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沁退出病房,脫下了身上嚴密的防護服。


    聶風走過來說:“你去那邊坐一會兒,這裏有我和聶雷。”


    沒有人知道這些毒素注射進去之後到底會怎樣,一麵是生,一麵是死,而生死之間不過隻是一瓶小小的液體。


    唐沁走向一邊的椅子坐下去,抬起雙手將自己的臉埋進手心。


    小白的臉再次在眼前晃過,他蒼白的麵孔,明亮的眼睛,以及他笑著說的那聲“暖暖”。


    暖暖?


    這真是她的名字嗎?


    可她真的不記得曾經認識過他,也許,他說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麽,很久有多久?


    唐沁一邊懷著對小白的感激內疚,一邊忐忑的等待。


    她甚至都不敢抬頭看那病房一眼,生怕看到聶風陰雲密布的臉,生怕他告訴自己的消息變成晴天霹靂。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一道開門聲,聲音很細小,像是有東西在她的心尖上用力劃了一下。


    她看到一雙熟悉的鞋子走進視線,她的頭想抬起來,可是脖子僵直著竟然不聽使喚。


    “沒事了。”聶風的聲音傳來,像是猛地鬆了一口氣。


    唐沁放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抓著牛仔褲,指節泛起了白色。


    “沒事了,四爺沒事了。”聶風怕她沒聽見,又提高了聲音重複了一次。


    他以為唐沁會不顧一切的飛奔過去,可她隻是低著頭,不斷的抓著自己的褲子。


    片刻後,聶風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淚砸落在大理石地麵上,暈開成一朵朵沙礫中的花束。


    他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一切都過去了。”


    他的一句安慰讓唐沁終於忍不住捂著臉,嗚咽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才抬起頭,沾滿了淚水的臉看著有些狼狽:“我能看看他嗎?”


    “可以,不過隻能在外麵,莫教授說還要再觀察二十四個小時,確定各項生命體怔恢複正常才能轉入普通病房。”


    唐沁站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腿又酸又軟,她自嘲一笑,那種嚇到腿軟的事情,她隻在電視上見過,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會有這樣的經曆。


    她拖著軟軟的腿來到病房外,隔著玻璃窗,她第一次可以對著那裏露出微笑。


    她的阿四一切安好,他不過是做了一個噩夢,睡了一個很長的懶覺。


    待到明天醒來,他的世界依然會豔陽高照。


    她輕輕的撫摸著透明的玻璃,阿四,你還活著,真好。


    ~


    三天後,小白下葬在錦都最大的陵園,這處墓地靠山傍水,是有名的風水寶地。


    墓地是唐沁買的,墓碑上的照片也是她親手挑選的。


    小白身世神秘,就連飛絕都不知道他是從哪裏來的,所以,他留給世人的影像非常少,至於照片,更是一張沒有。


    好在小白當時客串了唐沁的那部《丹龍》,雖然隻有幾個鏡頭,但唐沁還是請專業人員做了截圖,並從中選了一張照片做過處理後鑲在了墓碑上。


    墓碑上的小白,眉眼清澈,看起來就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但是又有誰知道,他可能已經活了千年萬年……


    他說這是他的劫數,他說神也會死,而他最終選擇了這樣的結局。


    “山上太冷了,我推你下去。”唐沁將鮮花放好,鮮花旁邊還有一盒瑪索巧克力,那是他喜歡的。


    容熙川看了一眼那座墓碑,點了下頭。


    他的身體剛剛恢複,走路時還要借助輪椅,不過莫北說,這一切隻是暫時的,經過接下來的治療和調養,不需要太長時間,他就可以恢複如常。


    莫北還說,他的視覺神經受到了毒素的壓製導致失明,隨著毒素清除,他的視覺也會漸漸恢複。


    唐沁推著他的輪椅,順著山上的道路緩緩下行。


    雖然空氣寒冷,但是陽光正好。


    ~


    陽春三月,錦都雖說不上溫暖,但走在路邊的時候,已經能夠隱約看到小草發出來的嫩芽。


    《法醫少夫人》,這是唐沁在容熙川徹底恢複後,接得第一部電視劇。


    故事的背景發生在民國時期,講述的是時姓軍閥家的九公子與他的夫人聯手破案的故事。


    這位夫人是位法醫,慧眼識屍。


    為了演好這個角色,唐沁特地去了錦都公按廳的法醫科體驗,每天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屍體,那些法醫都問她怕不怕,其實她並不害怕,因為經曆過生死的人,早就看淡了這些。


