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將軍秦亮公開上書伐蜀之前,藏於洛陽的司馬家臥底、竟未能得到確切具體的消息!


    關於軍國大事、他們沒有事先打探清楚,倒是聽說了一件內宅秘聞,先報去了東吳境內。


    當年司馬太傅的妾室柏夫人,在太傅死後、遭王淩搶入府中。柏夫人懷恨在心,欲以美人計、引誘王淩的孫婿秦亮,從而離間二人進行內鬥。後來王淩死,王家人懷疑是柏夫人所為,逼問之下,柏夫人的計謀才敗露。


    人們就是喜歡傳這種事,奸細把此事打聽得很詳細。但魏國朝廷的用兵部署,反而在臨近三月時才被奸細獲知!等到奸細通過混入石頭城的商隊、把消息傳達到建業時,已經是四月間了。


    吳國君臣聽到消息,不無驚詫意外!但在魏軍大舉伐蜀之際,吳國卻內部不穩、無法立刻部署策應漢國。畢竟皇帝孫權臥塌一年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死,這種大權正式交接的關鍵時刻,搞不好真的馬上就能要人命!


    太初宮的詔令,隻是遣將軍陸凱等人、帶兵去江北的中瀆水口,恢複之前被魏軍搗毀的城池工事。


    朱公主孫魯育聽說了此事,便立刻準備去見陸凱,不然等陸凱去了江北、一年半載可能就見不到麵了。她欲見陸凱,還是因為潘皇後的事!


    此事有些周折,朱公主先是懷疑、潘皇後跟著馬茂去了洛陽,等信使帶回魏國大將軍秦亮的書信,她也是將信將疑。而潘皇後留下的書信中則稱,欲尋道家仙人為陛下祈福,所以朱公主又想到了道士王表。因為王表不僅是道家異士,而且與皇室有關係、被皇帝封過官。


    朱公主派人去尋王表時,王表主動現身,竟然急切地撇清了關係。王表還將事情、推到了陸遜的族人身上,說是當年左慈在霍山(大別山中)飛升成仙,陸家有人去霍山找到了左慈飛升之處,並挖山洞建造了靜室,在那裏修仙。潘皇後可能去見陸家人了。


    陸遜生前是吳國大將軍,常年駐守武昌,至今在武昌還有一些舊部,確實離霍山比較近。而那陸凱是陸遜的族子、以前一直在陸遜的部曲中效力。朱公主正好在建業認識陸凱,找他幫忙查問、自是最容易的路徑。


    孫魯育先命奴仆準備車駕,然後準備回內宅庭院換身衣裳。剛走到門樓處,便遇到了繼子朱熊。


    朱熊問道:“繼母將去何處?”


    孫魯育也不隱瞞:“陸凱即將去江北,我與他相識,前去辭行。”


    朱熊竟道:“繼母是公主,應該叫陸將軍前來辭行。”


    孫魯育看了繼子一眼,蹙眉不言,猶自走進門樓去了。


    剛才的寥寥數言,倒讓孫魯育頓感頹然。她此時才回顧最近幾個月的事,忽然有一種感覺、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忙活什麽!


    因為孫魯育的夫君朱據已經死了。朱據先是被貶到地方,還在赴任的半路便得到詔命、被賜了一杯毒酒!


    孫魯育從一開始就十分懷疑,那份詔命可能是矯詔!但不管詔命真偽、後來似乎都得到了父皇的默認。因為父皇不久便下詔、冊封了孫和等三個兒子為王,其中孫和已被封為南陽王;所以父皇應已妥協,認定了孫亮為太子。


    孫魯育看繼子朱熊等人的表現,說不定也投降了姐姐全公主的人!全公主、孫峻等人疑似是朱熊的殺父仇人,但朱熊兄弟可以選擇向諸葛恪投降。諸葛恪以前的立場支持太子,但似乎與孫峻達成了一定的同盟關係。


    連先夫的親兒子都可能投降了,孫魯育忽然覺得、自己做的事毫無作用!


