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想到了什麽歪主意?”孫忠眉頭緊皺的看著孫繼宗。


    他這個大兒子,已經越發表現出了和趙輝、趙縉、孔彥縉、廣通王一樣的蠢貨特性了。


    孫繼宗低聲說道:“我們可以和瓦剌人、韃靼人、兀良哈人聯係一下。”


    孫忠瞪著眼睛看著孫繼宗,變得有些呆滯,他猛地站了起來,左看看,右看看,就準備抄起桌上的花瓶,砸死這個蠢貨兒子!


    “爹,爹!你不能大義滅親啊!爹,爹,你聽我解釋啊!”孫繼宗一看這架勢,就猛地竄到了桌子後麵,扶著桌子,隨時準備躲開。


    整個會昌伯府的正廳立刻變得父慈子孝了起來。


    “你這個蠢貨!”孫忠手中的花瓶砰的摔在了地上,手哆哆嗦嗦的指著孫繼宗,厲聲罵道:“我遲早被你氣死!”


    孫忠忽然覺得心口一痛,蹲在了地上,臉色發白。


    “爹,爹!你怎麽了!”孫繼宗趕忙跑了過去,扶起來孫忠,讓他好好休息。


    孫忠靠在椅背上,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他差點被兒子給蠢死了。


    這好懸沒氣撅了。


    “你老實說,有沒有和瓦剌人暗通曲款?”孫忠靠在椅背上,看著房頂上的梁,他就跟那根房梁一樣,他現在就是孫家的頂梁柱,若是他死了,這孫繼宗指不定把孫家折騰到族滅。


    孫繼宗趕忙說道:“沒有,絕對沒有!爹你消消氣兒,我是孝順兒子,爹不說,兒子哪裏敢?”


    “真沒有?”孫忠盯著孫繼宗問道:“我可告訴你,這種裏通外國的事,最容易出事,一旦一個口子被抓了,那立刻整條線全都玩蛋,我可勸你,不要胡折騰。”


    “嗯,孩兒知道輕重,爹你消消氣。”孫繼宗繼續說道。


    孫忠終於順過來了氣兒,深吸了口氣說道:“絕對不要辦蠢事,否則一事無成。”


    “和瓦剌眉來眼去就是蠢事。”


    “錢不重要,隻要還是皇親國戚,有的是錢,有的是機會,為了眼前這點利益,會把自己搭進去!”


    “那孔彥縉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兒呀,你聰慧一些吧!”


    孫忠說完,就向著自己養的花花草草而去。


    孫繼宗抄起一本論語,走出了正廳,踱步來到了後院的廊道,似乎是在收拾著花花草草,他左右看了看,一個人影翻牆而入,將一封信遞給了孫繼宗。


    此人低聲說道:“大官人要的東西。”


    孫繼宗低聲問道:“有別人看到你了嗎?”


    “絕無其他人了,我萬分小心,會昌伯府有至少三個錦衣衛盯著。”此人再次俯首說道。


    孫繼宗點頭從袖子裏拿出一包銀錠子說道:“賞給你的。”


    “謝大官人厚賞!”此人掂量了下銀兩的重量,頗為興奮的說道。


    隻是待此人一轉身,孫繼宗從袖子裏摸出了一把半尺長的匕首,猛地刺進了對方的後心,手順勢一抓,捂住了對方的嘴巴,不讓對方叫出聲來,也不讓對方掙紮逃脫。


    等了一小會兒,那袋銀子順吧嗒掉在了地上,地上的鮮血匯集成了小股流到了花園之中。


    三個小廝,顯然知道會有這種事發生,兩人從一旁接過了死者,埋在了後院的草叢之中,一人清理著後院廊道外的血跡,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等事了。


    “明年這花叢會更茂盛啊。”孫繼宗把銀袋子打開,賞給了三個小廝,這都是府上養的家人,打小在會昌伯府長大,值得信任。


    “這家夥,還咬了我一下!晦氣。”


