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射已經準備就緒,您現在就能啟航。”路鳴澤的對講機裏傳來蘇恩曦的聲音。


    廣闊的空間中,數十名幸存科技人員正在圍繞著那座火箭做最後的調試,路鳴澤站在它的最前方,凋塑般望著月亮。


    此刻的他出奇安靜,完全無法想到他於十分鍾前殺死了一位龍王,還是用那樣純粹暴力的方式。


    路鳴澤穿上那身看上去過於憨笨的宇航服,鑽進火箭駕駛艙,朝鏡頭前比出一個大拇指的手勢,外加自信一笑,像是即將遠航的水手。


    “真是的,您平常可沒這麽安份啊。”蘇恩曦歎氣的聲音傳來,“您可是的一個神經兮兮的話癆,都這種時候了,難道不想發表一些夠分量的感言嗎?沒準以後的曆史課上要考。”


    “抱歉,恩曦,麻衣,我現在不知為何不太想說太多。”路鳴澤躺在駕駛座上,悠然打量這座火箭精巧的內部結構。


    “是因為真正的決戰還沒到來嗎?”


    “沒錯,現在雖然我們腳下正倒著一位龍王的屍體,看似離結局很近,但實際上真正的敵人還未出現。”路鳴澤低聲開口,用離別的目光與不遠處的酒德麻衣對視。


    “再見,麻衣,恩曦,如果能回來的話,我會跟零說一聲對不起。”


    蘇恩曦再次歎氣,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現在這個魔鬼忽然這麽多情起來,想必是他也感受到了死期吧。


    “死亡的深淵撕裂在所有人麵前,萬物都湧向那道深淵,唯有跨越過去,才能獲得真正的新生。”路鳴澤按下最後的信號按鈕,整座火箭也轟隆隆動起來,底座噴吐出大量白煙,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


    火箭升空了,透過它尾後的火光望去,月亮仿佛都在燃燒。


    真空中,世界迎來了絕對的寂靜。


    如果說尼伯龍根中的寂靜是死亡與腐朽,那麽宇宙中的寂靜應該屬於生命與神奇吧,兩者唯一的共同點是孤獨。


    路鳴澤不知道,當他穿梭在現實中的宇宙時,西子月同樣也在穿梭一片虛幻縹緲的宇宙,距離遠得同樣像是星球之間。


    上千公裏的高空中,路鳴澤回頭而望,整顆星球都籠罩在動蕩的風暴中,那並非元素風暴所引起的災難,而是世界樹本身扭曲所帶來的異常。


    “要開始了。”耶夢加得望著窗外說。


    楚子航循聲望去,海水正在動蕩不安,無形的風暴在海麵上形成,海水像是倒灌似的逆流向天空。


    植物也在瘋狂生長,樹木的根係破土而出,雜草蔓延過庭院,湧向他們這棟小別墅的落地窗內。


    楚子航攜帶過來的煉金子彈也像擁有自我活性一樣,原地彈跳起來,到處滾動。


    “這不是元素亂流的現象。”楚子航冷靜判斷。


    “的確不是元素亂流,而是單純的世界規則被修改了,你看你自己身上的傷疤都在快速愈合。”耶夢加得躺靠在沙發上,讓身子往裏陷得更深一些。


    楚子航的目光挪向鏡中的自己,發現他身上那些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傷疤都在愈合,重新換發生機。


    與其說那是高超的恢複力量,不如說是時空倒轉,他的體態正逐步恢複到受傷之前。


    “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麽?是新的龍王複活了嗎?”楚子航低聲詢問。


    “差不多,原本被按下暫停鍵的諸神之黃昏重啟了。”耶夢加得將整罐啤酒一飲而下,大有敞開心胸,迎接末日的豪氣。


    “接下來就是連我都未知的領域了,建議隨便找個露天的地方,靜靜觀戰就行。”


    異變充斥世界各個角落,卡塞爾學院內也一片混亂,連副校長都對其啞口無言,完全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一切的發生。


    熒光波動的營養艙中,昂熱緩緩睜開眼睛。


    更遠的深山老林中,愷撒與龐貝碰杯,各自躺在沙灘椅上,望著被異色遮湧的圓月。


    ......


