椅子,你來幹什麽!你他媽叫莎萊斯啊?”


    林三酒剛才一腔情急,此刻都化作了熊熊怒火;她們二人一出控製室,身後果然就響起了緊緊追上來的腳步聲。她橫腰抱起波西米亞的時候,後者腳沾不著地,隻能在她手臂裏使勁掙紮踢打,倒像是比林三酒還生氣:“你還有良心嗎?莎萊斯有腿嗎?以後我要是再給你幫一點點忙——”


    就算被好幾個人追著,就算被人夾在了胳膊裏,波西米亞依然想辦法把一根小指伸了出去,用它代表“一點點”——“我就把腦袋給你!”


    對她真是生不起氣。


    “麓鹽不是同伴,”


    說了半句,林三酒隻覺身後腳步聲似乎更緊了,忙回頭掃了一眼——緊咬在她們身後、此時離得最近的人格,是那個原本麵容平平無奇的陌生男人。不知是急速奔跑時刮起的風,還是追擊獵物時的興奮,那張臉此刻微微歪了,嘴巴半張著,也不知是笑還是激動,唯有一雙眼睛像狼似的閃著亮光。


    ……這個人似乎戰力不低。


    “什麽?”波西米亞喊了一聲。


    “她是敵人,你聽見了嗎?一會兒我就放你下來,但你可別傻乎乎地跑回去問她怎麽了!”


    波西米亞結巴起來:“可、可是她……我信任……”


    “信任個屁!後麵那些都是她叫出來的人格!”


    要打破同伴幻覺,似乎就要察覺到麓鹽不符合同伴邏輯的表現;人格的敵意又是顯而易見的——波西米亞總算半信半疑地閉上了嘴。


    “不過你來了也不是壞事,”她控製著呼吸,腳下又加快了速度:“或許我能借這個機會,把那些人格們一一收拾掉……”


    林三酒速度極快,對exodus又比人格們熟悉多了;她疾奔了半分鍾,連續幾個拐彎、上下,就將人格們遠遠甩得看不見了。麓鹽不會放任她離開視線範圍的,這畢竟是她的飛船,那小姑娘也不敢冒險,以免她在船上動什麽手腳——果然沒過幾秒,廣播係統就被喚醒了。


    “你們分頭追,”麓鹽聽上去又生氣、又興奮:“追上立刻告訴我位置……這真好玩!”


    林三酒止住腳步,將波西米亞放回地上。她微微喘息著,聽著廣播再次響起——“情況不妙就回大本營裏來,別讓人一個個單獨弄死了,我和大本營會一直呆在控製室裏的。你們都知道自己該幹什麽吧?去吧!”


    波西米亞終於擺脫了同伴幻覺。


    她仿佛大夢初醒一般,一臉迷茫:“奇怪了,我本來很不喜歡你對她那副狗樣子的,是什麽時候開始……”


    “不重要了,”林三酒打斷了她,將控製室裏發生的事都簡要說了一遍:“……如果那些人格見機不妙立刻回到盧澤身體裏,那我確實拿他們沒辦法,畢竟連束縛道具都捆不住他們。我要讓麓鹽死,但是又不能讓她破壞控製室,所以隻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叫醒人偶師。”


    看波西米亞的樣子,似乎險險才把湧上嘴邊的一句“他現在又沒用”給咽了回去——不愧是十二界裏長大的。


    “然後呢?”她滿麵狐疑地問道。


    的確,如果人偶師仍在全盛期,在麓鹽開始破壞之前,恐怕她就會連帶人格一起被做成人偶;但是現在就算她能打破【活力滿滿防彈咖啡】的副作用把他叫醒,人偶師也未必比剛才那把椅子更有用。


    不過林三酒也沒指望他能替自己大殺四方。


    “隻要他睜開眼,我就有辦法幹掉麓鹽。”


    波西米亞顯然不大相信林三酒這句話——尤其是當她發現,己方二人竟連醫療室門都進不去的時候。


    “你傻嗎!為什麽連自己都不能進去!”她急得團團轉圈。


    醫療室門口是一個寬敞的連接廳,與好幾條通道相連,燈光似乎也比別處更明亮潔白。換言之,如果正被人追擊的話,這兒是個連躲都沒法躲的地方;更別說麓鹽知道林三酒放心不下人偶師,一定會來醫療室看看的。人格們雖然對exodus內部不熟悉,但他們的出現也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麓鹽掌握了變形能力,莎萊斯分辨不出來。”林三酒壓低聲音,朝莎萊斯問了一聲:“離解除鎖死還有多久?”