    孫繼宗打開了那封書信,將陰文翻譯成陽文,隨後比對論語,匆匆翻出了信的內容,他看完,拿起了火折子點了書信,一起埋在了屍首之上。


    草原上的來信,主要說最近夜不收活動頻繁,想讓會昌伯使使力氣,探聽一下情報。


    來信的人是韓政,就是劉玉的義父、韓陵的親爹,他們搞出了王恭廠刺殺案,被抓了送進了太醫院。


    孫繼宗當然背著他爹,和瓦剌人有聯係,隻不過是通過韓政,韓政走的線路是私馬販售,一路有商賈帶信至鄒平,雖然慢了點,但是勝在安全。


    送信的人,已經第二次來到會昌伯府了,不能再用第三次了。


    隻要給點銀兩,自然會有人取來,繞開錦衣衛的視線,將書信送進會昌伯府。


    自從太祖高皇帝設立了鐵冊軍之後,如何繞開錦衣衛的視線,把見不得人的東西送進各府,已經成了一個技術活,勳臣外戚各門各家,各不相同。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自古如此。


    孫繼宗這次不打算回信了,太危險了。


    而且皇帝想幹啥,是個人都知道。


    大皇帝要打集寧,還有順聖川養馬場,恢複舊軍屯衛所、河套駐軍、建城等等相關一係列的動作。


    大皇帝壓根就沒掩飾過自己的行動,連行軍路線都清清楚楚,因為路都修好了。


    大皇帝用兵,就是用硬實力去碾壓,甚至還要大同衛軍和宣府衛軍配合。


    也先留在集寧那點人,隻要接戰,連半天都撐不住。


    連孫繼宗都知道,皇帝不可能輸,因為皇帝連播遷的事兒,都想好了。


    料敵從寬、未慮勝先慮敗,的確是兵家常說的一句話,但是連播遷都做好了準備,料敵從寬料到這種地步,平生僅見…


    但是皇帝他有錢這麽打!


    皇帝僅鑄幣一個月光火耗就往內帑拉四萬枚銀幣,往太倉拉四萬枚銀幣,最近還抄了孔府,運往京師的銀車就有三百多輛!


    兵仗局、王恭廠、石景廠,日夜不停,連軸轉的燒火打鐵,連武綱車都造了十多萬輛。


    為了打個集寧,大明皇帝可是準備了超過五百萬兩的物資,要用錢,活生生的砸死瓦剌留守在集寧,不足三萬人的兵力。


    太宗文皇帝五次北伐,一共才打了一千二百兩白銀。


    當今陛下,要用五百萬兩打三萬人留守的集寧…


    這不是欺負人嗎?


    “趕緊跑吧,打探個屁軍情,難道還準備碰一碰?蠢!”孫繼宗歎了口氣,天下蠢人怎麽這麽多呢?


    非要正麵跟皇帝碰一碰,那是四海一統的大皇帝陛下啊。


    當今陛下,這是下了血本。


    此時的朱祁鈺正在和群臣們開鹽鐵會議,而且討論的正是孫繼宗所思考的問題。


    朱祁鈺非常不理解的說道:“為什麽你們會認為,我們這次攻打集寧投入的木料、石方、火藥、民夫、米粱、銀幣,會打水漂呢?”


    “為什麽你們會認為會賠呢?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打下了領土,都是掙錢的買賣啊!”


    “朕完全不理解,為何你們認為那些地方,不值得如此投入呢?那些礦藏、土地,就已經完全值得了。”


    “光是放牧就值了。”


    宣府貢市、密州市舶司、攻打集寧、恢複洪武、永樂年間的軍屯、恢複對河套平原的控製,都是需要巨大投入的事情。


    但是顯然朝臣們對這件事的巨大利益,並不清楚。


    “我們上次講到了哪裏?”朱祁鈺疑惑的問道。


    胡濙俯首說道:“上次講到,民進則國進,國進則民強,民強則國泰,國泰則民安。”


    “陛下有好生之德,惓惓以生靈為念,民所求資費倍之,則安居;再倍之,則知禮儀廉恥,再倍之,則萬夫一力天下無敵。”


    朱祁鈺點頭說道:“沒錯,我們談到了勞動報酬和國家發展之間的關係。”


