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秦亮住在家裏、起得很早,那時令君多半還在睡覺。最近令君為先祖父服喪,反倒很早就起來了,親自帶著侍女做早飯給秦亮吃,還服侍他換衣裳。


    秦亮在袍服裏穿上那身鎖子甲,然後戴上一頂小冠便出發。令君等人送到走廊上才停步。


    大將軍府前廳庭院裏,祁大等一眾將士來得更早。


    因為昨日管兵事的司馬王康說了,今日一早大將軍要騎馬出行。天沒亮大夥就來府門內聚集,正是要跟著大將軍出門,隨行護衛。


    果然沒一會,司馬王康便先到了府門這邊。有點瘦弱的羅二往人群裏躲了躲,想讓前麵的人擋住自己。


    羅二就是祁大的妹夫,他這幅身材要到大將軍府做軍士、尋常肯定是不行的;不過大舅哥發跡做上了武官,才將他選到了麾下。


    天剛剛亮,光線還太清楚。不料王康竟然走近了一個個看,很快站到了羅二旁邊。


    羅二眼裏,王康是???????????????身份尊貴的大人物。他的心頭立刻十分緊張,隻得呆呆地目視前方,不敢正眼看王康。


    這時祁大走了過來,好言道:“這是仆的妹夫,別看他瘦,底子不差,吃得下飯,且不怕死。”


    忽然那個叫饒大山的騎督嘀咕道:“那不就是飯桶嗎?”


    “哈哈……”周圍的將士頓時哄然大笑。


    王康的臉上卻毫無笑意,皺眉回顧左右,眾人這才悻悻忍住了笑聲。王康道:“我看人不錯,對大將軍忠誠很重要。”


    羅二頓時覺得王康為人不錯,遂向他抱拳一拜。王康看了他一眼,隻是點頭回應,便從旁邊走過去了。


    而祁大也不怎麽會說話,什麽不說、說羅二吃得多。


    不過祁大倒沒說錯。或許是羅二剛到洛陽那次,一頓飯確實吃得太多了、差點沒撐死,遂讓大舅哥祁大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記得當時大舅哥一連說了兩次,汝的個頭如何裝得下那麽多?


    其實兩家起初是差不多的家境,祁家是兵屯、羅家是民屯,都是苦人家。羅二的親哥餓死了,祁大的三弟也是餓死的。不然祁家也不會把女兒嫁給羅二。


    有一年秦仲明到廬江郡做了郡守,祁家的命運、在極短時間內發生了變化,兩家才拉開差距。羅二家還是吃不飽飯,時不時隻能支妻子祁氏、回娘家借糧。


    後來祁大跟著廬江郡打到了洛陽,隨後在大司農的命令下、舉家遷到了梁縣屯田。這下相隔千裏,羅家又恢複了以前的窘境。


    但沒過多久,祁大可能心疼他親妹,先把祁氏接到了洛陽。祁氏一下子就過上了好日子,還在宴會的時候到衛將軍府幫廚,她一邊吃到肉食一邊哭,說是她的夫和孩兒在家吃不飽飯。


    之後祁大不知怎麽升官了,幹脆想辦法把羅二也弄到了軍中。按照規矩,府上的親衛、待遇與洛陽中軍幾乎一樣,羅二的父母妻兒兄弟都被安置到了梁縣南,重新分了屯田,成為士家。


    羅二也很快就發現了處境的改觀。士家直接從官府租到耕牛、曲轅犁,然後有屯長教他們怎麽積肥。那種名叫曲轅犁的鐵犁更小更省力,隻要有耕牛,一個人就能耕一大片田,羅家因此可以耕作更多田地。收的田稅則不是按照幾成,而是固定斤兩,第一年收成羅家就吃飽了飯。


    難怪大夥都說,現在的大將軍是個厚道人。屯戶們基本不識字,但並不是傻,肚子更不會騙人。上邊的人有沒有用心,是否誠心,大家說不出道理來,但心裏一清二楚。


    比如以前廬江郡的文武、都會說一些很有道理的話,大夥根本聽不懂,卻也不是被忽悠住了,而是實在沒辦法,隻能由他說。即便建議屯戶可以用空閑的良田沃土收租、或者用家裏的馬匹跑點生意,那都是極有道理的。


    大夥牽著馬等了一會,便見幾個人一邊說話,一邊步行過來了。中間那個身材挺拔的年輕人,正是大將軍、大魏國最有權勢的大人物。


    祁大遂下令道:“上馬!”


