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人,也會孤獨?


    他所謂“雙生的靈魂”,總不至於指的是自己吧?


    林三酒一時有些怔然,還沒能說點什麽的時候,隻聽身後驟然響起了一聲驚呼——短暫的驚叫聲一閃而過,隨即沒入了重重迷霧。那叫聲消失得太快,她甚至連對方是男是女都聽不出來;然而斯巴安卻咬著牙低聲蹦出了兩個字:“米姆!”


    對了,現在除了那個男孩以外,恐怕香巴拉裏也不會有第三個能發出聲音的人了。


    “他一定是把被挖空臉的人搬起來了。”


    林三酒歎了口氣——叫她隱隱感覺到事情有異的是,自己竟然一點兒也不為那個男孩感到擔憂。


    並不是她不關心那男孩死活,而是因為她始終不害怕這個地方可能會發生什麽危險。不過正如斯巴安所說,她接下來的一切行動,都必須要按自己的意誌反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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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姆很有可能是在扶著那昏迷的兵工廠成員回了列車之後,又跑出來了第二趟;林三酒與斯巴安交換了一個目光,點點頭,跳起來衝向了來時的方向。


    “等等,這個給你!”


    她頓住腳步一回頭,正好接住了一個迎麵飛來的小小黑影;斯巴安依然半蹲在地上,低聲說道:“它不需要你的意誌驅使就能發動——小心點,還有,別驚動了地麵下的東西。”


    林三酒點點頭,來不及看那是什麽,轉頭就跑。


    她匆忙之中沒有帶上手電筒,又怕【龍卷風鞭子】會打草驚蛇,隻好叫出【能力打磨劑】照明;銀白光芒灑進層層重霧之中,隱約透出了霧氣後影影綽綽的景象,總算不至於叫她又絆上一跤。她舉步維艱地走在一地人體之中,輕聲叫了幾句“米姆”,卻始終沒聽見那男孩的回應。


    她一邊走一邊檢查著地麵上的人的麵孔——看來她走對了方向,剛才被她和斯巴安翻動過的人,仍然原樣彼此依靠著躺在地上;從這兒再往前走,應該就是餘淵所在之處了。


    林三酒頓住了腳步,想了想,又掉頭回去了。


    她既不為米姆著急,心底也仍然不願意從這片凹地底部走出去。即使她清楚不能聽從自己的意誌行事,但既然眼下什麽也沒看見,她也自然沒有了那種一定要找著人的急迫勁兒。


    抬起腳、在一個個趴伏在地上的人體間找到空隙落下去,再重新抬起腳來——林三酒就這樣跋涉著,接近了她剛才與斯巴安分手的地方。在【能力打磨劑】被霧氣浸染得發蒙的銀光裏,她已經能模模糊糊地看見那個熟悉的影子了。


    她張開了口。


    “斯巴安!”


    林三酒聽見自己尖利的呼叫聲,突然在一片寂靜中炸響了,刺穿了重重霧氣:“斯巴安!”


    她愣在原地,嘴唇依然張著。


    那的的確確是她的聲音,隻不過不是從她的喉嚨裏發出來的。


    不——更準確地說,那聲“斯巴安”其實也是從她喉嚨裏發出來的,但卻是她幾分鍾前找他時的呼喚聲——她當時的那一聲呼叫,就像是被人錄下來、又重播了一次似的,餘音在灰霧裏遠遠近近地飄浮著,叫人辨不清聲源在哪兒。


    林三酒隻怔然了半秒就回過了神,然而斯巴安比她的速度更快,在她張口示警之前,那一個高大人影已經驀然躍了起來,一頭朝更深處的霧氣裏衝了進去,眨眼就消失了影子。


    她顧不得打草驚蛇了,急忙一揮【龍卷風鞭子】,灰藍濃霧頓時從眼前一層層散開了,徐徐露出了前方一片地麵。


    林三酒原本要追上去的腳步停住了。


    緊挨著剛才斯巴安所在之處的地麵上,骨殖般的灰白砂礫一點點鼓了起來,慢慢破開,逐漸露出了一片紫黑色。紫黑色從大地中越升越高,破開的沙土一圈圈蕩漾開來,拱托著這個東西,一直到這個龐然大物升得比人還高時才停住了。


    沉沉的黑影慢慢扭過身體,仿佛看見了林三酒;隨即這密密麻麻的一團東西,彼此配合著彎下腰,又朝她揮了一揮其中幾條細長的影子。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渾身上下的肌肉一點點鬆弛了下來,仿佛泡進熱水裏以後長長吐出去的那一口氣。