    他本來以為今天應該討論下鑄幣稅的問題,大明現在僅僅鑄幣稅,一年就有穀租四十萬枚銀幣,槁稅四十萬枚銀幣,這還是向兵仗局各讓了二分銀的關係。


    對於朝臣們抱有貴金屬流失的問題,朱祁鈺已經準備好好跟他們掰扯下,隻要運營得當,大明光靠鑄幣就可以富可流油。


    但是他還沒討論這個問題,才發現即便是參加鹽鐵會議的諸位明公,對此持有了鮮明的反對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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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積累財富這件事上,他們秉持著開源節流這個理念,但是這種節流,已經在國家投資方麵,像吝嗇鬼一樣扣扣索索。


    對於開源持有警惕,對於節流抱著能省一分是一分的心態做事。


    戶部尚書金濂頗為不解的說道:“我們這次準備的米粱等物,如果按每征調一個民夫半個銀幣計算,我們這次準備了近五百萬銀幣來征伐、經略,集寧到整個河套平原。”


    “已經有翰林院的文林郎上奏彈劾勞民傷財,戰多殺士眾,竭民盡財力,奢泰亡度,天下空虛耗,百姓流離無定了。”


    太仆寺卿夏衡也歎息的說道:“僅僅宣府貢市,每年馬價銀二十萬銀幣,太仆寺已經被百姓們戳著脊梁骨的罵,說我們拿著陛下鑄的銀幣,散到塞外去,說我們太仆寺應該全都被送到太醫院去!”


    夏衡最近壓力很大,因為宣府貢市要用銀幣結算,大明還不夠花呢,你太仆寺去宣府撒幣去?


    是不是太仆寺裏通瓦剌,是不是該查辦一下,把太仆寺全都送進太醫院,觀察觀察。


    度支部大使王祜歎了口氣說道:“密州市舶司賺錢,但是整個密州市舶司,包括膠州等地,全都像野草一樣肆意生長,就是修建倉儲、整飭港口、營建互市等事,就需要五十萬銀幣。”


    “我們也被罵了,說我們蒙蔽了陛下,還招惹了倭患,說我們和孔彥縉一樣通倭。”


    金濂補充的說道:“禦史、給事中,已經有人遞奏疏,說戶部上下都是通倭,亂臣賊子,應當送去太醫院了。”


    “臣等惶恐。”


    朱祁鈺搖頭說道:“那些奏疏朕看過了,他們也就是討論下值不值得的問題,哪有你說的那麽可怕?”


    最近的確是有些奏疏,對大明征戰集寧如此大的花費,表示了他們的擔憂。


    這也很正常,興文匽武的後遺症罷了。


    朱祁鈺歎了口氣,坐直了身子說道:“金尚書,你就是屬貔貅的!隻進不出!就跟守財奴,若是盞燈裏點的是兩莖燈草,那決不放心,恐費了油,定是要掐斷一根才放心。”


    “咱大明的地主們把銀子打造成銀錠埋在了豬圈裏,希望子孫後代需要的時候,可以取用。”


    “金尚書把咱們大明的銀子,放在太倉裏麵,一模一樣!”


    “攢起來,摞起來好看嗎?”


    金濂絲毫不為所動,這是鹽鐵會議,本身就是討論財經事務的場所,他點頭說道:“陛下說臣是貔貅,那臣就是貔貅,說臣是守財奴,臣就是守財奴。”


    “但是臣這戶部啊,就是開半扇門。”


    “戶部的燈盞,的確隻有一根燈芯,陛下聖明。”


    大明的朝廷的財經事務終於好了一點,金濂要守住錢袋子,這是對朝廷的負責,更是對皇帝的負責。


    朱祁鈺坐直了身子說道:“行吧,可是石景廠比我們想的更好,它的投資和回報超出了我們的預期,這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金濂依舊搖頭說道:“那陛下說破天了,戶部的燈盞,也隻有一根燈芯。”


    朱祁鈺看著群臣的反應,也知道,深吸了口氣說道:“朕終於知道,為何當初會放棄安南了,棄置交趾,放棄交趾承宣布政司了。”


    “朕起初是以為興文匽武的必然原因,但是現在看來,你們這是覺得那地方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朱祁鈺翻動著自己的鹽鐵會議的筆記本,歎息的說道:“我們今天就來好好的議一議到底該怎麽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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