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後半夜,隊伍才抵達事先約定好的地點。這一輛馬車以及一部分人留下,剩下的將近十人押送著被雨水淋濕的貨車繼續前行。


    眼下不確定各地城池情況如何,這些貨物如果能運到就近的城裏宋家商行便也罷了。如果各地城池情況不好,那些糧食就送給附近的村民。本來也是用來做遮掩的糧食,並非是上等的貨,無償送出去,虧損也不會很大。


    宋子非大部分的生意都轉到了南方,皇城這裏也幾乎是沒剩下什麽了。而且,似乎是商人天生敏感,早就覺得自己在北方財路不會太廣,便也放棄了。


    而正因為此,宋子嫿直接就使小動作以最快的速度搶了宋子非在北方的生意,她也不管是否盈利,搶到手裏才是她的目的。


    黑咕隆咚之中,看著那幾個夥計押送著貨車離開,伴隨著刷刷刷的雨聲,不過片刻他們的聲音就徹底被蓋住了,天地之間好像隻剩下了連綿不絕的小雨。


    在官道一側某個小山頭上停留,匯合的地點就是這裏。這山頭的樹木很多,極其茂盛,下了太多的雨,走在其中樹上的雨水嘩啦啦的往下掉,從頭到腳立即濕透。


    擦掉臉上的雨水,白牡嶸也是心情糟糕到極點,難得碰到這種天氣,莫名其妙的不像是什麽好兆頭。


    在山中也無法撐傘,大家全部接受了雨水的洗禮,最後終於上了山頭。


    夷南兵有自己在雨中安身的法子,因為夷南那一片地區一年中有幾個月雨水頻繁,幾乎每天都下雨,所以他們極其適應雨水。


    簡單的在山頭後身截了幾棵樹來,較為粗壯的鋪在地上,還距離地麵有一些距離。而較細的樹枝帶著葉子則搭在了上麵,借用四周的大樹,這一片避雨的小屋很快就做出來了。


    全身濕透,不過越是淋雨就越濕,大家都跟落湯雞似得。


    躲進了避雨的小屋,上麵樹枝層層疊疊,雖是低矮,但是直接坐在下麵的木頭上,卻沒有雨水再落下來。


    大家都坐在這裏躲雨,全部圍在一起,倒是也沒那麽冷了。


    小羽和流玉倆人靠在一起,雖說被淋得頭髮都粘在了臉上,但是心情都不錯,因為從那座城裏出來了。


    那座城雖是繁華,可太危險了,說不準何時就得死於非命。


    「困了就睡一會兒,外麵的人擋著風,不會太冷的。」白牡嶸說了一句,然後示意她們倆可以靠在她身上,反正她也不會睡覺。


    兩個丫頭搖了搖頭,激動勁兒還沒過呢,也睡不著。


    「聽這雨聲,真是無端的讓人心裏焦躁。」白牡嶸用手指擦了擦從頭髮裏流到臉上的雨水,一邊嘆道。


    「白小姐,夷南也經常下雨的。再過一個月,夷南幾乎每天都會下雨。不過,來得快去的也快。」一個夷南兵忽然發聲,很明顯白牡嶸不了解夷南的天氣。


    「那夷南的天氣肯定是很溫暖,不似這裏涼冰冰。南方的雨季我也見識過一些的,還是能忍受的。」白牡嶸覺得南方的雨和北方的雨是不一樣的。


    「因為雨水多,所以山中物產才會十分豐富。」宋子非了解的果然是這方麵。


    「那山裏毒蟲野獸是不是也很多?」白牡嶸問道。


    「沒錯。所以,當地人上山時,都會帶著刀箭還有應急的藥。」夷南兵認證道。


    「果真是物產豐富。首富到了那裏還是老老實實的待在有人聚居的地方,可不敢亂跑。」身體弱,又沒有武功,進山不就是餵了野獸。


    宋子非不語,他也沒打算要以身試險,不管有多難的事兒,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幾乎是接近清晨了,雨好像也小了很多,因為聲音沒那麽大了。避雨的地方倒是一直沒漏雨,因為上頭的樹枝有斜度,掉下來的雨水都流向了兩側。


