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麽事了?


    在林三酒那一句喊剛剛出口時,斯巴安已經轉過了身;那時他並沒有馬上抬頭看——隻是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了,當她話音落下的時候,他已經化作一道虛影,從林三酒身邊一閃而過。


    “斯巴安!”


    林三酒立即跟著轉過身、朝他消失的方向叫了一聲——在土腔中空蕩蕩地飄散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維持著半擰過身子的狀態,一時間竟在原地僵住了。她剛才差點跟著他一起衝了出去,卻又下意識地製止住了自己——盡管她壓根想不起來原因了。


    她立起耳朵,卻什麽也聽不清楚;強烈的氣流仍然一陣一陣不斷朝遠方畫布上湧去,在刺耳的尖銳風聲中,時不時還混雜著什麽龐然大物震擊大地的悶響。“轟隆”、“轟隆”的震動裏,斯巴安仿佛消失了一樣,再沒有傳來一點兒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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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老師?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嗎?”她在心裏問了一句,但情況果然沒有變化:她能感覺到意老師似乎正在說什麽,卻一句也聽不清。


    過了幾秒,她忽然感覺到自己【無巧不成書】被打開了。


    這大概是她與意老師之間僅剩的一點連接了。


    “斯巴安?”她猶豫了一瞬,又叫了一聲。大地不斷發顫時的隆隆聲立刻淹沒了她的聲音,幾乎沒有濺起一絲回響,


    他朝身後那個東西衝了上去,隨即就沒有聲息了;這麽看來,不管斯巴安身上發生了什麽,都與那玩意兒脫不開關係。


    他們身後不就是那個……不就是那個……


    她緊緊閉了閉眼睛,睜開時,卻不由露出了一臉茫然。


    奇怪了,他們身後是什麽來著?


    林三酒十分確信自己剛才還知道答案的,不想卻轉眼忘了。遠方畫布上什麽都畫了,卻唯獨沒有身後那東西。她看了一眼畫師,那個人形特殊物品正舉著畫筆,愣愣地看著她,仍然像以往一樣一個字都沒說——他似乎不會說話。


    答案就在身後了。她猶豫了一瞬,終於還是一咬牙,猛地擰過了身子。


    ……落入她視野的,是一片籠在陰影裏的暗藍色,正隨著大地一起嗡嗡地顫抖著。


    林三酒一恍神,這才意識到這是她用來裝紅晶的集裝箱。集裝箱高高地擋住了她的視線,她還是沒有瞧見背後的那個東西。


    “奇怪,為什麽我把這個集裝箱拿出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第一眼看見的不是背後那東西,讓她鬆了一口氣。隻是她不能就此打住,她必須跟上斯巴安,去看看集裝箱後麵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不得不重新鼓起勇氣,強迫自己往集裝箱的邊緣處邁了一步。


    “斯巴安!”她忍不住又叫了一聲,聲音震得自己耳朵都有點兒發麻。“你在哪裏?你還好嗎?你聽得見嗎?”


    大地的震顫聲仍然在不斷地往耳朵裏灌,她想了想,回頭朝畫師一擺手,示意他先將畫布收起來一會兒。那畫師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弄懂了她的意思,匆匆將畫布卷好了。


    風聲頓時止住了,集裝箱後麵的東西也停止了掙紮,土腔裏重新寂靜下來。她站在集裝箱後又喊了斯巴安幾聲,但她聽見的仍然隻有自己孤寂的叫喊聲,正一圈圈地在土腔中回蕩開來。


    沒辦法了。


    她將手放在了集裝箱上,打算將它重新卡片化。一旦收起了集裝箱,斯巴安和後麵的那東西都會一起落進她的眼裏——不管如何,“收起它”這個念頭總算是很順利地就浮現在了腦海裏,至少她不必非要與自己抗爭才能做出行動了。


    ……誒?為什麽她要與自己抗爭來著?


    林三酒疑惑了一瞬間,放在集裝箱上的手也因此頓了一頓。


    老實說,她都有點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土腔裏了……這是地下吧?她和斯巴安是怎麽來的?


    這短短半秒鍾的迷惑,恰好讓她捕捉到了一個細微的響聲。假如她的動作再利落一點兒,她可能就永遠錯過了那個沙沙的、輕微的窸窣響聲了——林三酒一愣,忙抬高嗓音:“是你嗎,斯巴安?”


