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月光下的森林靜悄悄的,偶爾能看到昆蟲一類的東西在陰暗處活動,還有趴在樹梢上的蜥蜴。


    不知何時起,這裏也彌漫起了夜間的濃霧,模擬效果格外逼真。


    西子月漫步在這片雲遮霧繞的幽靜之地裏,腳步在草地裏摩挲出沙沙的聲音。


    為了節省體力,她已經把冥照關掉了,在戒律的壓製下使用言靈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即便她是S級。


    克麗絲給的地圖在這裏就斷掉了,校董們隻知道卡塞爾的下方有這麽一個植物園,以及這個植物園連通冰窖。


    換句話說,到達植物園之後,就看西子月自行發揮了。


    “現在的時間是半夜12點35分,我已經在這裏探索了快十分鍾,這期間一直沒有異狀。”西子月小聲記錄。


    說起來,克麗絲也賦予了她隨時可以撤退的權限,畢竟在潛入之前,己方就做好了連冰窖大門都摸不到的準備,這次潛入全當校園大冒險,用來開開眼界。


    唯一的問題是等一下該怎麽返程。


    在克麗絲製定的戰術表上,西子月應該原路返回,重新潛回那片湖泊,順著管道走出去,在鑰匙的能力,這裏就是她能夠來去自如的地方。


    可是......


    經曆了剛才的小插曲之後,她本能地不想再回到剛才的那條水下小道,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埋伏在那片幽深的水下。


    除了原路返回之外,她唯一剩下的返程途徑似乎隻有被抓,然後在小黑屋裏等著伊麗莎白來撈人。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後,撥開一片草叢,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突然映入她的眼簾,她的腳步在此停頓。


    這是一座......金字塔。


    不過不是埃及的金字塔,而是瑪雅金字塔,頂部不是錐形,而是方正的神廟,仿佛拔地而起的祭壇。


    西子月隻在帝國時代2中見過這樣的建築,隻有阿茲特克陣營才能建造它。


    這座金字塔的規模並不大,隻有普通樹木那麽高,它的上麵布滿了戰損般的痕跡,頂部的祭壇也像是被一刀削掉了,切口光滑平整,可想而知那一刀是何等的威力。


    事情再次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


    這座金字塔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想必不是校長看這植物園太寂寞,打算給它搞點古文明遺跡妝點妝點,而是......它本來是完好的,隻是有人曾在這裏戰鬥過,不然無法解釋它那過於光滑巨大的缺口。


    西子月開啟了側寫。


    不過她並沒有看到當時這裏發生過的打鬥,而是更加久遠的事......這座金字塔建立的時候。


    上麵帶著濃烈的亡魂氣息,像是一千多個靈魂在鬼哭狼嚎......


    一道淒厲的電光落了下來!


    鉛灰色的天空下著傾盆大雨,每一滴雨水都如針刺那樣銳利。


    一根沾滿鮮血的長鞭迎著雷電揮下,狠狠地抽打了奴隸的背上,驅使他們前進。


    古老樹林叢生的大地上,水流不止,螻蟻般的人類推著沉重的石塊前進,泥濘的土似乎要把他們牢牢焊在地上,他們在以生命為代價修建這座祭壇。


    而驅使他們動工的......並不是奴隸主,而是暴虐的龍族!


    西子月關掉了側寫,畫麵過於殘忍,濃烈的血腥味幾乎將她強行推了出來。


    與其說這座金字塔是用石塊做的,倒不如說是用鮮血堆砌成的,無數人都倒在了它的台座上方,血流滲進了石塊的每一道縫隙裏。


    西子月再次仰望金字塔,眼中多了一份敬意與哀悼,當然也有些慶幸,慶幸一個黑暗的時代遠去。


    西子月摸出了手機。


    她當然不是想拍照留念,而是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能問問諾瑪。


    在原本的計劃預期中,她應該避開諾瑪行事,因此也就不存在呼喚諾瑪詢問有關事項,這麽做有自投羅網的嫌疑。


    但仔細一想,她剛才已經和諾瑪打過了麵照,還得到了對方的熱情款待,說不定即便她現在忙著做賊,對方也會幫她一把。


    “沒想到這麽快又與你見麵了,西子月同學。”諾瑪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


    “能向我解釋一下麵前這座金字塔的來曆嗎?”西子月將手機攝像頭對了過去。


    “1934年時,學院在在美洲叢林裏發現了這座金字塔,它是瑪雅文明的遺址之一,學院花費了數年時間將它拆散、再分批次運往這裏複原,為了確保拚回去時不出錯,我們在每塊石頭上都做了記號。”


    諾瑪細心地介紹著。


    果然,諾瑪是每個卡塞爾學員堅實可靠的後盾!


