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容易有僥幸心理,稍不注意、就會隻想著好事發生了會怎麽樣。幾天前秦亮在吳府晚宴上、確實有點上頭,但他冷靜下來一想,還是因為自己期待太大的緣故。就像有句話: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


    今天十月初五,陰天的天空灰蒙蒙的,既不下雨、也沒下雪。


    但天氣沒太影響秦亮的心境,那晚的低落情緒亦已過去。他並不是沒經曆過挫折和苦悶,別說前世幾乎半輩子都活在焦慮裏,就是在大魏朝,當初他在曹爽府幹掾屬、在淮南等待吳兵,都經曆過長時間的苦熬。無非隻是再多等一段時間,繼續尋找時機罷了。


    秦亮一大早去皇宮參加朝會,旁聽了一下大臣們說國家大事。早上秦亮和王廣同行來的,但回去的時候,秦亮選擇與表叔令狐愚一路、與這個大將軍府的長史談了許久,相談甚歡。


    令狐愚名聲不太好,但應該是個性情之中,很好相處。秦亮與令狐愚同車,一直到大將軍府附近,才告辭分開。


    回到校事府後,秦亮很快見到了一個吳夫人府上的人。來人說、那晚吳夫人沒有好好道謝,今天特意準備了午宴,請府君賞光。


    吳府離校事府確實不遠,過去吃完午飯,還能回官府繼續上值。秦亮首先想到了司馬師,但幾天前才見過麵,這會還有什麽事?不管怎樣,秦亮覺得還是應該去一趟,反正隻是吃個午飯。


    臨近中午,秦亮便坐上了馬車。輕車簡行,同行的隻有王康和吳心。隱慈叫吳心隨行護衛,吳心這陣子的白天、便幾乎都在秦亮身邊。


    秦亮一路上尋思:司馬師上次就要送個做奸細的女郎,可能還想重新送一個。應該不會是吳夫人罷?


    如果真是吳夫人,秦亮還可以接受,不僅是姿色的問題,主要是因為、吳夫人不可能住到秦家去。她就算是個棄婦,也是醜侯的女兒,不會給秦亮做妾。


    秦亮之前就問過令君,如果在官場上遇到不好回絕的情況、與女郎有了親密之事,卿會生氣嗎?結果令君根本不在乎這種事,還說管多了別人會說她善妒;但令君有個要求,便是不能隨便把女郎帶回家,要經過她的同意,否則萬一遇到看不順眼的、整天在麵前會很心煩。


    當然秦亮覺得、司馬師不可能送吳氏。


    路不遠,很快就到了吳家。秦亮被帶引到上次那道門樓前,果然見到吳夫人正在迎候。


    兩人相互揖拜見禮,便進門樓、走上回廊。因為上次赴宴才過去幾天,秦亮記得這條路,不過今天是中午。設宴的房間卻變了,這回在庭院中的廳堂裏。秦亮走進去時,沒看到司馬師。


    秦亮不禁轉頭看了一眼吳夫人。


    吳夫人道:“司馬子元今天沒有來,是妾邀請的君。”


    秦亮有點尷尬地笑了一下,拱手道:“吳夫人太客氣了。”不過來都來了,宴席在白天的廳堂裏,吃頓飯再說,又沒幹什麽。不然這麽走了的話,實在有點不給麵子。司馬師不是說過,有什麽事可以找吳夫人。


    酒菜就在同一張案上。吳夫人跪坐在對麵,給秦亮斟酒。秦亮伸手扶住了酒杯。


    就在這時,有個侍女走了進來,小聲在吳夫人耳邊說了句話。秦亮跪坐在對麵,他也聽見了,侍女說:“甄夫人來了。”


    “知道了。”吳夫人道。


    侍女便彎腰退下。


    吳夫人回頭過來,對秦亮說道:“君見諒,妾須得去迎一下。”


    秦亮不動聲色道:“夫人請便。”


    吳夫人起身時,忽然小聲道:“甄夫人是個寡婦,名聲不太好。”


    “哦。”秦亮點點頭,不知說什麽才好。他不可能說,黜婦和寡婦區別不大。


    他心道:我就說,司馬師不可能送吳夫人。


    秦亮的酒量不太好,但很能吃肉,他不管那麽多,先獨自吃東西。別像上次一樣,餓著肚子就走了。


    等了一會,秦亮感覺有人到了門外,他便掏出手絹擦了一下嘴。等兩個人走到門口時,他便徑直從筵席上起身,還沒站起來,他就愣了一下。因為吳夫人帶進來的美婦、秦亮見過。


    這不就是郭太後身邊那個道士嗎?原來這女道士是司馬家的奸細。


    難怪郭太後謹小慎微、好像什麽權力都沒有,身邊人都被人控製了,估計確實是啥也幹不成,一切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


    “君也在阿。”甄夫人先開口笑道,然後才與秦亮揖拜。


    秦亮道:“幸會,幸會。”


    吳氏的聲音道:“二位認識?”