    “一小時五十二分鍾。”


    林三酒可不想和麓鹽玩兩個小時的捉迷藏。萬一不慎讓波西米亞落入人格手裏,她到時可就被動了——畢竟換作她是麓鹽的話,她也會挑波西米亞下手。“趁他們還沒找過來,你跟我一起把門破壞掉。”


    波西米亞望著她,瞪圓了眼睛。


    “還愣著幹什麽!”她低聲喝了一句,金屬拳套又一次在皮膚上張開、包住了她的右手。林三酒用上了所有氣力,重重一拳砸在了醫療室的門上——金屬撞擊時的火花四濺裏,還夾雜著一聲“等等!”。然而這個時候,手骨上已經迅速傳來了一陣破碎般的疼痛,叫她幾乎眼前一黑;目光一掃之下,醫療室門上竟然連一絲磨白的痕跡都沒有。


    “那、那個……”波西米亞看看門,又看看她的手,舌頭都不大利落了:“斯巴安沒告訴你嗎?”


    林三酒抱著拳頭彎下腰,疼得說不出話。


    “他、他上次說,你這個醫療室關不住人偶師的,以防萬一他又醒了發脾氣破壞你東西……”波西米亞見她收起了拳套,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幾眼她通紅通紅的手:“斯巴安不知道用什麽道具,幫你把醫療室給……加、加固了一下。”


    神經病吧!


    跑人家家裏做什麽建築工!


    即使知道斯巴安是一片好心,林三酒依然隻想罵人。她手骨八成是出現裂縫了;吸了好半天的氣,她才總算開了口:“也就是說,這個門是按照人偶師的力量等級加固的?”


    波西米亞點點頭。


    那完了。


    林三酒將額頭抵在冰涼的金屬門上,一時間隻想長長地歎一口氣。這個辦法行不通,那麽她隻好先把波西米亞藏起來,然後再繼續和人格們周旋……


    “你要進去嗎?”


    沒有任何預兆地,一個沙啞柔軟的嗓音從她們身後咫尺之處響了起來。波西米亞被驚了一跳,急急一扭身,目光剛一落在來人身上,卻突然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似的,隻能瞪著對方、臉漲得通紅,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你……你……嗯……”


    bliss那雙碧藍得驚心動魄的眼睛,像融化了的夏日天空,輕輕落在她身上,又轉向了林三酒。她嫣紅唇邊浮起一絲苦笑,嗓音裏仿佛彌漫著煙霧:“你別這樣看著我。”


    林三酒沒有作聲,【龍卷風鞭子】從她手裏垂落了下來。


    “我帶著種植誓言,沒有別的辦法。”bliss歎了口氣,烏發滑落下她浮著雪霧般的麵頰、鎖骨,柔柔地落在一片大紅上。“……那一天以後,我經常想到你。”


    波西米亞來回看著兩人,腦袋轉成了個風扇,半晌才找出話來說:“你、你認識她?你們倆什麽關係?你怎麽回事——”


    林三酒擺擺手,示意她先不要說話,盯著bliss輕輕冷笑一聲:“現在呢?你也是迫不得已才來對我們下手的嗎?”


    她不得不提防——就算bliss對她不存惡意,但誰能肯定,眼前這個人就一定是bliss?


    “你誤會了。”bliss似乎也想到了這一層顧慮,左右看了看,即使隻是這麽一個動作,也仿佛叫她泛起了柔光。“我和其他人一樣,對這艘飛船內部很陌生。但我卻是第一個找到你的,你甚至沒發現我來到了你身後……你應該知道為什麽。”


    林三酒微微皺起眉頭,怔了幾秒,突然之間恍然大悟,連心跳都不由加快了:“你——你在這兒也可以?”


    “是的,”bliss微微一笑,“原來你還沒忘記我的能力。”


    波西米亞一張臉越拉越長:“有人打算告訴我是怎麽回事嗎?”