    “瑪雅文明......”西子月又想起了最初時,格蕾爾對她說過的末日預言了。


    瑪雅人的占卜技術,從龍族那裏繼承來的遺產之一。


    “這座金字塔,與未來占卜有關嗎?”西子月問。


    “沒錯,這座金字塔雖然是棟建築,但本質而言是煉金設備,它有五個側麵,每個側麵都有一百三十三級石階梯,這五個側麵代表了太陽紀,每一行字都是那個太陽紀中發生的大事.......換句話說,這座金字塔是一部未來的史書。”


    “卡塞爾的教授們就是通過這東西,斷言世界將在2012年世界末日嗎?”西子月有點不理解。


    “這隻是來源之一,不過正如我們所見,2012年已經過去了,我們都還活著,瑪雅人在世界末日這件事上栽了大跟鬥。”諾瑪溫柔地笑著。


    “那這上麵的傷痕又是怎麽回事?”西子月問。


    “兩年前,冰窖遭到了耶夢加得入侵,有跡象表明,當晚除了她之外,還有另外三個人,四個人剛好湊一桌麻將。”


    西子月有些意外,這人工智能說起段子來還挺溜的......


    “另外三個人中,一人是加圖索家族的首席秘書,帕西,還有一人身份不明,最後一人或許也是條純血龍類,正麵作戰能力不弱於人類形態的耶夢加得。”


    “初代種?”西子月下意識發問。


    “起碼是初代種,雖然沒有錄像,但從當時的現場破壞痕跡來看,廝殺的雙方起碼都有這個級別。”諾瑪說,“目前尚不清楚它們廝殺的原因,但其中有一方幫了我們,守住了康斯坦丁的龍骨。”


    在卡塞爾的教科書中,關於初代種和四大君主之間的區分一直很模糊,有教授認為初代種等同於四大君主,也有教授認為除了四大君主之外,還有其它一些直係於龍皇尼德霍格的龍類存在,不過它們並沒得到龍王的權能。


    無言的戰栗感悄悄卷了上來。


    兩條龍類在卡塞爾大本營廝殺,聽上去簡直比這座金字塔的誕生過程更加血腥殘暴。


    在新娘島的地下聖堂裏,西子月直麵了這種偉大而暴戾的生物,雖然她戰勝了對方,但委實不想再直麵第二次。


    它們不屑與同類合作,當息戒斷定西子月可能也是一條龍類時,他並未露出結盟的意思,反而是更加傾注全力搏殺。


    從這個方向來推算,當初幫助卡塞爾保住康斯坦丁龍骨的初代種也未必是人類的盟友。


    或許真的如路明非所說,這場遊戲的幕後玩家有很多,陣營劃分遠遠不止人與龍那麽簡單,勢力劃分也絕對不是卡塞爾一家獨大,帶著類似於蛇岐八家之類的小弟組織往前衝。


    有太多看不見的手伸進了賭桌中,掌握著看不見的籌碼。


    “諾瑪,我之前從水下通道潛入這裏時,遭到了不明視線,能幫我分析一下原因嗎?”


    聽完諾瑪的故事後,西子月的脊背降溫了許多,又在意起了這個問題。


    “可能與裝備部正在進行的實驗有關,就在半個多小時前,他們正在進行一場與電流有關的實驗,也許你是受了這個的影響。”諾瑪說。


    這剛好與西子月之前的猜測不謀而合。


    “這樣啊.......”西子月的視線微微下垂。


    像鬼影一樣困擾西子月辦個多小時的謎團解開了,這本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西子月的警惕並沒放鬆多少。


    越接近目的地,遇上的怪事似乎越多。


    最初遇到諾瑪,被告知有持同樣權限的人來過。


    接著是下水潛入時,感受到目光的惡寒。


    那接下來還會有什麽?如果真有的話,該來個大的了吧?


    “諾瑪,能告訴我冰窖的入口嗎?”


    講道理,這個要求有些過分,西子月不指望對方回答,隻希望它不要突然拉響警報。


    “很抱歉,雖然你持有校董黑卡,又是S級,但這項權限無法對你開放,你隻能征得昂熱校長的同意,由他親自帶你進入冰窖。”諾瑪低頭致歉。


    “還有其它能為您服務的事項嗎?”她接著問。


    西子月想了想,搖頭道:“暫時沒有了。”


    “那麽,再見。”


    倆人間的溝通結束,西子月收起了手機,再度環視這個夜霧濃密的森林,以及前方的金字塔。


    她現在的處境好比深入南美叢林的探險者,隻知道自己要去一個叫冰窖的地方,但手中並沒有藏寶圖這種東西。


    想了想,她決定還是登上這座破敗不堪的金字塔再說。


    這就好比在遊戲中遇到超出常理的奇觀建築,總會想湊到近處看看,哪怕它們什麽事件也不能觸發。


    一層台階......


    十層台階......


    一百層台階......


    西子月很快就能走完這一百三十三層台階,她的視野逐漸拉高,夜視儀的視角穿透了濃密的夜霧,小半個植物園都被她收入眼底。


    一百三十三層台階......西子月登上了金字塔頂端——


    已經有人在等她了。


    一道黑影從一旁的斷柱上掠下,空降到了西子月身後,橫掃而來就是一記手刀!


