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道望著朝自己衝過來的蜃蛟,瞬間心神震動,他辨認著方向,確定蜃蛟會途徑自己的藏身之所後,立刻從遮擋的魚骨後麵竄出來,溜到一邊。


    好在蜃蛟行動緩慢,一百多丈的距離,完全足夠許道避開它。


    在許道躲避蜃蛟的同時,祭壇上還活著的五個舍詔道徒也都各自藏在龍宮的邊邊角角,躲避著蜃蛟。


    慢慢的,蜃蛟的軀體從霧氣中全部拖曳而出,整條身子都出現在了五個道徒和許道的眼中。


    其身長數百丈,身子幾乎同頭顱一般寬大,腹部貼著爪子,長著細長的尖尾,像是四腳蛇一般。


    蜃蛟通體都遍布暗紅色的鱗片,一看就極為堅硬。但是它身上的這些鱗片也都和頭上的一樣,脫落不少,露出了底下大大小小的瘡口,內裏生長著肉芽,甚是恐怖。


    此蛟徹底從霧氣中走出,現場的腥臭味更加的濃鬱,許道站在一旁,他看著蜃蛟從自己的身邊緩緩劃過,慢慢的感覺身子都變得滑膩,像是掛上了惡心的黏液似的。


    同時滾滾霧氣隨著蜃蛟的出行,更大程度的彌漫在四周,將整個祭壇都淹沒住。


    它朝著許道等人來時的方向遊走過去,由近及遠,盤踞到每一座宮殿之前,然後搖晃頭顱,將口器探入宮殿的大門內,頸口蠕動間,不多時就把殿裏所有的活物都吞進腹中,或者是抓到自己的身上,鑲嵌在體表。


    僅僅一兩個宮殿,蜃蛟體表上麵攢動的人頭就多了四五倍,密密麻麻,全都不斷晃動,極為駭人!


    就這樣的,在許道等人的眼中,蜃蛟不斷的將頭顱探進大小宮殿中,好似打開了一個又一個的食盒,輕易從中獲取食物。


    隨著被蜃蛟捕食的人越來越多,逐漸有嘶吼聲在龍宮中回蕩,但這並不是蜃蛟的吼聲,而是一顆顆長在它身上的人頭發出的嘶吼聲。


    密密麻麻的人頭晃動。


    “啊啊啊!”痛苦的哀嚎聲在四周回蕩,即便許道修行多年,已經見過不少的場麵,仍舊是為之發怔。


    非是悲天憫人,實是兔死狐悲而生出的驚恐感覺。


    好在即便再是驚愕於蜃蛟出行的場麵,許道依舊將三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五個活著的舍詔道徒身上,並有蚍蜉跟隨在他們的四周,注意著五人的一舉一動。


    隨著蜃蛟二三百丈長的身子,從祭壇上逐漸全部駛過,其徹底沒入到宮殿群當中,蜃蛟的身後空虛,露出了一條路。


    五個舍詔道徒正是早就聚集在了一起,他們略作商討之後,立刻身形閃動,往蜃蛟出來的方向奔去。


    “那邊定然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存在。”許道心中一動,他沒有過多的思忖,令提前放出的蚍蜉為之探路,然後便親自追了上去,緊緊的吊在五個道徒身上。


