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了幾天,終於下起了雨。


    甄夫人跟著郭太後,來到了皇宮西遊園的靈芝殿樓上。甄夫人喜歡這個地方,隻要掀開北側的帷幔、木窗,就能看到靈芝池那波光粼粼的寬闊湖麵。天氣好的時候,皇宮外麵,正北方向的景陽山、西北方向的百尺樓亦能在望。


    此地的風景開闊且華麗,每次來甄夫人都感覺賞心悅目。不過今天下雨視線不清晰,幾乎看不到什麽風景,隻能看到宮闕樓台在煙雨朦朧之中、靈芝池的水麵也灰蒙蒙一片。


    “卿去把那邊的案牘拿過來。”郭太後吩咐道。


    甄夫人側目看了一眼旁邊的宦官宮女,知禮地應了一聲:“喏。”


    郭太後留意到甄夫人的目光,便抬起寬大厚實的黑色袍袖,輕輕往後一揮。宮殿的閣樓上很寬闊,宦官宮女彎腰慢慢退到了遠處,然後才轉身走向門口,走到木梯。


    甄夫人立刻直起了腰,順手抓了幾卷案牘,便抱著走了過來,跪坐在郭太後的身邊,俯首過去,小聲道:“上次見過的那個校事令秦仲明,我跟他那個了。”


    “哪個?”郭太後不解地轉頭看著她。


    甄夫人瞥了一下嘴,耳語道:“就是交郃。”


    “阿!”郭太後頓時用玉白的手掩住嘴,便接連發問道,“卿與他不是隻見過一麵,卿騙人罷?卿什麽時候學會說如此粗俗的話了?”


    甄夫人白了郭太後一眼,紅著臉道:“我騙過很多人,什麽時候騙過君?君是太後,盡管裝,我這樣的寡婦,懶得裝了。”


    郭太後忙道:“可別那麽說,說到底我不也是寡婦。”


    甄夫人輕輕摸了一下郭太後脖頸上的肌膚,嘖嘖稱讚道:“君不一樣,君這冰清玉潔的模樣,又有貴氣身份,沒人會詆毀君。”


    剛才岔開了話題,郭太後忍不住好奇地繼續問道:“卿不是說守身如玉,怎麽會如此?”


    甄夫人道:“幾天前在東堂才初見,虧得我多嘴說了一句話,不然他都不認識我。沒兩天,我去找醜侯之女吳夫人,對,便是那個黜婦,我正巧在那裏、碰到了受邀感謝宴的秦仲明。吳夫人喝多了離開小會工夫,不知道怎麽回事,我隻撩|撥了兩句,秦仲明就邀我去交郃,我、我就同意了。”她說罷用雙手捂住臉,一副沒臉見人的樣子,但嘴角卻在笑。


    郭太後比甄夫人年紀稍大,但皮膚更加潔白,所以甄夫人才說她冰清玉潔。但此時郭太後的臉色也有點異樣,玉白的臉頰上隱約浮上一絲紅暈,她沒好氣地說道:“看卿那股勁,還說什麽守身如玉呢。”


    甄夫人不好意思地說道:“起初我也覺得受到了輕辱,心裏有點氣,又挺擔憂,卻又想破罐子破摔嚐試一下,反正是想了很多很多,最後卻稀裏糊塗同意了。有時想多了真沒什麽用。不過我也不後悔,那天我才頭次知道,原來那種事可以是那般感受。”


    她頓了頓,又道,“秦仲明隻親近過兩個女郎,我相信他說的話,多半是覺得我美貌罷。”


    郭太後說:“還能是什麽感受?不就是那樣,不夠卿不會自己想法子?”她嘴上那麽說,其實就是想激甄夫人繼續說、又不好意思主動要求,甄夫人從她眼裏的好奇之色就看出來了。


    “完全不一樣。”甄夫人在從小一塊長大的姐姐麵前也不藏私,便將那天的詳細過程講述了一遍。甄夫人說得非常細,幾乎沒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包括秦亮的身體是什麽樣子的,還說她自己每一時的感受。細致到連秦亮最後為了提醒她,打她的殿時、手掌上的繭是什麽觸覺也要描述。


    她還說,秦仲明弱冠年紀,身體很、身體很好。汝不知道下一次的輕重方位,那種無法預料的期待,會讓心情上升得非常快。那天可把她累壞了,好幾次後一點力氣都沒剩。甄氏接著說:“但我又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身體變化,手筋的鬆緊、皮膚的暖熱、呼吸的緩急,反正能感覺他每一彈指的心情,就像兩個人全然交織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尤其親密。”


    郭太後一聲不吭,甄夫人說了很多話,但她沒有覺得口幹,反而接連咽著口水。郭氏多半是平時裝習慣了,此時在甄氏麵前,依舊端著跪坐在筵席上。但甄氏從她不時失神的眼睛、玉白肌膚上的顏色、呼吸的微妙變化已經察覺出來,郭氏此刻的心緒紛亂、恐怕比甄氏更甚。


    畢竟甄氏隻是回憶傾述、她已經回想過多次,郭氏卻是剛聽到,還很新鮮。甄氏停止了描述,兩人都沒吭聲,沉默了良久。郭氏忽然問道:“卿就不會吐出來?”甄氏無奈道,“我也想阿,但來不及。受些委屈,也好過發生別的壞事。不過形狀挺好看,我剛才不是說過是什麽樣子,也不是很讓人厭惡。”


    郭氏深深吸了一口氣,厚實寬敞的袍服也似乎隨之往上鼓了一些,然後她又長長地呼出氣來,一言不發地跪坐在旁邊,什麽也不說了。她轉頭看向北側的木窗、之前被甄氏掀開看風景的一扇窗,然後久久地看著外麵雨蒙蒙的景色。


    甄氏喜歡想像沒發生的事,這會毛病又犯了,見到郭氏的模樣,忍不住分享自己的想像,“秦仲明不是為君出了個主意做貢鹽?君也給我說了,有利可圖,我看秦仲明也想分一杯羹。但君拒絕了他的進言。”


    郭氏點了點頭,疑惑地看著她。


    “君先別急。”甄氏笑道,“君不如重新答應他的主意,把功勞給我,便說是我勸服了太後,讓秦仲明欠我一個恩情。然後我再叫他做點事,回報我。”


    郭氏輕聲問道:“做什麽事?”


    甄氏抬頭回顧周圍,閣樓上很寬闊,唯一的門口在樓梯那邊,離得很遠。她在郭氏跟前什麽都能說,隻是防止被別人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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