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舊的殿室之中,一大群人還在站著商議。


    或因臨時召見、來的人又多,所以殿室內沒有鋪設席位。不過這樣也好,可能比跪坐著不動、感覺更涼快一些。今日的氣溫不算特別高,隻因太多人聚集在一間屋子裏、才會讓人覺得愈發悶熱。


    主要是沒有風,氣息散不開。益州盆地內,經常都沒有什麽風,大風天氣更少見。


    黃門侍郎、費文偉的長子費承,也在隊列之中,不過他一直沒有說話。


    這時又有人向上位揖拜道:“既然朝廷要聚兵禦敵,如果隻增援劍閣,那巴西郡各地、多半又要遭受劫掠。陛下明鑒,不如提前調兵到米倉道、間道設圍,找準地形建造營壘。無須太多兵力,即可堵住曹兵南下道路!”


    殿上不怎麽安靜,但隻要有人向陛下奏請,諸臣便會矚目、聆聽他的言論。


    大夥的語氣都在向陛下說,實際上也是對同僚們說、公開表達主張的意思。


    薑維深吸了一口氣,又開口道:“正如去年秋的境況,無論曹兵從何處突入國境,隻要劍閣還在、金牛道未遭賊軍打通,我軍都有機會重新調整部署,從容應對。因此在摸清賊軍企圖之前,我軍先陳兵於劍閣關再說、至少不會出大錯。”


    薑維一發言,不管什麽主張的人、仍都比較重視他的說辭。


    哪怕薑維有過大錯,並且卸任了大將軍的職位,但他言及兵事、依舊有一種信心,而且也願意為朝廷大事負責。這樣的氣質、以及心態,仿佛為他的言論增添了分量。


    費承的父親在世時,氣度才能蓋過薑維!而今隻有張翼、廖化能比肩,但張翼這次並不反對薑維,而廖化的才能、比起薑維確實要差一些。


    費承更沒有言語的打算,父親費文偉雖然做過大將軍,但兒子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在朝堂上的言論分量、根本無法與父親相提並論。


    同樣今天一直沒公開言論的人,還有車騎將軍夏侯霸。費承估計、夏侯霸讚成薑維的主張,但是夏侯霸與司馬師不和;司馬師卻深得薑維信賴,所以夏侯霸幹脆不言語。


    就在這時,侍中陳祗出麵道:“為穩妥起見,臣奏請陛下,仍可采納薑伯約的建言。先讓伯約趕往涪縣,率領一半主力援劍閣,另一半則預備江油關、左儋道。成都和綿竹的人馬,隨後陸續向涪縣分批進發。待到敵軍的意圖更加明朗,再行調整部署。”


    薑維馬上拱手道:“江油關、左儋道二地,最多各去五千人就夠了,餘下的人都隨我去劍閣關罷。”


    譙周道:“劍閣關固若金湯、易守難攻,薑將軍有那麽擔心嗎?”


    譙周這句話,終於是說出了大多人的心聲,頓時大夥紛紛附議,“是阿,劍閣關十分險峻,極難攻破。”“譙中散之言,無不道理。”


    連默默聽著的費承,也讚成大多人的看法。從北麵攻打劍閣關,哪有那麽簡單?除非敵軍能插翅飛翔!費承聽說劍閣關附近有小路,但也沒那麽容易過來,一般人連小路在哪裏都找不到;而且薑維從諸葛丞相執政時期就一直在打仗,他能不不知道防守小路嗎?


    況且今年曹軍是不是真要攻劍閣、還不好說。極有可能又像去年一般,劍閣關這邊隻是佯攻而已,真正的企圖是劫掠襲擾巴西郡!


    果然薑維也沒再爭辯。


    就在這時,皇帝陛下終於說話了:“陳侍中國之肱骨,便依陳侍中之言下詔。待敵情清楚,諸卿再來商議,建言獻策。”


    於是眾人紛紛向皇帝揖拜,“臣等謹遵詔令!”


    接著大夥又謝恩告退,按照議定的法子、各自辦事。


    費承在宮門待到下午,等皇帝的詔令送出,他便回家去了。


    費承進了大門,留下矮馬與隨從,自己走進了前廳門樓。剛剛走到簷台上,他便遇到了妹妹費氏。妹好似在專門等著他回來一樣。


    妹妹很快關心地問起了戰事,聽說曹軍又聚兵到邊境了。


    說了沒幾句,妹便小心地提議道:“大敵當前,皇太子殿下要以國事為重,長兄可與太子府商議、迎親往後推辭一陣子,等到戰事結束罷。”她稍作停頓,又道,“再說這種時候迎親,本來也不太好。”


    費承道:“明日見到太子府的官員,我與他們談談。”


    妹頓時好像長鬆了口氣似的,費承不禁仔細看了她一眼。


    她埋頭沉吟片刻,又問:“這次曹軍來攻,漢軍將士亦能擋住他們罷?”


    費承道:“巴西郡那邊、不一定能擋得住,不過曹軍想要從巴西郡打到成都來,根本就不可能!”


    妹才十幾歲,但她抬眼看向費承時,眼睛裏的神色、竟然讓人覺得有點幽深。


    費承便又道:“三五年之內曹軍都打不進成都。大軍要進攻成都,目前看、應該隻能走涪縣這邊。劍閣關易守難攻,薑伯約又率重兵去增援了,可謂是銅牆鐵壁!而江油關所在的陰平道,以及江油關與劍閣關之間的左儋道,兩條路都是山石夾峙的山穀,極遭阻擊與伏擊;我軍有所準備,曹兵欲自此過來,亦是艱難。”


    妹輕輕點頭道:“長兄有見識,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


    費承卻歎息道:“長遠看卻是大勢不利,這麽耗下去,隻需數年,國家定會疲敝不堪。”


    兩人沉默了一會,這時費承忽然忍不住問道,“妹與秦仲明是不是有聯絡?”


    “阿!”妹一臉驚詫,“長兄為何這麽問?”


    費承道:“家裏的事,我哪能全無察覺?之前府上來客、有兩個道士,從北方來的?阿父在世時,曾與那秦仲明保持著通信,阿父原本也是想拉攏勸降此人。”


    妹埋頭不言。費承小聲道:“我們費家是大漢忠臣。陛下是出於好意,皇太子殿下為人不錯。”


    片刻之後,妹妹才低聲喃喃道:“總比興漢裏那邊遠房表姐的遭遇好多了。我見過太子,起碼算年輕,身份又尊貴,長兄也說他為人挺好。”


    聽她說得那麽仔細,費承總覺得哪裏不太對,仿佛妹是在自言自語、為了說服自己一般。


    不過妹念的話、倒是很有道理,費承點頭道:“那為兄便放心了。”


    他繼續往前廳走,這時又回頭道:“妹是女子,不用擔憂軍國之事,成都城近年是不會有兵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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