    穿過一片濃濃的霧氣,可能是因為蜃蛟出走的原因,龍宮更深處的霧氣變得稀薄,令見度大為提升,內裏的景象也清晰的出現在眾人眼中。


    一片建築頹圮傾倒,遠比他們來時見過的宮殿更加殘破,幾乎沒有一間屋舍是立著的,整個一廢墟。


    廢墟中有著巨大蛇形滑動的痕跡,壓出了一條條甬道,縱橫交錯,其上散布著更加密集繁多的白骨屍骸,不少都被碾碎成渣,甚至是壓成了粉末。


    許道這時也瞬間清楚,為何他們剛才所在的祭壇上會遍布著一指厚度的骨粉。


    原來是蜃蛟出行時,其身子衝擊,自廢墟中帶出的骨粉四濺,落在祭壇上,堆積出了厚厚的一層。


    在廢墟中,舍詔的五個道徒佝僂著身子,他們沒有使用法術,也沒有放出蠱蟲陰獸,而是用腳行走在廢墟之間。


    其速度並不慢,爭先恐後的,直接往廢墟的中央奔行而去。


    許道遙遙綴在他們的身後,因為廢墟高低不平,好似有巨人在此摔跤搏鬥過般,大小坑洞遍地,因此他可以輕鬆的將自己的身子隱藏住,不被前麵的人發現。


    至於五個舍詔道徒一路直來的目標,許道隻是往前麵望了一眼,就立刻清楚了。


    因為在廢墟的中央矗立著一方斜斜的尖塔,塔頂有一角,高幾十丈,其下有三柱,沒入到龍宮的地下。


    此尖塔通體看上去好似一柄折斷的巨大三尖叉,斜斜插在龍宮中,其表麵鏽跡斑斑,但仍舊透出一種金屬的冷光,給人帶來驚悚的感覺。


    許道一眼望過去,下意識將尖塔表麵斑駁的痕跡看成了血跡,但即便辨認良久之後,他也不知道這些暗紅色的東西究竟是鐵鏽,還是幹枯掉的血跡。


    默默行進。


    龍宮寬大,白骨叢林廢墟寬闊千餘丈,但在許道等人匆忙的趕路之下,這點距離不多時便跨過了。


    許道看著五個道徒走近到了尖塔跟前,卻沒有直接鑽進去,他也適時止住腳步,遠遠的眺望起來。


    原來並非五個舍詔道徒不想走近尖塔中,而是塔身的四周包裹著一層古怪的黑膜,陰沉沉的,擋住了他們的腳步。


    許道悄悄的走進,握緊自己手中的斂息玉鉤,收斂氣機,他傾聽著,突然聽見前方傳來咒罵聲。


    “該死!此地不止有煞氣,煞氣都形成皮膜了,裹著這東西,為之奈何?”


    一陣嘀咕的議論聲音響起,那五人在尖塔跟前來回踱步,顯得急不可耐。


    聽見他們的議論,許道打量著,心中也是訝然道:“這是煞氣!”


    仔細端詳著,他注意到尖塔的表麵雖然斑駁不已,但是其上還有灰光流轉蠕動,應是布置有一方陣法,且陣法仍在運作中。


    “莫生氣!此處陣法又不是你我能奈何得了的,長老們也沒法子。”


    “正是!此陣布置在靈脈上,又聚集著煞氣,一正一反,輕易不可毀壞,否則兩者相衝,一不小心就會汙了整條靈脈,長老們也不敢動它啊。”


    有人冷笑著說:“嘿!話說這裏不是龍宮麽,怎的會有這等聚煞陣法存在,好生惡毒!”


    許道聽著幾人的談話,發現在對方的口中,尖塔上的陣法赫然和他曾經在郭氏宗祠中見過的聚煞陣法類似,是一方聚集煞氣的陣法。


    此陣落在整座龍宮的中心,插在舍山龍脈上,以龍脈中源源不斷的靈氣作為驅動,能將百裏範圍內的煞氣都攝了過來,堆積在尖塔的周圍,甚至形成了黑膜,覆蓋住了整座尖塔。


    “也不知這些煞氣積了多少年,具體又是哪一種煞氣,但供給一兩個道士凝煞使用,應是綽綽有餘……想來一旦徹底泄出,整個龍宮,甚至暗湖都會被徹底的汙穢掉,舍山靈脈自然也有被毀掉的可能。”


    許道心中一陣思索,明白前方的五個舍詔道徒為何會露出一臉的棘手之色。


    同時他也琢磨到:“難怪在龍脈煞穴中絲毫不見煞氣,而湖水中卻有煞氣存在的痕跡,且越靠近湖底,存在的痕跡越明顯。”


    聽著前麵的對話,他梳理得到:“原以為是龍宮的建立之處,才是真正的龍脈煞穴,卻沒想到此地實際是一處吉穴,但卻被布置了聚集煞氣的陣法。”


    心中忽地通明,許道感覺自己在地下暗湖中的種種見聞可以一起勾連起來,形成線索。


    但終究還是差了點信息,讓他無法確定舍詔道士們在圖謀什麽,以及這座龍宮又有哪些詭異之處。


    靜待多時,五個舍詔道徒站在尖塔跟前,突然開始連連回頭,望向來時的方向。


    這讓許道一驚,還以為對方發現了自己,他連忙藏好身子,呼吸都屏住。好在仔細一瞧幾人的模樣,對方更像是在焦急的等待著什麽似的。


    於是許道也屢屢回頭,眺望來時的方向,那片正在遭受蜃蛟肆虐的宮殿群。


    突地,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有黑氣在遠處揚揚升起,然後嗖的飛過來,沒入到了龍宮中央的鐵製尖塔中。


    緊接著,不斷的有黑氣從遠處飛過來,沒入尖塔之中。


    許道麵色凜然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心道:“這是怨氣……”


    黑氣竄動,他隱隱能從中聽見悲呼慘叫,宛如魔音,能擾亂人的心神,使之發悚。


    這些黑氣正是活物慘死時生出的積怨之氣。


    不知五個舍詔道徒做了什麽手腳,源源不斷的怨氣被尖塔上的陣法攝取吸收,融進了其中,使得塔麵上的黑膜一陣晃動,灰光大震!