    呼嘯而來的勁風如火藥桶般點燃了沉寂多時的安靜!


    西子月的神經瞬間反應了過來,折膝反擊,她與對方的的手腕相互交錯在一起,骨骼間發作輕微的暴作聲。


    遠處的排風機鼓動了起來,模擬自然風,夜霧被吹散了些許,人造月光傾向了金字塔的頂端,照出了倆人互相僵持著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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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穿著和西子月一模一樣的黑梟Ⅲ作戰服,身材也相仿,簡直就是她的翻版!


    一聲低喝從對方的麵罩下呼出,緊接而來的一陣突然爆發的巨大力道,僵持的平衡瞬間坍塌!


    西子月被巨力掀翻了在了空中,整個人如風車般轉起,她身體上的每一寸要害都暴露在了對方的攻擊範圍內。


    但......就在下一個瞬間,西子月斷然伸手,抓住了對方的肩膀,以此為支點,她迎來了第二次發力,雙腿如倒掛金鉤般直踢向了對方的麵門!


    這是她在格鬥課堂上學過的巴西柔術技巧,剛好襯她在新娘島上打下的身體基礎,柔韌中帶著剛烈的爆發力!


    她的腿擊猶如一道至上而下的輝月,兩人糾纏的身形被一斬而開,雙方都在急劇後撤,拉開距離。


    西子月微微喘氣。


    這下意外是真的發生了......


    而且還是天大的意外——她居然真的碰上了同行!在這卡塞爾的冰窖入口前!


    說起來,也許大家都意識到了今夜的卡塞爾非常適合入侵,各個校董都派出了手持黑卡的王牌特工,有人被諾瑪勸退了,但也有人一往直前,成功抵達目的地的前方。


    冰窖深處也許沒有小賣部,但沒準真的有一張麻將桌!


    “等等,我們或許可以......”西子月朝對方比了一個“停”的交警攔車手勢。


    合作。


    她的確是想說“合作”來著。


    畢竟大家是人類,又不是龍類,講究的就是一個合作共贏,冰窖的機密大家人手一份,皆大歡喜。


    但在這個詞說出之前,對方的下一輪攻勢就開始。


    此人拔槍了!


    在反射條件的刺激下,西子月也拔出了手槍,這種時候已經不能管什麽友好型潛入了,必須圖窮匕見!


    雖然手持遠程武器,但倆人依舊如中世紀的騎士那樣發起了近戰衝鋒,子彈在二人間交錯,弗裏嘉彈在斷柱或地麵上炸開紅色的靚花。


    倆人錯身之際,刀光閃滅!她們最終還是選擇了短兵相接,拔出了鋒利的近戰武器!


    西子月的麵罩都被切開了,黑色的發絲飛瀉了出來。


    她也順勢轉身,持槍的那隻手在空中劃出一個圓弧,槍口穿過自己的發絲指向了對方的腦門,如同鐵戟刺破黑簾。


    但對方的槍口也指在了她的腦門上,雙方的近戰能力旗鼓相當。


    一絲金光湧現了出來.....讓人聯想到日出的顏色。


    不過並不是真的有太陽出來了,而是......對方的發色過於耀眼。


    西子月的眼睛微微睜大。


    在剛才那一輪斬擊下,一道刀痕留在了對方的麵罩上,那道裂痕緩緩張開,在張到一定程度後,它連同整個頭盔都碎掉了。


    那一幕仿佛金烏們衝破了囚籠,變成了一道耀眼的金色瀑布,女孩稚嫩的麵容簇擁在其中,兼具公主的驕傲與騎士的威嚴。


    她的眼眸是翡翠般的亮綠色,她的眼神和西子月一樣,都充滿了驚疑不定,倆人都忘了開槍。


    “夏綠蒂?”西子月小聲詢問。


    “西、西子月!為什麽,為什麽你會在這裏!”夏綠蒂驚呼。


    “我在這裏的理由大概率和你一樣......”西子月難以措詞。


    “啊這......這倒也是......”夏綠蒂也很無語。


    “咱們能先把槍放下來嗎?”西子月開口提議。


    人造月光之下的金字塔頂端,在廢墟般的殘柱圍繞之下,倆人始終保持著互喂子彈的動作,雖然這畫麵挺帥挺有味道的,但擺太久也不是個事兒。


    “那......那我數一二三,咱倆一起放。”夏綠蒂認真提議。


    “好的,倒計時開始。”西子月點頭。


    “一——”


    “二——”


    “三!”


    倒計時結束的一刻,倆人都露出孤注一擲的凶狠神情——把槍放下了。


    講道理,這事確實需要點魄力才能幹,不能保證對方反水,趁最後一秒忽然開槍。


    短暫的危機解除,寂靜又籠罩了下來,遠處還能聽到清脆的蟲鳴聲。


    西子月與夏綠蒂麵麵相覷著,雙方好像達成了某種奇怪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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