    自從末日降臨以來,她很少有這樣安寧放鬆的時刻,此時她甚至有點兒感激。


    “過來。”那個東西沒有張口,沒有出聲,她卻真切地從思維中捕捉到了這兩個字。


    林三酒從善如流地走了過去,在它身前的陰影中停下了。


    ……仿佛一隻離家太久,如今終於歸巢了的小鳥;她終於能卸下疲憊,重新永遠寧靜下去了。


    在她仰起頭時,那東西垂下了無數絲絛般般的紫黑色陰影,輕柔地掃著她的頭臉,像柳條一樣絲絲縷縷地撫過她的皮膚。


    林三酒緩緩閉上了眼睛。


    意老師仿佛在氣急敗壞地喊著什麽,遙遙地聽不清。


    【防護力場】在外力擠壓侵蝕之下支撐不住,終於像玻璃一樣迸碎了;她感到某個細細的東西正從失去了防護的地方,緩緩地爬進她的鼻孔。


    它將會這樣沿著鼻腔一直向上,直到爬入她的腦子裏……林三酒閉上眼睛,聽著紫黑色龐然大物輕輕地、不出聲地說道:“母王需要你的養分。”


    母王……


    “是,”她低聲說,“帶我回家吧。”


    她說話時,鼻腔中那細細的東西同時也加快了速度;當她被一陣尖銳疼痛淹沒了的時候,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了一個電子合成的平淡女聲:“自主驅除模式開啟。”


    什麽?


    下一秒,她隻覺一股強烈的、像電流一樣猛烈的波動霎時穿過脊椎,直朝鼻骨處撲去;她在渾身戰栗之中剛剛睜開了眼睛,正好看見一片細細黑影衝出了自己的鼻腔,伴隨著思維中一道嘶叫,那黑影“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林三酒這才恍然發覺她一不留神,就忘了抵抗自己的意誌;她忙退了兩步,低頭一看,隻見地上幾條如同拉長了的人舌頭般的紫黑色東西,正扭動著,一拱一拱地鑽進了蒼白的大地裏。


    她抬起頭,目光落在了一座……一座由同樣的紫黑舌頭所組成的人形上。


    沒有比這更古怪的人形了。


    不知多少條長長的“舌頭”彼此糾纏、裹結、扭曲在一起,蠕動著顫抖著勉強形成了一個腦袋架在一個肩膀上的人樣;但它遠看時既像是無數死人血管打了結,又像是成千上萬條黑蛆在不斷翻滾。


    無數紫黑舌頭像是意識到了剛才的失敗,猛地擰擺著朝她撲近了一步,身體表麵像波浪一樣起起伏伏,霧氣中頓時浮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腥氣。


    她應該有所動作了,她應該叫出什麽特殊物品反抗了,她應該動了……


    但林三酒隻能愣愣地站在原地,與另一個隻想匍匐下去的意誌不斷廝鬥著,再度被陰影籠罩住了。


    “轟”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一下子砸散了她頭上那一片陰影;無數黑蛆尖叫著在半空中炸開了,扭動著像肉雨一樣紛紛灑灑地濺落下來。有的一落地就飛快地鑽進了地麵,有的被炸成了幾段,掙紮著不動了——林三酒終於能調動起自己的身體,急急地往後又退了一段距離,回頭順著槍火聲一瞧,不由叫出了聲:“米姆!”


    “你要被那東西鑽進臉裏了,你也不反抗?”


    其貌不揚的瘦小男孩匆匆從地上爬起來,手腳利落地拆下了地上的單人迫擊炮。


    “你不是去搬運那些昏迷的人了嗎,”林三酒啞著嗓子問道:“怎麽回來了?”


    “我送回去了一個人……出來時,我看見他們那樣趴在地上,老覺得太滲人了,剛才就一個個地把他們都翻了過來。”米姆的臉色紅紅白白,更叫他不好看了:“結果不知翻到第幾個……一個人的臉,臉突然掉了……”


    不必他說下去,林三酒也明白了——見她點了點頭,米姆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長官有沒有發現,就跑過來想報告情況。”說到這兒,他將東西一股腦撞進戰鬥袋裏,四下一看,頓時急了:“我長官呢?”


    說來也巧,他話音一落,不遠處前方的霧氣裏緊接著響起了一道槍火聲。


    “那是兵工廠單人炮的聲音!”米姆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長官也開槍了!他肯定是發現了不對!”


    林三酒瞥了一眼身旁仍有半人高、仿佛摔過的果凍一樣的黑蛆堆,見它們似乎又要翻擰著重新聚在一起,竟也有點頭皮發麻了。她叫出【戰鬥物品】,卡片在她手上迅速變化成了兵工廠單人炮的模樣,她像米姆剛才那樣把它往地上一架,低聲道:“這堆東西交給我,你去找斯巴安!我們現在最好不要再分開了,你找到他就把他帶回來!”


    男孩應了一聲,塌鼻尖上全是一片汗珠。在林三酒猛然傾瀉出的槍火聲裏,他抬腳就朝剛才那方向跑了出去——黑蛆堆在半空中不斷炸開、黏液伴隨著碎肉朝後飛濺了一地,將趴伏在地上的人後背全給淋濕了。


    眼見那堆舌頭般的黑蛆好像全都被打得稀碎了,林三酒才突然一個激靈,從眼前這副景象中回過了神。一個猜想在她腦海中成形了。


    “米姆!”她騰地站起來,聲嘶力竭地叫道:“快回來!”


    ……第二聲槍響很有可能就是米姆自己的槍聲,隻是又被重放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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