    流玉和小羽倆人靠在一塊,不知何時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白牡嶸和宋子非坐在一起,不時的說一些關於到了夷南之後的計劃,夷南兵聽著也跟著說幾句,他們最了解自己家鄉。


    東說一句,西說一句的,忽然之間,聽到遠處有一些聲音。大家立即閉了嘴,然後豎起耳朵傾聽。


    是有聲音,呈迴旋的方式在山中轉了幾圈,然後才傳進他們的耳朵裏。


    「馬蹄聲。」聽了一會兒,白牡嶸說道。


    兩個夷南兵迅速的起身,貓著腰,在樹叢之間穿梭而過,沒發出任何較大的聲音,直接溜到了山下。


    他們身形矮小,又生長在夷南那多山的地方,野獸毒蟲多樣,他們也練就出了在山中前行無聲的本事。


    白牡嶸也從避雨的小屋裏走出來,站到了山頭邊緣往下看,樹木蔥鬱,官道又在下麵,其實根本看不清。


    很快的,群馬飛奔的聲音更清晰了,好似山林都在動盪,震得樹上積存的雨水都在往下掉。


    終於,群馬從這山下的官道上急速而過,其實這種黑夜裏還有細雨綿綿,根本看不清楚。


    明顯是朝著皇城的方向而去的,不知是哪一個隊伍,根據馬蹄聲來判斷的話,不少於百人。


    很快的,溜到山下觀察的夷南兵又回來了,他們也沒看清楚是哪個隊伍。當然了,他們對皇城這邊的兵馬並不是很熟悉,即便是看清了也認不出來是誰。


    不過,人數確實是不少,和白牡嶸的推測沒有太大的出入。


    「行,我知道了,去歇著吧。」今晚就出城是對的,皇城指不定會發生什麽大事。就是苦了那滿城的百姓了,飛天的大佛爺剛給他們帶來了一些希望,但哪知那都是假的,至此後,不知得多少人信仰崩塌。


    果不其然,從第一批兵馬從這官道上經過之後,一直到清晨天色變亮,共有四五隊快馬疾馳而過,都是朝著皇城而去的。


    不知是哪裏的兵馬,衣著都是不一樣的,讓人難以區分。


    大梁各地要塞地區都有兵馬駐紮,而且軍隊番號必然是不同的。如楚震就是玄甲軍,旗幟都很特殊。


    夷南軍也有自己的旗幟,帶著濃重的夷南色彩。可是這一晚從官道上過去的隊伍都沒有旗幟,根本不知從哪兒來的。


    天色亮了,綿綿細雨也停了,但太陽仍舊沒出來,天空是陰沉的。


    在避雨小屋躲了一夜,身上的衣服都用體溫烘幹了,所幸的是天亮了溫度就上來了,大家倒是都沒覺得不舒服。


    這個時辰城門已經開了,留在城裏的人也該陸續的出來了,夷南軍和宋子非的夥計交替著下山在官道附近藏身,等待著從城裏出來匯合的人。


    終於,在不久之後,有兩個人便出現了。一個又高又壯像是什麽巨獸,另一個一瘸一拐像個乞丐。這二人組在官道上不快不慢的前行,遇到人時就躲進山裏,沒人時再繼續走,這會兒終於到了集合地了。


    兩個人上山,金剛真的是叢林破壞者,因為長得太高了,往山上走樹枝很容易打到他。他就條件反射的伸手把樹枝都折斷,當真是猛獸。


    蘇昀則聰明的走在他後麵,道路通暢。


    這兩個人匯合了,白牡嶸也很欣慰,金剛是最不容易出城的,長得太顯眼了。


    不過,蘇昀的外孫們真是有法子,能成功的把金剛運出來。其實都不用問太多,隻是聞到金剛身上的那股子腐肉味兒,就知道是用什麽法子出城來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直至晌午,便有幾撥人成功匯合了過來。大楊是和幾個夷南軍共同過來的,見到白牡嶸之後,他便向她稟報,說是城裏情況不太好。在他們出城的時候,在城門口巡邏的禁衛軍忽然都快馬衝進了城裏,好像是城裏某一處發生了情況。