    “她能夠在建築物內部自由行走!”林三酒急忙解釋了一句,轉頭望著bliss:“可是飛船也算嗎?”


    “算。”bliss一笑,走近了醫療室門口。她行動之間,煙霧般的一層層大紅色裙紗在她身後拖曳著,像是一尾從深海裏浮出來的紅人魚。她在門前低聲道:“我不能幫你進去,但我可以。你要做的事情,由我來做吧。”


    林三酒和波西米亞對視了一眼。


    隻要bliss能走進醫療室,就證明她確實是本人,因為能力是變不出來的。


    “我們能信任她嘛?”波西米亞低著頭,小聲問了一句。不管男女,她似乎對外貌驚豔的人都沒有什麽抵抗力,此時不敢抬眼睛,連聲氣都乖順了不少。


    別說,她們還真能!至少,她們可以試一試。


    “你願意?你不怕麓鹽發現之後,把你驅逐出去嗎?”林三酒已經下了一半的決心,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就算一次也好,”bliss麵龐上又一次浮起了苦笑,神色抑製不住地黯然了下去:“我想按自己的心願去做事,而不是受人脅迫。你明白這種心情嗎?我生來就沒有自己的身體,至少讓我保留我自己的意誌。”


    林三酒沉默地點了點頭,歎息道:“謝謝。”


    她在對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bliss一閃身就沒入了醫療室牆壁之中,如同天際散開的紅雲般,很快消失了影子。


    “如果一切都辦妥了的話,”林三酒隔著門,朝裏頭不放心似的又喊了一句:“你就敲兩下門!徹底鎖死以後,門從裏麵也打不開的!”


    二人全神戒備地站在門前圓廳裏靜靜等了一會兒,豎起耳朵全神聆聽,不敢放過門裏的一絲動靜。經過斯巴安加固以後,門的隔音效果也好了不少;隻能聽見一些隱隱約約的說話聲、碰擊聲,也不知道bliss到底是在用什麽辦法喚醒人偶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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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在往這邊走,”波西米亞忽然一凜——她轉過頭,目光正好與林三酒的眼睛撞上了,顯然她也聽見了。


    “再等等,”林三酒沉住氣,叫出了一根教鞭。


    那個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它聽上去輕快敏捷,如果不是二人五感敏銳,幾乎察覺不出腳步聲的主人離她們還有多遠。波西米亞繃緊了臉,一聲氣也不敢喘;就在林三酒咬緊牙關,準備放棄等待、轉身就走的時候,一片紅影忽然從牆壁中浮了起來。


    bliss看上去麵色古怪極了。


    “他……他怎麽戴了一塊口水巾?”她似乎好不容易才從一個母親的心態中脫離出來,輕聲對二人說:“他現在醒了,你們快走!”


    連一聲謝也來不及說,林三酒一拽波西米亞,二人急忙幾步閃進了另一條通道。遠處那個腳步聲的主人顯然聽見了動靜,在他飛快地衝向醫療室的時候,二人也早就從那個圓廳的視野中消失了——遠遠地,她們隻聽bliss的聲音隱約響了起來:“什麽?我剛來,沒看見有人……”


    “在哪兒?”在二人一路疾奔的時候,林三酒低聲問道:“我們搬東西那個時候,你負責把人偶也扛上了船,你把他們都塞到哪兒去了?”


    波西米亞忽然支支吾吾起來。


    “快點說話!這件事至關重要,我們還不知道人偶師能清醒多長時間呢!”


    波西米亞吭哧了幾句,眼看她不得不說了,反而板起了臉:“……我把他們都摞在你床上了。”


    那些人偶身上一身髒汙血跡,沒有一個是幹淨的——波西米亞做了錯事的時候,往往氣勢比受害人還要凶:“誰叫你那個時候一副狗樣,圍著那個女孩子繞來繞去!要我看,你洗床單也是應該的。”


    林三酒現在根本沒有心情與她鬥嘴。她腳下加快速度,在即將趕到自己房間門口的時候,正好看見有人從裏頭一把拉開了房門——一張長方形臉從門裏探了出來。


    那個曾把她抓進副本的人偶,終於醒了。


    今天早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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