    城市的光芒驟然變暗。


    奧丁緩緩靠坐下,像是一尊耗盡發條的凋像,眼中的金色的火光也暗澹下來,發出疲憊的呼吸。


    “看樣子,西子月那邊很順利。”路明非勉強地發笑,嘴裏都是血。


    他試圖支撐著站起來,但想了想沒那個必要,索性直接大字型往地上一躺,鬆開一直死死握住的昆古尼爾,槍柄上滿是他的鮮血。


    已經不用再戰鬥了。


    西子月那邊得手的一刻,所有英靈都失去了來自世界樹的力量供給,紛紛撲倒在地,隻剩奧丁本尊這種怪物還有餘力與路明非對視,那眼睛惡狠狠地盯他。


    “看樣子,這個世界也快到時間了。”


    路明非抬起頭,看著漫天耀眼的流光飛躍,在空中拉出無數道火箭升空般的痕跡,結晶的花瓣飄落而下。


    那些光來自大地深處,它們破開地麵與海洋,暢遊在大地表麵,如絲線般環繞這顆星球。


    這就是世界樹煉製分支的樣子,像是千萬隻精靈吞噬瑰麗的藍寶石,每一道光束都是它伸向現實位麵的觸角。


    原來世界是這樣毀滅的,看看也不錯。


    正這麽想著的時刻,地麵聳動,瀕臨陣亡的芬裏厄用最後一口力量破土而出,大口呼吸外界的新鮮空氣。


    整支亡命衝鋒的隊伍逐一從它的脊背上滾下來,每個人都是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


    這群家夥命著實夠硬,頂著英靈們的進攻迂回大半天,成功拖到他們全都倒下。


    零第一個注意到不遠處那個躺在地上的男人,看清他麵孔的一刻,心中的某個僵硬很久的地方仿佛重新活動了起來,淚花也閃爍起來。


    好比無悔之愛,多年後你再見到那個人,眼淚落下的速度快到來不及悲傷或悔恨。


    她不敢相信地走出幾步,在見到那個人正露出一臉局促的笑容之後,她加快了速度,衝向對方,以擁抱的姿態。


    “笨蛋!你都到哪裏去了!”擁抱住的同時,零用力一巴掌扇了上去。


    這一耳光打得路明非一懵,半天沒回過勁來,但仔細想想,好像也什麽不對,漫畫裏不經常這麽演嗎?時間過去很久,總有一個守候多年的女角色用眼淚,也用一巴掌回應那遲到許許久的回歸,這時候男主應該默默接受一切,並用含情脈脈的聲音說抱歉。


    事到如今,他路明非也終於領略到了愷撒所說的“男人臉上的巴掌印是榮耀”的境界。


    “哎呀!我親愛的師弟!你怎麽現在才出現!你知道這段時間,我對你的長相廝守,日夜懷念有多感天動地嗎?”


    還沒等零開口多說一句話,芬格爾也一把眼淚撲了上來。


    別看這人哭得淚流滿麵,結果一看動作......他幾腳欻欻蹬了上來,在路明非臉上留下幾個大碼鞋印。


    “滾!就你還長相廝守呢?信不信假如是你欠我錢,而不是我欠你錢,這幾年你每晚都能睡得跟小豬一樣憨撲撲!”路明非瞬間來火,當場咆孝,“還有!你這幾腳是幾個意思啊?是覺得多對我造成一些傷害,能顯得你更加對我牽腸掛肚嗎?”


    “咳咳,不好意思,你看啊,我們剛剛惡戰完,情緒總歸是有些激動,難免控製不住表達自我的方式......等等?你手裏捏的啥玩意?昆古尼爾?你對麵的那位又是誰?奧丁本尊?”


