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接見賈充時的言論,秦亮對西線的謀劃、先是進行一次襲擾。時間就在今年秋季。


    從漢中郡、梓潼郡等地出發,南進蜀漢國,中間隔著米倉山,大致有四條路。從西到東,分別是陰平小道、金牛道、米倉道、間道(荔枝道);條條道路通益州,其中真正能行糧車、暢行大軍的大路還是金牛道,關鍵可以直揷川西平原!


    不過東邊米倉道與間道也可以行軍,魏國前期、便曾走東路去搶過人口。


    秦亮今年的部署,正是故技重施,派人走米倉道與間道,南下益州東部襲擾。同時在西路陳兵,配合以佯攻。


    戰果大小不是重點,主要是為了分散蜀國的注意與兵力。讓蜀軍不得不在各個方向設防,為明年創造出重點突破的戰機!


    另外,魏軍在蜀漢北麵大規模聚集調動,不太可能瞞過敵軍細作。蜀軍發現今年是襲擾,待到明年魏軍再來,還是不是襲擾、蜀漢人便沒法確定了。


    如同狼來了的故事一般。


    況且西線魏軍的準備還不夠充分,今年不適合急於發動大規模的進攻。不如趁此機會搞點事,讓蜀軍也別瞎琢磨葭萌關等地。


    作為魏國大都督、大將軍,秦亮可以直接向陳泰鄧艾下達軍令。不過像這樣有預謀的軍事行動,秦亮還是先上奏了郭太後,走個過場。就像他可以帶劍上朝,但一般不會攜帶兵器。


    奏書經過黃門郎、通事郎送入宮中,次日郭太後便派人傳詔,欲召見秦亮。大將軍的奏書,估計官員們是優先處理的。


    召見的地方在殿中閤門。


    秦亮穿戴整齊,走平時的路線進宮。從東掖門入宮門後,他帶著隨從立刻向北麵走,通過漫道、就到了尚書省庭院。


    王經、辛敞、諸葛誕等人都到門樓來了,陸續迎來的人越來越多。庭院大門洞開,人們紛紛拜見。其中一個穿著土黃色袍服的官員,伸手按住了木門,彎腰恭請秦亮入內。


    秦亮隻是拱手還禮,便闊步走了進去。


    辛敞走在秦亮側後,隨即開口道:“各州大中正報上來了名目,仆隨後便送到大將軍跟前。”


    宦官黃豔卻道:“中台勿急,大將軍先要奉詔覲見殿下。”


    秦亮轉頭道:“泰雍過一會再來閤門見麵罷。”


    他說罷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官員們,目光所及,有的人立刻稍稍彎了一下腰。


    隻見大夥的衣裳顏色並不一致,乍一看去不太整齊,但並非用顏色分品級高低。穿紅色是季節的原因,穿黃色乃因魏朝屬土德。


    平常人們還是講究一個謙遜有禮、禮賢下士。但秦亮一般是私下裏客氣一些,當眾反而不會多禮。他沒有表現出傲慢狂妄的樣子,仍然舉止儒雅從容,走路卻是直挺著腰、一副自信的模樣。對於下級官僚們的恭敬姿態,他也坦然受之。


    秦亮以前不是這樣的,完全是在魏朝現學的心態。人在其位,一定不能有半點心虛!


    他當然也明白,大多官吏的恭順,隻因他目前的權勢極大。然而權臣也是臣,如果不想爬得越高,摔得越狠,那就要在高位上、將位置固定住!


    秦亮沒有繞行、走尚書省外的夾道。他正大光明地通過了尚書省庭院,等一群人送到西北邊的門樓旁,他才轉身向眾人簡單地說道:“卿等各司其職罷。”


    眾人紛紛揖拜:“恭送大將軍!”


    一行人隨後穿過了朝堂庭院,很快就到了北邊的閤門外。這時饒大山等侍從留在了門樓外,吳心也止步於門樓西側的署房。宦官黃豔帶引著秦亮,一起去了門樓後麵的小院。


    還是原來那棟閣樓。不過這次裏麵的垂簾、設在了裏屋門口,相當於召見的地方是兩間屋,空間要寬敞一些了。


    閣樓裏麵不見宦官,隻有三個女子。其中甄夫人站在外屋,秦亮剛走進去,便立刻發現、齊王妃甄瑤竟也在郭太後身邊。


    秦亮莫名感覺有點緊張!其實郭太後與甄夫人都是熟人,甄瑤的身份氣質卻不會給人壓力,一時的緊張、或許是環境所致罷。


    郭太後最近召見秦亮、一般都在殿中區域,因為不用出皇宮。但是相比閑置已久的東宮,這地方人太多了,一想到要悄悄做點什麽事,他便下意識感覺不太放鬆。


    尤其是秦亮剛剛才從尚書省過來,淡定地與一大群朝廷官員見過麵,近半個朝廷的官員、隻隔著個敞開的朝堂!


    秦亮馬上明白,他與郭太後等人的事、還是會擔心被人們發現。


    真正要擺脫這種提心吊膽的處境,至少也要封王封公、能把不臣之心擺到明麵上的時候!