    但她為什麽還未放棄?大概人就是這樣罷,一件事開了頭,哪怕中途偏離了方向、但還是會習慣性地繼續做下去。


    其實對於繼子的軟弱,孫魯育也不想太過怪罪。朱家確實是大族,但朱據一死,兒子們的威望能力根本比不上朱丞相,暫時向掌權者妥協、保全家族,不失為一種明智的選擇。


    孫魯育回頭審視了一番潘皇後的事,心裏已有了放棄的念頭。


    她垂足在塌上坐了一會,便起身走到門口看了一眼,然後回來推開了睡塌、從牆壁上拉出了一塊磚。磚洞裏的布袋中,一卷書信被她拿了出來。


    魏大將軍秦亮的親筆信。孫魯育是吳國公主,若說她勾結敵國、確實是無稽之談,但這種時候,她還是藏得比較密實。


    記得羨溪之戰後,英雄如父皇,也露出了驚恐、慌張的表現,孫魯育是在場親眼目睹的。而她沒想到,那麽可怕的秦亮,寫的字竟然像是一個正經的士人。言辭客氣,卻勸降到了吳國公主身上。


    秦亮在回信中說,因為潘皇後不在洛陽,馬茂隻能把信交給他。從東吳回去的馬茂,對朱公主的評價很高,而不喜心狠手辣、頑弄權術的全公主。朱公主在建業的處境已有危險,倒可以考慮去洛陽避禍,無須在建業坐以待斃。他與東吳交戰、不過是各為其主,若朱公主來投,定以禮相待。


    孫魯育又看了一遍書信,不禁獨自苦笑了一下。


    她終於決定、不去管潘皇後的下落了。但車駕已經備好,且又對朱熊說過、要去麵見將軍陸凱,她決定還是去一趟。


    孫魯育換了一身衣裳,帶上隨從便前往陸家,正好遇到陸凱在府中。


    陸凱忙將公主請到廳堂上座,行拜禮問候。


    孫魯育不再提起、陸家族人在霍山修仙之事,隻問朝廷兵事。


    陸凱感慨道:“據報曹魏大將軍秦亮調集重兵、傾巢而出攻打漢國!我朝諸臣、起初幾乎都不敢相信,秦亮居然這麽快就敢想並吞漢國。此人簡直是窮兵黷武、極盡殘暴之人!”


    孫魯育的眼前又浮現出了那信上的字跡,遂不置可否。她問道:“以陸將軍之見,秦仲明能攻下漢國嗎?”


    陸凱沉吟稍許,搖頭道:“薑維雖丟失漢中,但漢軍主力無多折損,仍舊保留著大量能戰之兵。如今漢國地盤收縮,長遠看,國力更為不濟;但在目前,因為設圍防線減小,糧道較隴右設圍時大為縮短,反而更利於防守。秦亮自持勇悍,完全是在強求大功!”


    孫魯育想了想,又問:“將軍此番奉詔北上,是為防備青徐魏軍從中瀆水南下?”


    陸凱忽然歎了一聲:“確實是防備中瀆水,但終究是為了提防魏軍在淮水、中原各河流上的戰船,可能徑直進入大江。仆覺得沒什麽用,隻是人微言輕,沒人聽仆的主張。”


    孫魯育道:“聽說魏國水軍,想要即刻南下、隻能走中瀆水,防禦中瀆水為何無用?”


    陸凱道:“中瀆水口,已靠近大江入海口(此時的衝擊平原沒那麽大),江麵太過寬闊,浩瀚如大海。魏軍步騎從此地渡江,極為艱難。中瀆水來的水軍,多半要打水戰,但魏軍水軍太少,目前還不是我軍對手。”


    他稍作停頓,接著說道:“曹魏重兵去了西線攻打漢國,趁此機會,我國最應該打算的事、實乃收複東關。魏軍占據東關之後,正在巢湖訓練水軍,這才是心腹大患!”


    孫魯育道:“陸將軍好見識。”


    陸凱抬頭看了一眼孫魯育,仿佛欲言又止,他多半也知道、朱公主已經失勢了,所以不想多說。


    但話說到了這裏,陸凱終於還是沉聲道:“朝廷諸公,又豈能不知?不過孫峻、孫弘等把持朝政,諸葛元遜也守在建業,當此之時、各家皆無戰心,沒人願意聚集各家人馬去進攻東關。諸公都顧著朝廷內的事,也就管不了漢國大戰的時機了。”


    這時孫魯育目光正從廳堂正門看出去,她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心情一時間十分複雜,忽然想要嘲笑如今的局麵!但她就是孫家人,笑出來、怕也隻是自嘲,遂忍不住長歎了一聲。


    若是國家守不住,大夥如今的拚命內閗、爭來鬥去,最後不還是一場空?


    她不再多言,從席位上起身揖道:“陸將軍有詔命在身,我便不多打攪了。”


    陸凱抱拳拜道:“仆恭送殿下。”


    「感謝書友“憶昔情”上個月捧場的盟主!因為之前遇到了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在預計之外,所以加更拖延了許久,今天才開始補更,十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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