    終於,在臨近傍晚時,最後一撥人抵達了匯合地,是薑率和宋子非的幾個夥計。他們是最晚出城的,城裏鬧哄哄的,百姓家門緊閉,商鋪也都關了門。滿街都是快馬前行的禁衛軍,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軍隊。


    雖說不確定接下來皇城的情況會惡化到什麽程度,但人員已聚齊,那麽便要啟程了。


    薑率和夷南軍來皇城時走的就不是官道,所以眼下返回夷南,也可以繼續走山路,還較為安全。


    但,這麽多人,以軍隊行軍那種強度根本就不行,所以宋子非也提前有準備,在臨近這裏的城池就有補給地點。而且,之前白牡嶸托他運出來的錢也都在那兒。、


    既然如此,當下立斷,前往附近的城池內。


    夜色再次暗下來,大隊人馬在官道上行進,沒過去多久,就再次聽到群馬飛奔的聲音。眾人有序的進入官道兩側的山中躲避,然後靜靜地等著群馬過去。


    這一次,人馬真的是很多,群馬飛奔,地麵都在顫抖似得。


    眾人屏息,盡力不發出任何的聲音來,光線幽暗之下,那些飛奔的馬兒也像暗夜中的怪物一樣。


    將近一刻鍾,全部的隊伍才消失在官道遠處。躲避的眾人走出來,匯聚一處,薑率便忽然開了口,「白小姐,我看剛剛過去的隊伍,好像是玄甲軍。」畢竟相處的好幾年,對於他們是很熟悉的。


    「玄甲軍?如果是他們的話,皇城怕是要守不住了。」白牡嶸搖了搖頭,應該是大梁最繁華的城池了吧,不知會變成什麽模樣。


    「走吧。」宋子非並不覺得可惜,而且,越早遠離越清淨,那些一心想送死的人,就隨他們吧。


    沒有再說什麽,眾人繼續前行,這附近臨近的城池不過是幾裏地,但若是從官道上下去的話得走很遠。大家直接從山中取近路,在過了半夜時,便抵達了城前。


    城牆破舊,外麵的護城河就像爛水溝,宋子非的夥計在前帶路,很輕易的順著城牆某一處破爛的地方進了城。


    城裏靜悄悄,狗都不叫的那種安靜,而且四處破爛,簡直像一座廢墟。


    沒有進入城裏宋家的商行,而是去了城郊的宋家倉庫。這裏地皮便宜,倉庫極大,但裏麵並沒有太多的東西。


    昨晚先行過來的人都在這兒,在倉庫裏也布置好了一切,眾人也能夠歇一歇了。


    白牡嶸的錢也藏在這裏,十幾箱子值錢的物件,吃一輩子完全不成問題。


    大楊和金剛將那十幾箱子財物整理了一下,接下來出發便要帶走。流玉和小羽也跟著忙碌,難掩興奮。


    連皇城都要不保了,盡早離開是對的,在一個外人都無法接近的地方生活,一輩子安全不受侵擾。


    和他們興奮期待的模樣相反,白牡嶸卻是顯得有些憂心。


    在皇城待了很久,最終那裏結局如何,她總是免不了想要去看一看。


    還有楚鬱和宋子嫿,不知能不能成功的出來。亂馬爭鬥,不知得死多少無辜的人。


    兀自思慮著這些,她獨自站在一處,持續了許久的獨自思考,薑率在注意了她一會兒之後,不由得走了過來。


    「白小姐,你是在想皇城裏的情況嗎麽?」他問道。


    「嗯,玄甲軍過去了,的確是讓人不得不好奇。」玄甲軍可不是帶著善意去的。


    「其實,小人也好奇。玄甲軍的戰力,小人認為能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薑率也是好奇的。


