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提出的一刻，細微的電流穿過西子月的意識，帶有微微的雜音，像是不協調的齒輪。
“大概知道了。”西子月說。
那聲音放大了一些，雜音越來越重。
“說來聽聽。”
“我......”
西子月的內心深處每往那個答桉推進一分，雜音也就越強烈。
成千上萬條鐵鏈在摩擦，巨大的齒輪發出古老滄桑的低吼，數不清的影子在交錯、晃動，說著晦澀隱秘的咒語，它們如海底深處的參天巨樹，樹枝無窮無盡地向天空各個角落延伸。
“我，是人類創造出的龍王......”
“還有更具體的嗎？”耶夢加得進一步追問，直直地注視著西子月皺弄的眼睛。
“人造的......黑王。”
雜音達到了最頂峰，變成一條刺耳的直線，仿佛心跳歸零。
而後變成聖意的鍾聲，像是有光從教堂的穹頂照了進來。
那鍾聲連綿不絕，成排的銅鍾都在此起彼伏。
齒輪轉過最後一個刻度，閘門徹底落下。
“什麽嘛，原來你已經知道了。”耶夢加得露出疲憊又欣慰的笑意。
“因為陳家的聯係，我很早就知道我與黑王有聯係，我可能生來就是最完美的容器......後來，我知道了長老會，他們曾製造出龍族的史前至尊，又創造出黑王尼德霍格......最後，我知道了，關於我的誕生。”
西子月按著胸口，像是在聆聽自己的命運。
“在另外一條世界線上，我曾借助莉莉絲的卵而誕生......或者說是有人得到了莉莉絲的卵，再將某個精心培養過的基因注入了進去，我很有可能在某個實驗室裏長大。”
“聽上去，你像是什麽人類創造出的最終兵器。”耶夢加得不忘挪揄。
“也許真是這樣的吧，畢竟那條世界線如果真的很美好，我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西子月說。
“我說完了，該你了，你看上去好像也一早就知道我究竟是什麽。”
“我可沒什麽說的，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從你身上感受到了熟悉又令人討厭的壓迫感......我當時就覺得你可能就是新一代的黑王，不過我不敢確定，直到你不僅毫發無損走出冰島青銅城，甚至胸圍還大了一圈後，我才確信你就是新生的黑王......不是尼德霍格，而是曆史上第三位被創造出來的神明。”
“但我還是很疑惑，作為神明，你弱得過分，頂多隻能算是人類中的強者，與真正的龍王相差甚遠，而且我也很好奇你究竟是怎麽被製造出來的，明明就沒有其它靈魂寄生在你身上，你應該不是長老會的傑作。”
“最後我隻能將你當成一個奇葩貨，隻有黑王的特權，但沒有黑王的力量。”
“順帶一提，作為四大君主，隻要見你一眼，基本上就能知道你究竟是什麽，莉莉絲隻是最早發現了你而已。”
“那為什麽不一開始就告訴我呢？如果我一開始就知道我是黑王，沒準可以省不少時間。”
仔細一想，路鳴澤也是這樣的，好像從某個時間截點起，他也知道了她自己的身份，但硬是將答桉藏著掖著，台詞是“有些答桉，如果不是你自己發現，就毫無意義”。
耶夢加得的眉目一動，帶著訕笑：“笨蛋，難道你忘了，龍王的蘇醒是一段漫長的自我旅途嗎？”
西子月點頭，隱約明白對方的意思。
“你剛才聽到了吧，那些雜音，像是齒輪，像是鎖鏈，也像是魔鬼的聖歌，那是每個龍王在蘇醒前一刻都會聽到的聲音，沒有例外。”
“那些聲音，來自你內心最深處的恐懼，也可以說是某種自我保護機製.......好比我在人類社會生活了很多年，但回憶起自己龍王身份的那一刻起，所有關於人類身份的記憶都會拚命阻止我走向龍族的那一側，即便人類的記憶很美好，但在這一刻它們會統統變成冰冷的鐵鏈。”
“蛋殼是雛鳥孕育生命的溫床，也是禁錮的高牆，如果不打破蛋殼，雛鳥就會因無法誕生而死亡，破殼的旅途中，即便是母親也不能幹涉，同理對於龍王而言，這場心靈上的儀式也隻能由自己獨自完成。”
說到這裏，耶夢加得忽然提高音量，陡然中二：“將世界之殼破壞吧！為了讓世界革命！”
麵對耶夢加得最後這一句氣勢不凡，但有有些跳脫的宣言，西子月沉默數秒才開口：“都這種時候了，能別玩梗了嗎？尤其是這種上世紀的動畫老梗。”
“反正氣氛到位了嘛......總之你明白了嗎？你已經完結束了那場旅途，通過了那個儀式。”耶夢加得深情凝視西子月的眼眸，“恭喜你，登上屬於自己的王座。”
西子月輕輕垂下眼眉：“是嗎，原來我已經成為那麽厲害的角色了，可我並未覺得這一刻和剛才有什麽不同，我也沒因此得到任何力量......我隻覺得鍾聲很好聽。”
“鍾聲？”
“像教堂那樣的鍾聲，它們交叉著奏響，也許是在演奏什麽曲目吧。”西子月閉上眼睛，比出傾聽的手勢。
這回輪到耶夢加得搖頭。
“我想，這些聲音同樣也是我內心最深處的想法......我就是我，西子月，我不會與過去告別，更不會與自己告別。”
耶夢加得悄悄觀察了一眼周圍，這個冰晶的奇幻森林並未發生任何變化，說明她的心境並沒因為跨越那個儀式而發生任何改變。
“來吧，我們的旅途並沒有結束，將力量借給我，耶夢加得。”西子月再次向耶夢加得伸手，整個人仿佛站在光中。
“真是輸給你了。”耶夢加得低下頭，明明她的嘴角在微笑，但卻流露出些許寂寞。
幾個呼吸後，她的眼神便重新凝結起來，前一刻的寂寞一掃而空。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她一隻手掙脫藤蔓的束縛，握住西子月伸過來的手。
冰晶的森林中，樹木開始瘋漲，鮮花盛開得更加鮮豔，藤蔓緩緩纏繞住雙方的身體，如命運般將她們交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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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月點頭，隱約明白對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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