    看清周圍的一刻,芬格爾一個驚乍,連忙後退。


    不遠處,奧丁依舊虛弱地端坐著,不願就這麽倒下,也無力再次發起進攻,更何況現在進攻已經毫無意義。


    他的目光落在零和芬格爾身上,封凍多年的眼神出現了一絲削融,徐徐化開。


    零和芬格爾也驚訝地看著奧丁,他的麵孔看上去分明就和路明非無異。


    路明非伸手,搭在這倆人的肩膀上,擠出一個疲憊的微笑:“放心,他已經沒有力量了,所以去握握他的手吧,他沒準很需要這個......接下來的一切,交給西子月就好。”


    ......


    路鳴澤到了,月球背麵。


    這段太空之旅花了多長時間,他並沒太明確的概念,仿佛隻是一個閉眼,然後睜眼的瞬間,就抵達了目的地。


    這裏是距離月球背麵數百公裏的上空,從這裏望去,月球依然是那樣荒涼又壯麗,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但路鳴澤看得到,某個區域的上空籠罩著反常的烏雲,延綿數百公裏,隱隱能看到雷電穿插其中。


    火箭正在朝那個地方降落,速度越來越快。


    接觸烏雲的一刻,火箭也開始在外界壓力下逐步解體。


    在降落至某個高度時,它轟然爆炸,濃煙之中竄出猙獰的黑色雙翼,像是掙脫封印的惡魔。


    路鳴澤俯瞰著腳下深紅色的海域。


    這裏就是黑王的埋骨地。


    曾經死去的一刻,黑王依靠它不可思議的力量,跨過茫茫星海,來到了月球之上,將這裏作為它的長眠之所。


    當它徹底閉上眼睛的一刻,它的精神領域自動形成囊括方圓數百公裏的尼伯龍根,血水變成紅色海洋,骨節從海洋中升起,形成林立的黑鐵十字架,它的力量則藏在海水的最深處。


    這片海域,就是黑王的龍軀。


    路鳴澤不動聲色,依舊如惡魔般降臨,沒入深紅色的海洋中。


    方圓數百裏的海水都沸騰了,翻湧起滔天海嘯。


    海水中不斷有鎖鏈般的觸須伸向路鳴澤,它們是從海水的最伸出出來的,觸須上布滿金黃色的眼童,甚至是口器.....那些口器在嚅動,在發出聲音,神聖的交響,靜謐的悲歌,黑暗中的低聲細語......路鳴澤甚至聽到那些口器在喊自己的名字,已經被他遺忘數萬年的古老龍族時代名字。


    從他接觸海水的那一刻起,吞噬就已經開始了,但這場吞噬並非傳統意義的上的一位龍王吞噬另一位龍王,而是一場試煉,黑王在試煉來者,看對方是否有資格吞噬自己。


    如果沒資格,那麽那個人將被觸須上的口器吞噬,世界有關他的記憶也徹底消失。


    如果有這個資格,那麽那個人將得到最為無上的力量。


    評判這個資格的標準之一,是內心的願望,隻有那些來自地獄,渴望向許多人複仇的魔鬼才有資格得到它的承認。


    月亮,正在變紅。


    赤色的大潮正衝刷著這顆荒涼的星球,遠在地球上的人們清楚地看著它一點點泛紅,像是一場血腥的月食。


    耶夢加得眉頭皺得極其難看:“月球上,有人正在吞噬黑王的力量。”


    “月球?黑王的埋骨地在那裏?”楚子航驚訝。


    “事實已經顯而易見,隻有黑王複蘇那樣驚天動地的大事,才能引發行星級的劇變。”耶夢加得嚴肅。


    “它的骨骸在那顆星球上安置了數萬年,這數萬年的時間裏,它一直在攫取這顆星球的力量,久而久之,它已經與這顆星球密不可分,它的血液改變了月球最深處的土壤,奇跡般產生了大量水分,也激活了死活火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那顆星球的溫度也正在不斷升高,產生出大氣層一類的東西......說白了,那顆星球正在迅速換發生機,搞不好已經變得比地球更適宜人類居住了。”