    周圍遍地的骸骨從林也開始冒出灰氣,嘶嘶的飛到了尖塔上。


    這些灰氣正是屍骨長期堆壓後,累積聚集出的陰寒氣息。


    許道環顧著四周,他腦中念頭翻滾,冒出一個想法:


    “此地莫非是一處養屍之地麽?”


    嗡!隨著尖塔灰光大冒,塔前響起了一陣大笑聲:“哈哈哈!”


    “長老們的算計果然沒錯,十萬人慘死生出的積怨之氣,足以將這裏攪個天翻地覆!”


    “桀!正是,眼下陣法攝入怨氣過多,出現了紊亂,正是我等快快齊心協力,撬開陣法的時候,好為我舍山靈脈徹底拔出這顆釘子!”


    有人鬆了口氣,說:“趕快的,進了裏麵就安逸了,指不定還有寶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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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聲響著,五個舍詔道徒互相點頭,隨即盤膝坐在尖塔的四周,手中各自舉起了什麽,然後嘴上開始念叨法訣。


    他們身上有龐大的法力升起,組合成陣,然後全都灌注進了尖塔之中。


    許道謹慎的望著,一時拿捏不準,不知該做什麽,他思忖再三,隻是往前走了幾步,更加靠近五個舍詔道徒。


    靠近之後,他的腳步止住,眼神突地怪異起來。因為距離靠近了,他瞧見了道徒們手裏麵舉著的東西。


    其赫然都是一塊塊玉製之物,成鉤狀,表麵平平無奇,全都一個模樣。


    如此玉鉤落在舍詔道徒的手中,閃爍著毫光,似乎和眼前的尖塔大有著關係存在。


    許道之所以詫異,是因為在他的手中,恰好也有一塊這樣的類似東西,並且瞧模樣,質量遠比那五人手裏的要好!


    對麵,盤膝而坐的五個舍詔道徒,他們手裏的玉鉤被真氣衝刷著,表麵已然裂開一道道裂縫,好似下一刻就要碎裂成渣滓。


    許道站定身子,攤開手,打量著掌心中的斂息玉鉤,目中一時古怪。


    此物正是他在白毛風窟中,自舍詔少族長的棺材裏麵得到的,說是族長信物。


    呼呼!


    突地有陰風在四周刮起,鬼哭狼嚎,讓許道心中一驚,連忙回過神來。


    隻見尖塔上的黑膜被五個舍詔道徒打開了,出現了一扇黑鐵門戶。


    此門戶一丈高大,樣式古樸,上麵銘刻著古怪紋路,其還在蠕動遊走,宛如活物一般。


    但與此同時,一股股煞氣陰風圍繞著塔身成形,開始狠狠的在四周刮起來,摧枯拉朽,由小變大。


    不少白骨屍骸被煞氣刮到,瞬間被腐蝕、磨成了粉末。


    正在施法的五個舍詔道徒也都殃及,他們慘叫起來,陰風煞氣刮在五人的身上頓時刮下了一片片血肉,並開始汙穢他們的肉身。


    心神驚駭間,許道捏著玉鉤,起了迅速逃離此地的想法。但是舍詔道徒吼出的聲音卻讓他頓住了腳步。


    隻見五個道徒遭受煞氣的擊打後,因為煞氣尚不濃鬱,他們勉強留住了性命,然後全都豁然起身,朝尖塔撞過去。


    其中有一人持著手中的玉鉤,當即往鐵門的鎖鑰中插過去,但是啪哢一聲,這人手中的玉鉤就斷裂,並變成了粉末。


    驚呼響起:“該死!門打不開!”


    “我來!”又有一道徒撲上前,企圖開啟大門,但是手中的玉鉤再次斷裂了。


    五人先後上前,他們手中像是鑰匙的玉鉤全都折斷掉,化作粉末。


    五把玉鉤碎成渣渣,本就遭受著煞氣吹打的幾人,臉色更加鐵青,神情淒然。


    “這和長老們交代的可不一樣!”


    “怎麽辦?煞氣放出,整座龍宮都會被煞氣淹沒,到時候我們可就是死路一條!”


    有人怨恨道:“長老害我!害我!”


    而許道窺視著眼前一幕,他捏著玉鉤,望著不斷擴大的煞氣陰風,眉頭微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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