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茂往北方送出密信的時候,孫權還沒有病倒。


    但是馬茂無法專門再送一份消息出去了,告訴魏國大將軍、東吳國主病重。因為商隊來往兩國之間、一段時間內是有數的,否則無法解釋。


    況且馬茂現在也很危險,他已在準備找機會跑路!等回到魏國,便可以當麵向大將軍秦仲明稟報,詳述東吳的情形。


    主要的危險,正是來源於侍中孫峻、那個曾經與馬茂關係最好的高官!孫峻顯然起了疑心,已經有幾個月未找馬茂商議機密了。


    孫峻當然沒有搜集到馬茂的憑據,否則早已動手。但是像孫峻那種人,若是寄希望於他講道理、憑證據,那一定會死都不知道怎麽死!


    一旦孫峻掌權,從他的行事風格看,定會直接把懷疑的人、抓起來嚴刑拷打!無論馬茂招供與否,孫峻都會給安上一個罪名。


    至於當初馬茂出謀劃策的功勞,孫峻那種人是不在乎的。翻臉就不認人,才是孫峻的本性。這種人既不講道理,也不重情分;馬茂與此人打交道,不得不料事從嚴!


    孫峻能掌權嗎?馬茂認為、吳國朝廷的局勢隻要不再次發生反轉,便幾乎確定孫峻能掌權。


    魯王孫霸雖死,贏的人卻不是太子孫和,反而是曾經支持魯王的全公主、獲得了全麵勝利!孫峻作為全公主的情夫,且是宗室貴族,他能分掌大權簡直是顯而易見的事。


    若非孫峻對馬茂產生了猜


    忌,因為很早就與孫峻交好,這會馬茂還真能歪打正著、攀上大樹!


    馬茂也不知道孫權是怎麽病倒的。或許還是東關羨溪之戰、給孫權造成了沉重的打擊。畢竟孫權六十好幾了,身體與心態恐怕都沒有那麽強健。


    在此之前,孫亮剛被立為太子,其生母潘淑便立刻冊封為皇後。吳國建立之後,還從來沒有出現過皇後,潘淑卻忽然得到了、後宮佳麗們夢寐以求的皇後名分。估計孫權心裏還是明白的,孫亮年紀太小,所以才拔高其生母地位、讓孫亮成為毫無爭議的嫡子。


    忽然天上掉下來這麽大的殊榮,潘淑自然對孫權很感激,照顧病中的孫權也十分用心。


    但凡孫權吃的喝的,她都親自經手,甚至連藥都要自己嚐一下冷熱。潘淑的出身、不是什麽名門望族,見識也不是很大,但她還是明白最樸素的恩仇道理。


    而且照料臥床的病人並不輕鬆,做的都是枯燥的瑣事,很容易心煩犯困,卻又沒法消停。這時潘淑見孫權沉沉睡去了,才回到自己的寢宮,連午飯也顧不上吃,便累得想小睡一會。


    她之前也曾在織室呆過、做過很辛苦的活,不過這些年成了宮廷貴婦,早已過慣了輕鬆的日子,一下子日夜操勞,確實有點疲勞。


    不知躺了多久,潘淑正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覺到、手臂竟被人按住了!


    潘淑立刻驚醒。但頃刻之間,她的嘴也被人捂住


    ,睜開眼便看到了一個麵熟的宮女。“嗚嗚……”潘淑大急,想伸手抓開捂住她的手,但手臂已動彈不得、被人死死按在了塌上。


    身邊起碼來了四五個人!一時間潘淑腦子裏一片空白,隻顧著拚命掙紮。她幾乎用盡了全力,卻完全沒法掙脫。被好幾個壯碩的婦人按著,潘淑那苗條嬌美的體格,力氣差距太大了!


    “東西呢?”這時有人焦急地問道。


    隨即有個宮婦拿著布綾過來,向潘淑的脖頸上套!宮婦應該沒殺過人,看起來很緊張,活幹得也不太利索。


    “嗚嗚……”潘淑把僅剩的力氣都使了出來,下意識地作最後反抗,但很快她就隻覺渾身酸軟,完全力竭了,她隻能瞪圓了眼睛、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把布綾套好,要勒死她!


    如同掉入冰窟的冰涼絕望,頓時襲上潘淑的心頭。在不甘、恐懼之餘,她忽然想到了一件最樸素的瑣事:午膳都沒吃,自己還餓著肚子。


    因為在潘淑的觀念裏,那些要被砍頭的罪犯、也會給一頓斷頭飯,病重垂死之人,身邊的親人都會問一句、還想吃點什麽。


    倒沒想到,她潘淑貴為皇後,最後竟比不上一個死罪犯!


    潘淑已經無法掙脫,勒在她脖子上的布綾迅速收緊,一股窒息的感受隨之而來。潘淑仍然瞪著眼睛看著屋頂,在刹那之間,她覺得時間流逝得更慢了,屋頂上的鬥拱也變得模糊起來。


    “哐當!”


    潘淑用盡力氣,腳向下方猛蹬,塌上的東西都被蹬到了地板上。這應該是她最後的撲騰,雙腿拚命伸直,簡直想要把身體盡力拉長似的!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聲音道:“住手!爾等在做什麽?”


