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組建墩台遠侯,是一件好事,優待夜不收軍士,也是一件好事。


    卻仗著這件事去討要待遇,萬一陛下覺得這是軍士們應該盡的義務,不加厚待。


    這一件好事,豈不是就變成了皇帝猜忌,軍士也得不到優待的壞事?


    楊洪當然清楚,如何去折中,但是他不能說。


    陳懋也是這樣,明明南征辛苦,卻是屢次上奏請罪,一句一句閩南刁民,卻是處處回護所謂刁民。


    於謙也是這樣,不喜歡在朱祁鈺耳邊念經。


    事兒就這麽個事兒,皇帝你自己看著辦。


    “一個個的,都靠朕自己去悟嗎?”朱祁鈺搖了搖頭說道。


    興安俯首說道:“這是臣子的恭順之道。”


    或許也是這些軍將們的生存之道,朱祁鈺如是想到。


    他點頭說道:“明日講武堂開堂之事,是否準備妥當?”


    “全都準備妥帖了。”興安趕忙說道。


    京營軍官任免的權力,明定升遷,是皇帝必須要做的事,也隻能是皇帝的,誰插手都不可以。


    講武堂不就為了這個出現的嗎?


    “陛下要住講武堂的事兒,皇後千歲和賢妃千歲都比較不滿。”興安趕緊說道,這可是汪美麟千叮嚀萬囑咐的事兒。


    陛下多晚回來,都得住家裏!


    還有生孩子的大事呢。


    朱祁鈺愣了愣,他讓不讓官僚小妾住在官邸裏,讓他們家宅安寧,這輪到自己了,自然也要讓家宅安寧才是。


    “那就暫時不住講武堂了。”他認真思考了一番之後說道。


    興安終於鬆了口氣,他不是要做佞臣,而是陛下生孩子,那也是頭等大事啊。


    連一向和皇帝對著幹的朝臣們,對於陛下選秀之事,也是頗為上心。


    這沒有子嗣,朝臣們幹了半天,不都是白幹嗎?那還怎麽擰成一股繩呢?


    興安本來打算出去和皇後千歲和賢妃千歲說這個好消息,但是看到了李永昌還在書房,就沒走動,而是恭候在原地。


    “李永昌,朕任你為提督內臣,做朕的耳目之臣,講武堂茲事體大,萬不可懈怠,否則重罰無宥!”朱祁鈺又提點了一句李永昌。


    李永昌先是在石亨帳下聽調,整理軍務,京師之戰打完,李永昌又去了福建,自福建趕回來,就沒歇著,這又跑了一趟宣府。


    他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會被任命為講武堂提督內臣,這可是個重要的職務。


    他趕忙俯首說道:“臣謹遵聖誨。”


    “先下去休息吧。”朱祁鈺示意李永昌退下,本就是宦官,這長途奔波,又趕得急,此時的李永昌也是頗為的憔悴。


    “臣告退。”李永昌慢慢的退出了書房。


    朱祁鈺看著興安說道:“你也去吧,皇後怕是等信兒也等急了。”


    “喏。”興安樂嗬嗬的行了個禮,推出了書房。


    興安來到了汪美麟的偏院,這裏雖然不大,但是格外的精巧。


    而杭賢也在這偏院裏,春天了,陛下的衣服要更換,以前陛下還是郕王的時候,這常服也都是她們倆一起繡,兩人之間其實也沒多少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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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說汪美麟膝下隻有一個女兒朱翠薇,而杭賢有兒子朱見濟,但是王府世子,也不著急定下,郕王年富力強,有的是時間。


    但是眼下陛下做了皇帝,這一切立刻就不一樣了。


    削了太上皇帝號,廢了太子,太子位懸出來後,汪美麟也是一天比一天急切了起來。


    杭賢繡著天子十二章,這以前她沒繡過,自然是有點慢,一遍做女紅,一遍敘話。


    杭賢尤為好奇問道:“姐姐這肚子還沒有嗎?穩婆怎麽說的?”


    汪美麟麵色一喜,“妹妹你不知道,我這個月的月事啊,已經延了,穩婆說可能是有了,得再等等,過一個月太醫診脈,才能確定,不急。”


    杭賢聞言手中針線一不注意,就紮了手指一下,愣愣的問道:“一次就中了?”