    眾人紛紛腳蹬鐵馬鐙,矯健嫻???????????????熟地翻身上馬。羅二急得腦門上出汗,雖然慢了半步,終於是穩當地爬上了馬背,忍不住暗自鬆了口氣。從軍之前,他從來沒騎過馬,隻是騎過牛和驢,此時剛學會騎馬不久、不是太熟練。


    先是小隊騎兵出府門,其中一些人披堅執銳。而更多的人沒有鎧甲,全身就隻有一把環首刀,都穿著青色的麻布袍服。大夥找到自己的位置,將大將軍等人包圍在了中間,然後一起出門。


    眾人先到了大將軍府西邊的大街,然後往北走,從一道城門出城。之後他們就沿著水渠邊的大路,往西行。要去的地方應該是洛陽西北的閱武場。


    羅二隔著兩三個人,能就近看清騎馬的大將軍。


    大將軍除了個子高、長得俊朗,似乎也與平常人差不多,身上也隻穿著簡單的袍服,料子好像不錯。偶爾還能聽到大將軍說話的聲音,他會與身邊人閑談開玩笑。


    而在此之前,羅二以為住在洛陽的大人物、與尋常人是不一樣的,比如三頭六臂那樣,又或好像狗與羊的區別。


    騎馬行進得很快,沒走太久,人們就到了閱武場。閱武場的西南麵,有一棟很漂亮的高樓。那麽高的樓屋,得多少人才修得好阿?


    大舅哥說,那叫百尺樓。大舅哥先來洛陽兩年,確實更有見識。


    不過閱武場上沒有閱武,而是一大片人在那裏拿著東西在訓練。那些人的樣子很好笑,腦袋上叩著一個籮筐、說是枯藤編的護具,胸膛上也掛著木片石塊做的玩意,乍看確實像是甲胄。


    人群裏亂糟糟的,今天人們訓練的方式、就是拿著木棍對打。有人拿的是木刀和木盾,有人是拿長棍。無數木棍與木盾擊打時,“劈裏啪啦”的聲音喧囂一片。


    有幾個將軍迎過來了,先前說羅二是飯桶的饒大山說了一聲:“散!”


    眾人立刻散開,各站一個方位。羅二有點懵,不過他也有辦法,跟著大舅哥就行。


    將軍們先從馬背上下來,紛紛抱拳見禮。大將軍也下馬了,向幾個人還禮寒暄。


    幾個將軍的姿態很恭敬,但神情看起來、與大將軍又挺親近熟悉,有點像過年過節時、羅二與親戚團聚見麵的樣子。


    一個莽漢的膀子很粗,好像渾身都長著結實的肉,他說道:“我們用的長鈹改動過,也是用鐵部套住木杆,用起來與槊、長矛差不多,隻是還可以劈砍,用刀盾短兵很難打贏阿。短兵如何對付長兵,還得大將軍在行。”


    大將軍道:“一寸長一寸強,我也覺得不容易贏,拿著盾也好不了多少。”


    另一個長著闊臉的大將道:“當年伯鬆拿長槊向大將軍討教,大將軍可以用劍贏汝,但不是誰都能行。”


    大將軍道:“那次我隻是取了巧,利用身上輕便、跑得快,先往後麵躲。伯鬆輕敵之下,又太心急了,才被我抓到疏漏。”


    莽漢道:“技不如人,仆輸得心服口服。”


    大將軍卻笑道:“我看不太像。那時若非伏德拉住,卿不是還???????????????想打嗎?如此叫心服口服?”


    幾個人都“嘿嘿”笑了起來。


    那個叫伏德的闊臉大漢道:“汝拿著長槊,占盡了便宜,卻被別人拿把文士用的劍製住,還有臉打第二場?那不是更加丟人現眼嗎?”


    莽漢一本正經道:“那次著實是因為心急輕敵,自個出了錯,再打的話、我覺得能扳回來一場。”


    伏德道:“扳回來一場也是勝之不武,照樣算輸。”


    現在沒人向大將軍挑戰武藝了,大夥都陸續觀望閱武場、瞧著將士們對打。拿長棍的與拿木刀盾的士卒切磋,確實長兵器更占便宜,大多時候都是拿長棍的贏。輸贏是打中就算。


    離羅二不遠的地方,一個拿木刀盾的士卒一直輸,臉都憋紅了,忽然生氣地罵了一聲。這時一個高個子的人,拿著木刀盾來了,說道:“本將東方治,討教一二。”


    拿著長棍的軍士拱了一下手,直接便拿長棍從上往下、敲了下去。“砰”地一聲,名叫東方治的高個漢子眼疾手快,直接拿木盾擋住了一擊,他毫不停留,立刻快步衝上來。拿長棍的軍士顯然有點吃驚,急忙後退,但還是被追上了,腦袋上的籮筐被拍了一下。


    “咦?”士卒道,“再來!”


    兩人再次擺開架勢,東方治身體前傾、右手舉刀在上方,姿勢看起來就很有講究。還是拿長棍的士卒先攻,因為他的木棍長得多。那東方治的身手極好,不出意外地還是用盾擋住了,隨即欺步近前攻擊。


    士卒一邊退,一邊收長棍,立刻第二次刺擊。東方治以盾牌和木刀齊上,居然又擋住了,他隨即追上揮刀斜劈,先打中了對方。勝負已定,不料那士卒想了想,還是不服!


    羅二在不遠處看得起勁,他知道兩人乍看出招簡單、一兩招就分出了勝負,但若換自己上去,估計一招都擋不住。


    他還有很多東西要跟著大舅哥學,當然包括武藝,不然遇到事一刀就會被別人砍死、太憋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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