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的時候,也先才慢慢悠悠的醒了過來,直接的頭暈目眩,眼前一片白茫茫,他重重的喘了幾下,才徹底的清醒了過來。


    也先之前在與迤北與大明軍隊廝殺,折了八平章,而現在自己的弟弟孛羅和平章事卯那孩,這些都是他嫡係中的嫡係。


    全沒了。


    他一時間氣急攻心,才倒在了大帳之中,現在他已經慢慢恢複了過來。


    也先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深吸了口氣,看著圍在自己營帳內的諸多將領,重重的說道:“各自回營,小心防備大明軍隊夜襲。”


    “末將領命。”諸多大將聽到也先說話,才終於鬆了口氣,如果也先也倒了,那他們就真的不知何去何從了。


    也先待諸將走了之後,又重重的躺在了榻上,看著營帳的頂,眼神變得渾濁了起來。


    他雄心萬丈入了內三關,想的就是如何重塑昔日大元之風光,一戰定勝,將北京城改名汗八裏。


    但是他顯然已經意識到了大明京師,固若金湯。


    “大明合罕回營了嗎?”也先含含糊糊的問到了朱祁鎮的下落。


    一個近侍俯首說道:“已經回來了,大明合罕的近侍袁彬護著他回營的。”


    也先恨得牙癢癢,如果能換的話,他寧願朱祁鎮死了,也不願自己的弟弟死去。他憤怒喊道:“哼!這廝,幹別的不行,保命倒是一流的!”


    朱祁鈺剛剛睡下,還沒迷糊多久,興安就收到了西直門的軍報。


    汪美麟示意興安出去,興安正在迷糊的時候,朱祁鈺似乎是聽到了動靜就醒了過來。


    雖然胸口依舊如同要裂開的一樣,似乎是骨頭都在痛,但是他還是強撐著身子,拿過了軍報,看了很久。


    得知孫鏜無礙之後,他才鬆了口氣。


    他又昏昏沉沉睡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再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他隻感覺渾身都疼,肩膀、腰腹是一種酸澀,而胸腔和喉嚨則是一種撕裂痛。


    他坐在了書房裏,正準備讓興安研墨,批閱今日送來的奏疏,結果還沒動手,就收到了一封奏報。


    “陛下,宣府楊王帶五萬軍士,馳援居庸關,居庸關未被瓦剌人攻下!”興安喜氣洋洋的將奏疏放在了朱祁鈺的麵前。


    指揮同知趙玟和兵部右侍郎羅通,居然守住了居庸關南口!


    朱祁鈺一樂,卻牽連著身上劇痛無比,但是他依舊在傻樂。


    他一直以為內三關的居庸關和,會和荊關一樣被破。


    他現在才知道,也先雖然複刻了成吉思汗取紫荊關的路數,但是並沒有成功的複刻後麵勝利。


    居庸關的大明官兵堅持到了援軍到來的時刻。


    教條主義要不得呀,他也先不是成吉思汗。


    而讓朱祁鈺更加意外的則是,宣府總兵官楊洪,現在能動了。


    於謙在大戰略上的打法是關門打狗。


    等待宣府楊洪和大同郭登,收攏土木堡之戰的殘兵敗將,然後奪回內三關,與大明京師形成兩麵包夾之勢,最終驅趕或者殲滅入侵之敵。


    於謙給楊洪的時間為三個月。


    但顯然,距離土木堡驚變不足兩個月的時候,楊洪已經具有了行動能力,並且順利的馳援居庸關。


    “走!”朱祁鈺立刻站起身來,奏疏可以暫緩,但是戰場的形勢瞬息萬變,他要第一時間確定敵軍的動向。


    他在禦道上策馬狂奔,來到了西直門,找到了於謙。


    於謙麵色凝重的看完了軍報,重重的鬆了口氣,楊洪動了,而且十分迅速的馳援了居庸關,居庸關守住了。


    這代表著兩麵包夾真的成為了可能。


    於謙連連搖頭說道:“楊王這速度,也太快了。”