    「那咱們倆回去看看?」白牡嶸歪頭看著他,一邊問道。


    薑率隨後就笑了,然後點頭,「小人其實正有此意。」那種心癢難耐之感,別人是感受不到的。


    「走吧,咱倆也早去早回。」白牡嶸揚了揚下頜,倆人是一拍即合。


    「還是得帶上一些兄弟才行,其餘的兄弟可以先與宋掌櫃的返回夷南,而且白小姐盡管放心,隻要有咱們的兄弟在,宋掌櫃出入夷南不成問題。」薑率倒是不擔心自己,擔心遇到突發情況,無法為白牡嶸脫身。


    「成,我去和首富說一聲。」白牡嶸立即同意。


    與宋子非說了情況,他雖是沒反對,但也還是囑咐她不要進城,在外看看熱鬧就算了。


    他會一路慢行等著她的,畢竟她算是他進駐夷南的牽線人,有著非同一般的作用。


    沒有再多說,白牡嶸痛快的和薑率以及十幾個夷南兵離開了這破城,此時天都要亮了。


    連續兩晚沒怎麽休息,白牡嶸倒是也沒覺得如何,這身體比想像的要結實的多。


    一路步行,取山中近路,在翌日久違的太陽跳到天上的時候,他們也重新靠近了皇城。


    遠遠地,那座城就出現在視線之中,而且,連綿的城牆上正在冒煙,朝著天空裊裊升騰。


    「這是城裏著火了,還是在發射狼煙信號彈?」沒敢上官道,他們一行人直接藏到了一座山頭上。山頭有一處凸出之地,站在那裏正好瞧得見皇城西南側的城牆。城牆連綿出去很遠,是這座城最為強大的隔斷。


    「是信號煙,看來當真情況緊急。」薑率連眼睛都不捨得眨,瞧那信號煙升騰起的狀態,差不多就能判斷出是城內哪個方向出事了。


    「將軍,白小姐,你們快看,那城門破了。」一個爬到樹上的夷南軍忽然喊道。


    兩個人也立即轉移方向,踩到樹幹上往皇城的方向看,那是南城門,城外護城河的吊橋都吊起來了,可是沒什麽用。


    護城河裏也有人,城門口也有人,密密麻麻纏鬥一起,就像爭搶地盤而在打鬥的螞蟻。


    高大的城門確實已開,而且還能瞧見城樓上有弓箭手在射箭。城內城外共同發生戰事,這也算是裏應外合之計。


    很快的,高高的城牆上出現了很大的如同大炮似得武器,搭在城垛之上,遠看像蹲了一頭黑熊似得。


    下一刻,那武器也得到了重用,從裏麵滾出來巨石,直接砸到了城下。


    有如此重型武器,實在是沒想到,城中禁衛軍也的確是不容小覷。


    再看城外,已經亂成了一片,投下的巨石其實是無差別攻擊,它又沒長眼睛能分辨出哪裏是自己人哪裏是外人。


    吊起來的護城河也不知怎的嘁哧哢嚓的又落了下來,也就在此刻,城門內一股大隊湧出來,出了城門後便有一批人直接背臥馬背,朝著城牆上放箭。


    這種戰術實在驚人,在城牆上投放巨石的禁衛軍被利箭貫穿,那大型的兵器也傾斜不聽使喚。


    也就是趁著這股子氣勢,從城內出來的人上了護城河,這就算是已經成功離開皇城了。


    但就在他們從護城河下來時,對麵官道上也出現了另外一撥人馬,阻住了他們的去路。


    在這山頭上看不清楚,白牡嶸直接手腳並用的爬到了樹冠上。細細的樹枝晃動,她身體幾乎全貼在樹枝上,眯著眼睛仔細看那官道上攔路的人馬。


    人太多了,密密麻麻,也沒有旗幟,根本不知是從哪兒來的。


    但,視線在人群中逐漸的尋找,大概真的是因為陽光的關係,全部都騎在馬背上的某一個人的側臉反射著陽光,就像反光板似得,極為耀眼。


    這個世界上,她所認識的長得這麽白的,隻有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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