    甄夫人笑吟吟地說道:“見過麵。”


    秦亮打量了一下這個甄氏,心道:這是個假道士。


    她今天沒有穿道袍,穿的是黑色深衣、衣邊有桃花刺繡,鬢上插著真金花簪、耳朵上掛著花朵形的金耳環,並且塗脂抹粉。秦亮就沒見過真正的道士,會這麽精心打扮妝容、穿金戴銀。


    不過甄氏長得倒是很漂亮,勻稱的瓜子臉,一雙杏眼笑起來媚氣十足,皮膚白皙。秦亮第一次見她時,心裏便曾暗忖,皇宮裏的婦人果然常非凡品。


    甄氏估計二十好幾、三十歲了,皮膚能保養得這麽好不多見。秦亮看慣了十幾歲的女郎,看甄氏還是能看出區別,這種年齡美婦骨骼和皮膚的感覺,與女郎不一樣。不過甄氏的身材凹凸有致,胸襟鼓囊囊的,比年輕的吳夫人的身段更豐腴極致。


    而且這美婦很會打扮,深衣能給她裁剪得十分合身,把身段的曲線都顯了出來,看那個腰、不太像是生過孩子。衣裳若要照著身體各部分尺寸裁剪縫製的話,其實更費布料,需要剪出很多邊角料。甄氏若非為了故意顯那副身段,何必費那事?


    吳夫人叫侍女拿碗筷杯子來,對甄氏說道:“此前校事府的尹模構陷,三番五次上門搜查。是秦君幫了妾的忙,今日特設宴致謝。”


    秦亮道:“吳夫人禮數周到,亮隻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他一邊說,一邊又留意著甄氏。甄氏已經收起了笑容,認真地輕輕點頭配合。


    吳夫人端起酒杯,說道:“那天妾不該苛責府君,請自罰三杯。”說罷用衣袖一遮喝掉了,然後繼續倒酒。


    秦亮忙道:“沒事,不過是一句氣話,誰會那麽小氣?”


    吳夫人一連喝了三杯,再次倒滿道:“府君為妾解圍,趕走了尹模,妾敬君一杯,略表謝意。”


    兩人對飲罷,吳夫人又道:“君仗義出手,殺了惡賊尹模,大快人心,妾敬君。”


    秦亮見吳夫人臉都很紅了,看起來也不勝酒力的人,忙勸道:“吳夫人隨意一些,不要喝多了,吃點膳食。”


    甄氏仍然一聲不吭地陪坐在旁邊,也不敬酒,她跪坐的姿勢倒很端正文雅。


    果不出其然,吳夫人的酒量可能比秦亮還差,幾杯下去她急忙捂著小嘴,從筵席上爬起來,努力說了一聲,“失陪一下。”


    這下子便隻剩秦亮與甄氏兩人,甄氏跪坐在一側。


    她拿手放在唇邊,但又沒咬手指,動作卻十分誘人,眼睛看著秦亮輕聲道:“君剛才在偷看什麽地方,想什麽壞事?”


    這美婦不得了,一句話就把氣氛弄得不一樣了,完全沒有了剛才那種客氣尊重的氣息。


    秦亮隨口道:“看看又不犯法。”


    美婦的杏眼頓時笑彎了,用哄著他的口氣溫柔道:“妾又沒說,不讓君看。妾這樣的殘花敗柳,還能入君法眼,可不得高興?”


    秦亮道:“不能那麽說,酒有時候存一段時間,更好喝。”


    美婦笑得更歡樂,說道:“君可真會說話。”她停頓了一會,小聲道,“妾說自己守身如玉,不輕易付人,君信嗎?”


    秦亮隨口道:“我為何不信?”


    相比後世,魏朝的女子非常保守,連朝雲那個伎女都不輕易給人碰、可謂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印象最深的是何駿被砍了一劍。不是伎的婦人更不容易主動付人,除了儒家婦道依舊是主流價值觀外,估計也怕懷孕沒人負責。秦亮就沒見過婦人主動過,別說是在剛認識的人麵前了。何況是眼前這個甄氏這樣的姿色,雖然年齡稍大一點,但比朝雲要漂亮得多、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他尋思了一會,便不動聲色道,“甄姓好像不多。”


    美婦輕聲道:“妾原來不姓甄。”


    秦亮沉吟片刻,又問:“卿要去我家居住嗎?”甄氏瞪了一下杏眼:“君想得真美!妾可知道君已成婚,想納妾阿?”秦亮再次確認了一句:“真的不用住我家?”


    甄氏搖頭笑著:“我才不做妾。”


    秦亮說道:“這裏是吳夫人家,好像不太方便。那我們一會去客舍做?”甄氏驚訝道:“做什麽?”秦亮皺眉道:“卿說做什麽?當然是交|合。我覺得卿身材不錯,也很漂亮,比上次那個好一百倍。”


    甄氏愣了一會,仔細打量著秦亮的臉,“君是不是與很多女郎交|合過?”


    秦亮道:“總共就兩個,其中一個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上次那個我沒碰,還說要我把她帶回家,那可有麻煩了。”


    甄氏搖了搖頭,“妾不信。”


    秦亮正色道:“我幾乎不騙人,再說我信卿,卿為何不信我?”


    甄氏仔細看著秦亮的眼睛,漸漸地呼吸有點沉重,聲音也很低沉:“君會說出去嗎?”


    秦亮道:“當然不會,我這人的嘴很牢靠。”


    甄氏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好像挺緊張,又小聲問道:“另一個是誰?君說有過兩個女郎。”


    秦亮沉默片刻,一臉認真道:“我不可能在別人麵前說她。我當然也不會在別人麵前說起卿。”


    甄氏的聲音比蚊子還低:“妾沒做過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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