    “陛下,召集諸軍將吧,瓦剌人得到消息,可能要逃。”於謙看著堪輿圖十分確信的說道。


    “好。”


    諸軍將十分迅速的從各個城門外,乘快馬趕至西直門前,在破舊的民舍裏,幾位都督將手中的軍報看完,難掩臉上的興奮。


    勝利就在眼前。


    於謙指著堪輿圖居庸關的位置說道:“居庸關守將趙玟、羅通,汲水灌城,城牆結冰,瓦剌軍在南口攻勢不順,轉戰之北口,再次攻打居庸關。”


    “楊王率領宣府迂回到了瓦剌人的背後,與居庸關守軍,前後夾擊瓦剌人,三戰三勝,瓦剌人敗退,已退縮至紫荊關。”


    “昨日至今早暴雨滂沱,而後陰風陣陣,天氣驟冷,瓦剌軍卒凍傷凍死無數,接連戰敗,身處大明腹地,孤立無援,士氣大跌。”


    “某以為三日之內,瓦剌人必然退兵。”


    石亨用力的拍著大腿,他狂笑不已的說道:“這幫家夥,以為自己僥幸打贏了一仗,就能把大明給滅咯?”


    “做什麽春秋大夢呢,要不是…要不是…要不是老子沒在大同,這幫人能贏一次?”


    石亨得虧沒喊出那句要不是朱祁鎮瞎指揮,瓦剌人不會贏一次的話。


    他咳嗽了兩下,繼續說道:“照我說,到他們撤退的時候,我們就銜尾追殺而去。”


    “殺他個天翻地覆!殺他個血流漂杵!殺他個大獲全勝!”


    劉安嗤之以鼻的說道:“你在大同又能如何?”


    “說什麽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銜尾追殺,說得好聽,我們有那麽多馬隊嗎?若是也先反過頭來,以遊騎散射襲擾,你又該如何?”


    “荒唐。”


    石亨一時間氣不打一處來,拍著大腿說道:“那你說,該怎麽辦?”


    劉安老神在在的說道:“他們退了也好,至於上皇,慢慢商議就是,一年半載不算久,三年五載不算長,他們總歸是要把上皇還回來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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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們朝堂上在廷文武,南遷之人何止徐有貞。”


    “那瓦剌內部,決心與大明為敵,難道就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找死不成?要跟我大明死戰到底,他們自己就不怕嗎?分而化之,幾年時間,自然也就分崩離析了。”


    範廣則是滿臉笑容的看著他們倆吵架。


    幾個都督卻不怎麽說話,靜靜的看著。


    這次軍將集結,就是定個方向,應當如何辦,戰場瞬息萬變,戰法沒有一成不變的道理。


    範廣坐直了身子說道:“其實石總兵和廣寧伯,你們兩人的意見加到一起不正好嗎?”


    “退敵應對和退敵之後,如何收拾,不都有了?何必吵來吵去呢?”


    整個民舍裏,洋溢著一種勝利在望的喜悅。


    惶惶不安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與大明軍喜氣洋洋不同,也先上次得知自己弟弟孛羅被炮石轟死之後,整個人都氣厥了,立刻顯得蒼老了幾分。


    當居庸關的戰報,送到他的手中之時,也先整個人都變得更加衰敗。


    敗了,這次的奇襲京師的大戰略徹底敗了。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紫荊關的時候,他對著居庸關指點江山時,自己的模樣。


    如果當時不是驕兵輕進,急於攻打大明京師,而是按照他自己的規劃,占據內三關,圍困大同、宣府兩座軍事重鎮,直到對方糧草耗盡,徹底占據山外九州,再圖南下。


    或許結果會好一些。


    但是戰爭沒有如果。


    當時在紫荊關上,他躊躇滿誌的向京師進軍,他以為明軍六師新喪,不堪一擊,京師旦夕可陷,可是連續鏖戰五日,明軍屢戰屢勝,士氣愈加旺盛。


    這仗,不能再打了,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撤到關外去。


    可是,該怎麽撤?


    開始戰爭很容易,結束卻得仰他人鼻息了。


    幸好,大明沒什麽馬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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