    “別……”


    一個又啞又低、幾乎叫人聽不清的聲音,在空氣裏飄散開來。這聲音不比一隻蟲子窣窣爬過更響,但好歹能叫人辨認出這是一個人的聲音。


    “別,別出來……”那個年紀很輕、還有點兒尖細的聲音,含混不清地說道。


    林三酒皺著眉頭,這才意識到說話的人並非斯巴安。


    “你是誰?”


    “米……米姆。”


    “米姆是誰?”她在集裝箱後的陰影裏歪過頭,“我認識你嗎?”


    “你、你忘了?”外頭靜了一會兒,那個男孩的聲音隨即發起顫來,“你什麽都忘了嗎?難道長官……長官也……?”


    “長官,你是指斯巴安?”林三酒發覺自己忘記了很多事,但好在她的神智仍然清楚,“這麽說來,你是兵工廠的成員嗎?”


    外麵又一次響起了窣窣的雜音,離她越來越近了。林三酒升起了戒備,一隻手裏捏緊了【龍卷風鞭子】的卡片。


    “我是,”那個男孩的聲音緊貼著集裝箱響了起來,“沒……沒有時間了,你……你必須要相信我……”


    沒有時間了?


    林三酒隻覺自己像是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什麽都聽不明白了;正當她疑惑時,不斷發出沙沙響聲的影子,終於從箱子後慢慢露出了一雙髒兮兮的手。


    這男孩本來就生得其貌不揚,加上他是一直靠著兩隻前臂在地上爬過來的,此時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土與粘液,看起來更加慘不忍睹了。林三酒乍一瞧見他,頓時感覺他十分眼熟;她忙蹲了下來,試圖扶起這男孩:“米姆?你怎麽了?”


    “我被……被那些東西裹著,從上麵摔下來……”他麵色青白,連呼吸都微弱了:“好像摔斷了腰骨……要不是聽見你叫長官的名字,我可能就徹底昏迷過去了……不過我的兩條腿大概已經廢了。”


    林三酒抬頭看了看土腔高高的頂部,感覺自己隱隱約約好像想起了什麽,但那念頭卻又一晃不見了。


    “沒、沒時間說我的事了,”米姆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語氣和呼吸都急促起來:“你必須快點去救長官!”


    “斯巴安怎麽了?”


    “他一看見那隻大腦,就突然不動了。”男孩喘著粗氣,似乎正忍受著劇痛:“剛才那隻大腦不知道被什麽力量牽引著……一直在掙紮著……要不是我恰好躲在地上一道溝渠裏,恐怕早就被它壓死了。但剛才……風停了,那隻大腦也停了。現在長官……”


    他咳了幾聲,一張臉急得發白:“現在長官離它隻有幾百米距離了,我不知道那隻大腦緩下來以後,會對他怎麽樣……你快去把他帶回來吧!”


    林三酒愣愣地看著他,發現自己在這短短一番話中,竟已經把同一個詞忘記了三四次——“大腦”。每一次都是在米姆再度提起這個詞的時候,她才猛然想起來;但這個詞一結束,她就又忘了。


    不管那東西是怎麽回事,很顯然,她對於那個東西的記憶都受到了嚴重影響。


    “我記不得了,”她匆匆說道,“你剛一說完,我就忘記你說過什麽了。我隻記得後麵有東西……你是要我去救斯巴安對吧?那,我就這樣衝出去?”


    米姆怔住了。


    “我不是剛說過嗎,”他急急地說道,由於氣息不暢,後麵幾個字差點聽不見了。“……我知道了,這樣吧,我有個辦法!你有毛巾和可以錄音的東西嗎?”


    林三酒恰好兩者都有。


    她不得不洗掉了磁帶上一些能力描述,才騰出了足夠空間,讓她自己一句一句地在【錄音機】錄製了一段話。米姆匆匆用毛巾將她的眼睛圍住了,隨即抓起【錄音機】,在林三酒的幫助下爬到了她的後背上。


    “幸運的是,”男孩斷斷續續地一說,一邊將錄音機架在了她肩膀上。“那隻是一個大腦,而不是別的什麽器官。它好像沒有身體……而一個沒有身體的大腦,威脅是最小的了。”


    林三酒從未以這樣的方式戰鬥過:她背著一個人和一架錄音機,眼前什麽都看不見,腦中什麽都不記得,最要緊的是,她根本興不起戰鬥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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