    從公按廳出來,唐沁遠遠就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子。


    她心中一喜,快步走了過去。


    打開車門,她看到坐在後座上的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襯衫的扣子一直係到領口。


    她不管不顧的撲上去,他不得不擎起手中的文件,哭笑不得的說道:“容太太的熱情,我有點招架不住。”


    “你今天怎麽有空?”自從他徹底康複後,公司裏堆成山的工作就壓了下來,他經常忙到半夜才回家。


    “要去桂園,正好路過這裏。”容熙川一隻手撫摸著她的臉龐,在她的唇瓣上親吻。


    “去桂園的話,走天河路豈不是更近,走這邊還會遇上塞車。”唐沁絲毫不給麵子的戳穿了他的小謊言,“容先生想我了,就直說嘛。”


    被看穿的容熙川,臉不紅心不跳,雙手在她腰間一緊:“有沒有人告訴容太太,不可以太聰明。”


    “太聰明會怎樣?”唐沁挑著眉毛挑釁。


    容熙川邪肆一笑,單手勾住了她的後頸,用力覆上了她的唇。


    車子到達桂園後,唐沁才掏出鏡子,懊惱的盯著自己紅腫的嘴唇,幸虧司機是自已人,很機智的升起了車子的隔音擋板,不然剛才那樣的羞羞一番,大概是沒臉見人了。


    容熙川在她背過身的時候,替她整理衛衣的帽子,不知聞到什麽怪異的味道,他忍不住拿起帽子嗅了嗅。


    “什麽味?”


    唐沁還在意著鏡子裏的嘴唇,鹹鹹的回答道:“屍體的味道。”


    容熙川:“……。”


    她這幾天,天天跑法醫科,因為容熙川托了關係的原因,科裏對她非常熱情,為了讓她親臨現場,還安排她和幾個實習生觀看解剖。


    有時候,法醫會問實習生問題,有時候還需要他們幫忙清理屍體以及善後。


    唐沁今天就幫著劉法醫清理屍體的胃,用小篩子將那些食糜用水衝掉,留下大塊的進行觀察。


    劉法醫還稱讚她膽大心細。


    容熙川歎了口氣,有這麽一個唐大膽的老婆,也是壓力啊。


    車子在桂園停下後,容熙川輕撫了一下她的頭發,在拍《神廟》時剪短的頭發,現在已經長過了肩膀,十分柔順。


    他卷起一縷發絲把玩了一會兒,“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飯?”


    “不去了。”他是和一個合作商吃飯談事情,她去了隻能幹坐著,她不願意湊這樣的熱鬧。


    “那你一會兒自己吃點東西。”


    “知道了,你不用擔心我,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叮囑他,“記得滴眼藥水,莫教授說了,每天三次,一次也不能少。”


    他的視力雖然恢複了,但還會有偶爾模糊的情況,莫北說是後遺症,隻要堅持治療就會痊愈。


    不過對他來說,這點小毛病無傷大雅,能夠重見光明,能夠重新視她眉眼,這已經是上天的眷顧了。


    “知道了。”容熙川學著她的語氣,“你不用擔心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唐沁哼了一聲,不過還是抱了抱他,“我愛你。”


    “我也愛你。”他微笑著親在她的臉頰,“三千遍不止。”


    自從他康複後,他們似乎比以前還要膩歪,經曆過失去,才知道現在的一切是多麽可貴,唯有更加的珍惜才不負光陰,不負心中所愛。


    容熙川進到桂園後,唐沁的肚子也餓了,她看了眼時間,決定也去桂園吃個飯,然後慢慢消磨時間等容熙川結束工作,再給他一個突然的驚喜。


    這樣想著,唐沁便從車上走了下來。


    她今天去法醫科體驗生活,隻穿著簡單的黃色衛衣和牛仔褲,進入大堂的時候,保安還因為她簡樸的衣著多看了她幾眼。


    唐沁戴著口罩,保安自然也沒認出她,不過來這裏吃飯的非富即貴,保安懂得不能以穿著論層次,往往那些貌不出眾,衣著簡樸的才是真正的富貴。


    在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來,服務員送來了菜單。


    唐沁點菜的時候,服務員不免偷偷的打量她。


    雖然隻露了半張臉,但服務員還是覺得她像是那個大明星唐梓汐。


    但是對方不摘口罩,她也不敢亂認。


    “你們聽說沒有,喬米果跟gk集團的公子爺好上了。”後座坐著兩個女人,好像是哪家的名媛,此時等待上菜的工夫,正在閑聊。


    “據說這個公子爺是唐梓汐先看上的,結果人家公子爺根本對她不感冒。”


    唐沁正在喝水,聽到這話,差點一口水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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