    “穩婆算著日子呢。”汪美麟滿臉笑容的說道。


    杭賢也立刻就明白了,怪不得突然叫她來做女紅,還一直把話題扯到孩子之上,在這裏等著呢。


    “那恭喜姐姐了。”杭賢露出個甜美的笑容,她本就沒什麽野心,汪美麟有了嫡子那是最好。


    大明八十年來,這皇權更替,從朱標死後的藍玉案,再到太宗皇帝靖難,這到了先帝宣宗皇帝的時候,漢王朱高煦又造了反。


    這好不容易消停了十幾年,稽王帶著大軍北狩了。


    若是汪美麟有了麒麟兒,杭賢也能鬆口氣,往日還算和煦的王府裏,都因為這陛下做了皇帝,多了很多的陰陽怪氣。


    畢竟汪美麟是皇後,她隻是賢妃,這也不是宮裏,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十分別扭。


    現在汪美麟終於有了身孕,杭賢也能鬆口氣,濟兒也能鬆口氣。


    “好事。”杭賢想著想著就是一樂,手下女紅都快了許多。


    汪美麟神秘兮兮的說道:“姐姐跟你說,姐姐這肚子十有八九了,承歡的事兒,就交給你了啊。”


    “陛下這天天去十團營裏,操閱軍馬,這現在啊,就把我當軍馬操閱,可是要命,一整天腰眼都是酸疼。”


    “啊?真的假的啊?”杭賢呆滯的看著汪美麟,手裏的女紅都停了。


    “姐姐好歹也是有點家學,父親還做金吾衛,姐姐都受不住,我哪裏受得了?”杭賢臉頰上爬上了些許的坨紅,自從陛下不是太過於忙碌之後,汪美麟就整日占著陛下。


    “喲喲喲,還臉紅了,你呀…”汪美麟看著杭賢那娃娃臉,笑的更加開心了幾分,杭賢有點靦腆,這閨中之事,她還是不太容易說出口。


    興安打院門走來,俯首說道:“參見兩位千歲,陛下讓臣傳來口諭,陛下不住講武堂了。”


    汪美麟倒是沒什麽,杭賢卻是臉紅的很。


    “興安,本宮今日身體不適,陛下若是翻牌,就不需要放牌了。”汪美麟叮囑著興安。


    這王府裏,一共一後一妃,不翻皇後,就隻有賢妃了。


    興安抬頭看了眼,皇後千歲的額頭沒有點紅,不是月事,那自然是有喜了。


    不過這太醫不診脈,喜寧自然不會四處亂說。


    即便是太醫診了脈,喜寧也會叮囑太醫不得亂說,太醫院院判陸子才,本來就是郕王府舊人,也算是放心。


    陛下吃幾碗飯,不需要朝臣們操心,這後宮有喜,不是皇子誕生,也不需要朝臣操心。


    “臣知道了,臣告退。”興安臉上的笑意更盛。


    興安走出了偏院的門,駐足了片刻,左拳擊了下右掌,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回到書房之後俯首說道:“陛下,皇後千歲今天身子不便,不能侍寢了,是詔賢妃侍寢嗎?”


    “宅子不大,規矩不小,朕今晚睡賢妃房裏。”朱祁鈺聽著興安說辭,搖了搖頭。這泰安宮又不大,規矩太多太少,家宅不寧,更沒什麽人情味兒。


    興安立刻明白了陛下的意思,陛下不住宮裏,不就是為了少些規矩嗎?


    自由。


    “臣這就去燒熱水,陛下說的大浴池,臣琢磨了琢磨,不過半個月就修好了。”


    朱祁鈺用了晚膳沐浴之後,天色已晚,他一邊走,還一邊想著明天講武堂的事兒。


    講武堂、大小時雍坊的官邸、石景山的礦廠、正在推動中的農莊法,是朱祁鈺改元之後推動的新朝雅政。


    這些新朝雅政裏麵,阻力大小不一,但都還算順利,其實原因也簡單,現在的朝臣一團散沙,聚不到一起,畢竟朱祁鎮還在迤北。


    這稽王死在迤北,再多生幾個娃娃,這就是新朝新氣象了。


    杭賢正在照看朱見濟,孩子已經睡下了,這兩歲的孩子睡覺不老實,總是踢被子,杭賢滿目柔情的看著孩子擺出了一個大字呼呼大睡,就噗嗤的笑出了聲來。


    她沒什麽野心,就想著把孩子撫養成人,濟兒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


    “陛下。”杭賢聽到了開門的動靜,便站了起來,匆匆的行了個禮。


    朱祁鈺現是看著床上,低聲問道:“濟兒睡了?”


    “剛剛睡下。”杭賢抿了抿嘴唇,低聲說道,也是怕驚到了孩子。


    “這睡沒個睡樣兒。”朱祁鈺看著朱見濟那粉嘟嘟的小臉蛋,也是搖頭,這小孩子,睡覺都是這麽不老實的嗎?


    朱祁鈺不說還好,一說朱見濟的腿立刻從被子裏伸了出來,還用力的踹了兩下,調整了個舒服姿勢,抱著被子,仰著頭,半張著嘴,又睡下了。


    “他老這樣,再小的時候,我一整夜都不敢睡,生怕他受了什麽風寒。”杭賢卻是看著這小孩子,滿眼的慈愛。


    “呀…”杭賢那娃娃臉上,立刻滿是紅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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