    所以秦亮能在人前表現得自信從容,卻從不狂傲,內心一直比較謹慎,大概是因為清楚自己的處境。


    他走近垂簾,仍然行稽首之禮,恭敬地拜道:“臣亮,拜見皇太後殿下。”


    郭太後的聲音略帶喜悅,馬上說道:“大將軍快請起。”


    跪坐在郭太後身邊的齊王妃受禮,隨即向秦亮俯拜還禮,輕聲說道:“未料今日,能見到大將軍。”


    秦亮跪坐到筵席上,這才向甄瑤、甄夫人揖拜招呼。


    眼下宮女宦官都在閣樓外,但閣樓南邊的房門是敞開的,所以秦亮不能太隨意,隻得保持著禮儀、若無其事地稟奏正事。提及軍國大事,齊王妃、甄夫人先從後門退走了。


    秦亮先是將今年的部署、大致敘述了一遍。


    他接著說道:“此役由雍州刺史鄧艾負責,東路則遣馬隆、胡奮兩員大將南下。由鄧艾坐鎮西路、佯攻劍閣,並調兵打通陰平道,以牽製蜀軍兵力。”


    郭太後的聲音道:“我聽說吳國主孫仲謀病重,仲明為何反要抄略蜀漢?”


    秦亮沒有馬上回答,他忽然才想到,鄧艾會不會走江油關、目標直指成都?


    前線的主將,是可能不聽朝廷軍令的!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是大將軍府的軍令。


    曆史上魏軍走陰平小道偷襲,其中最艱難的一段、正該是陰平南麵的摩天嶺。但因如今魏軍占領了劍閣北、葭萌關等地,便已可以繞過摩天嶺、直接去攻打江油關,比走原來的陰平小道還要容易一些!


    鄧艾此人很貪軍功,確實有搶功的可能。而且鄧艾又是個頭鐵之人,不像陳泰那麽懂朝廷格局、人情世故。


    那樣的話,這事就麻煩了!此時蜀漢的內部、還沒有到朽壞的程度,萬一鄧艾冒進,豈不是要白送兵力、延誤秦亮攻蜀的戰機?


    即使鄧艾冒險成功,也非好事。秦亮自己還等著滅國之功呢!


    其實鄧艾隻要不搶滅國之功,別的軍功都好說。鄧艾五十餘歲的人了,以後就算居功自傲,秦亮也能容忍,看誰活得過誰!


    秦亮有一會沒回應郭太後,稍微走神了。他心裏又尋思,鄧艾對戰場形勢的嗅覺不錯,應該能廟算到、在這個時間不可能偷襲成功?


    慎重起見,須得寫信叮囑鄧艾、或者幹脆下令陳泰去督軍。


    這時秦亮終於回過神來,恍然道:“等孫權死了,我軍一時也拿吳國沒什麽好辦法。秋冬季節,魏軍隻能走中瀆水一條路,才能長驅直入江南。春夏時節、肥水與施水連通了,戰船倒是可以從淮水、甚至潁水汝水進入大江,但魏軍將士不適應濕熱氣候,可能發生無法控製的情況。”


    郭太後沉吟片刻,說道:“仲明知兵,言之有理。”


    秦亮又道:“待到明年、西線的糧草物資等籌備妥當,我便親率大軍,先滅蜀國!”


    此言一出,垂簾中的郭太後立刻投靠了目光,隱約中有驚訝之色。


    滅國的打算,秦亮從未說過。今天忽然說出來,難怪郭太後詫異。


    隔著簾子、郭太後的臉有點朦朧,秦亮的目光從她臉上掃過,接著沉聲道:“此事暫時不要傳出去,免得朝臣們徒增揣測。”


    郭太後“嗯”了一聲,說道:“仲明攻下漢中,名震天下,出乎世人意料。但魏軍能越過秦川,乃因薑維斂兵聚穀,放開了關隘?”


    秦亮心道:殿下沒帶過兵,但見識過朝廷的諸多言論,似乎還是懂點軍事。


    他不得不承認道:“殿下所言極是。褒斜道、儻駱道都容易被守住,若非抓住敵軍撤圍的機會,我軍攻漢中還得從隴右發起,多半會耗時漫長。”


    郭太後輕聲道:“而今蜀國北麵還有連綿山勢,蜀軍若死守關隘,我軍能攻破米倉山嗎?”


    秦亮沉吟道:“關鍵仍要拿下劍閣關。”


    郭太後沉默了一會,輕輕鬆了口氣道:“仲明做事慎密,就算一時未能攻下劍閣關,應不至於大敗。”


    但如果不幸真的被蜀軍守住了,此役便一定會影響到秦亮的規劃!


    近十年以來,秦亮在內|戰中連續克敵,又攻下漢中、席卷東關羨溪,一路大勝;要是在西線忽然失利,無可阻擋般的勢頭戛然而止,反而將影響到他的聲威!那時候若想更進一步,麵對的局麵、還不如現在,還得選擇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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