    潘淑瞬間感覺脖子上的布綾鬆了一點,但她還是沒法呼吸。接著那個聲音道:“大膽!”


    先是潘淑腿上、手臂上的力氣忽然消失,按著她的人跑了!潘淑立刻伸手抓住脖子上的布綾,但她已經使不出半點力氣,好在片刻後勒著她的人也跟著跑了,同時鬆開了布綾。


    “咳咳咳……”潘淑立刻轉過身,伸手搓著喉嚨、咳出了一股氣來,感覺脖子快斷了似的。


    這時那個人坐到了塌邊,伸手拍著潘淑的後背。潘淑已經意識到了來人是誰,正是朱公主小虎!


    潘淑就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下子撲到朱公主的懷裏,大哭了起來。潘淑感覺臉上十分軟,還有點呼吸困難,窒息的懼意未去,她趕緊又挪開口鼻,哭得是梨花帶雨。


    朱公主撫著潘淑的削肩,好言安慰了兩句,隨即說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趕快下令,把剛才那些宮女抓起來,嚴加看管,審問出幕後凶手!”


    潘淑道:“公主快帶人去抓她們。”


    朱公主低聲道:“卿是皇後。”


    她說到這裏,轉頭看了一眼大開的殿門,又道,“我要先走了,皇後記得盡快去見父皇。父


    皇還能說話呢。”


    潘淑仍然使勁抓著朱公主。


    朱公主卻輕輕掰開她的手指,幽怨的神色中帶著複雜的情緒,“皇後別怕了,太初宮裏除了父皇、沒人能正大光明地殺皇後,不然遲早被算賬!”


    潘淑終於放開了朱公主,眼睜睜地看著朱公主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口。


    “咚咚咚……”潘淑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胸口,發出擂鼓般的聲音,喉嚨還是不舒服、一顆心好像正在咽喉處!


    她終於回過神來,想起朱公主的叮囑,趕緊走了殿門,竟發現偌大的庭院裏、竟然沒有侍女隨從!


    好不容易才在遠處看到一個宦官,潘淑立刻呼喚宦官過來,下令他快帶著人去抓捕宮女。接著潘淑回憶了一下,把自己認識的三個宮女的名字說了出來。


    這時潘淑才想起,其中有個宮女、好像與中書令孫弘有關係!有一次那宮女還曾為孫弘帶話,說中書令想得到潘夫人的召見。


    孫弘雖然在太初宮內做官,但也是外臣,他是怎麽認識宮女的?潘淑心裏狐疑,一時間卻無從打聽。


    宮女宦官們陸續來到了宮殿裏,除了拜見時的場麵話,一群人簡直是噤若寒蟬。


    但人多了起來,潘淑還是稍微安心了一些,朱公主說得對、沒人能當眾殺皇後。潘淑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先前驚嚇過度,才沒有想那麽多。


    沒一會,全公主孫魯班也來了。潘淑吃力地從筵席上起身見禮,她現


    在還覺得使不上力氣。


    孫魯班跪坐到旁邊道:“皇後,可否借一步說話?”


    話音剛落,殿室內的宦官宮女都彎腰作拜,向殿門方向後退。潘淑心裏一慌,抬手道:“汝等……”


    孫魯班道:“一會再叫他們進來。”


    潘淑隻得作罷,好在門是敞著的。她這個皇後沒做幾天,在太初宮的威嚴、遠不如個公主好使!


    孫魯班麵帶怒氣,憤然道:“我剛聽說了皇後的遭遇,急忙趕過來看,有的人簡直是膽大包天阿!必是妒忌皇後之人,指使宮女幹的歹事,查出來定要嚴懲不貸!”


    潘淑顫聲道:“誰想殺我?”


    孫魯班小聲道:“須要先查出指使者,免得冤枉好人。皇後放心,我會叫中書令孫弘密查此事,給皇後一個交代。”


    孫弘?潘淑不禁看了孫魯班一眼。


    孫魯班又道:“太子與全尚女定下了婚約,全氏遲早是太子妃,我們便是親戚了。不幫親戚幫誰?我是站在皇後這邊的,皇後可以相信我。”


    潘淑“嗯”了一聲,強行冷靜下來:“若非公主說好話,我兒怕是不能做皇太子。”


    孫魯班的目光從潘淑臉上掃過,目光十分犀利,仿佛有形之物、能莿穿潘淑玉白的皮膚一樣。孫魯班道:“七皇子要娶全氏,我哪能不喜歡他?在父皇麵前說幾句好話,理所應當。”


    她稍作停頓,接著好言道:“如今父皇病臥在榻,此事不能聲張,以免人心惶惶


    。抓住了那些天殺的宮女,還是要用密查。孫弘一直在宮裏辦事,口風牢靠一些。皇後見到父皇,便推舉中書令孫弘、去辦此事罷。”


    潘淑終於忍不住道:“這種事,不如讓校事官去辦?”


    孫魯班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冷光,麵不改色地點頭道:“校事官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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