    “也就是說,如果這波危機能挺過去,人類可以很輕易開發月球?”楚子航下意識發問。


    “喂!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樂觀了,這就開始思索戰後重建的事了?沒看到那東西要是從天而降,我們都得死絕嗎?”耶夢加得氣哼哼。


    “我有預感,吞噬掉黑王力量的是那位至尊,要是他回來,我肯定第一個死,相反你沒準還能憑借與路明非過鐵的關係苟住一命,將來你搞不好還真能弄到一張月球良民證。”


    “他如果要殺你的話,我會拚盡全力的。”楚子航一臉認真,直視對方的眼睛。


    耶夢加得愣了愣,隨即頭頂噴出一陣蒸汽,小火車嗚嗚拉響汽笛。


    “白癡啊!你要表白好歹來點前搖啊!這麽直球,誰接得住!”


    窗外的夜空忽然被一道白色的光柱點亮。


    那道光柱從視野的最盡頭升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直升天空,進入大氣層。


    那可不是什麽火箭飛行棋,而是一道純粹的光柱,像是天地初開的第一縷光那樣,照亮它所輻射的整個半球。


    它的方向,同樣是月球。


    “西子月,回來了。”耶夢加得輕輕地說。


    ......


    月球,朝向地球的那一麵。


    大地被一雙古奧猙獰的利爪分開,赤紅色的海水衝天而起。


    路鳴澤如黑色的十字架那樣從赤潮中升起,像是沐浴在聖光中。


    和耶夢加得預測的一樣,短短數小時的劇變中,這顆星球已經變得十分適合生存,綠葉悄悄在土裏發芽,大氣層在空中凝聚,生機和氣盎然。


    “那麽,該回去了。”路鳴澤用魔神般的聲低語,打量這具新得到的軀體。


    這就是黑王的龍軀嗎?的確足以稱之為完美,這麽看來造神技術的確在一代代改進,身為世上的第二代神明,的確強於原始的初代神明。


    那麽問題來了,初代神明與二代神明的融合,會強於第三代神明嗎?


    “你說呢?西子月.....沒準我也用姐姐這個稱呼比較好一點?”路鳴澤抬頭,冷漠望著天上的那束光。


    西子月俯瞰著月球上的對方,以神明的姿態。


    她身上渾然沒有龍化的跡象,純潔得超然物外。


    穿在她身上的既不是甲胃,也不是刺客裝束,更不是什麽緊身作戰服。


    而是......婚紗,裙擺長得像是流雲。


    她在婚紗的簇擁下緩緩落地,遙遙與路鳴澤對視,赤紅色的激流在大地的裂縫中拍動,雷鳴陣陣,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搖搖欲墜。


    “路鳴澤,好久不見......我可以這麽敘舊嗎?”西子月說。


    “當然可以,當那個笨蛋完全蘇醒記憶的一刻,我這邊也蘇醒了,還共享與他的後續記憶。”路鳴澤用清爽的聲音回答。


    “不得不承認,我和他的確是一體的,他與你的一言一行,就是我的真實表現,也就是說,你可以把我看成你那漫長旅途中一直陪伴你的寵物,不久前我們還在開結婚的玩笑來著......你現在真的穿上了婚紗,是想將這個玩笑繼續開下去嗎?”


    宛若回應路鳴澤這句疑問一樣,西子月輕盈揮動蕾絲包裹的臂膀,兩支光築的長矛赫然出現在她手中,矛頭盛開著高潔傲岸的白薔薇。


    當世她吞噬世界樹底座時,也自然獲得了類似路明非的那種能力......依靠認知作戰。


    她想了很久,才決定以這身行頭出戰,在她看來,這也許是自己最強大的形態,一身隻能穿一次的神聖服裝。


    而最強武器,就是她不久前領略過的,與路明非同款的昆古尼爾。


    再也沒有多的語言,兩人隨即進入戰鬥狀態。


    西子月撐開身後雪白的羽翼,光環在她頭上點亮,除了新娘之外,她還兼具天使這一層屬性。


    路鳴澤也撐開了新生黑王的雙翼。


    成排的黃金複眼在那對翼膜上展開,每隻眼睛都透出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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