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一宇宙燈塔議員白求恩向丹佛伸出右手,不過表情看來有些猶豫。


    丹佛用嚴厲的目光瞪著那隻手,卻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他將臉撇向一旁,好像對著某個隱形人說話:“我明白不應該攪擾異邦行星的平靜,否則會害得自己身係囹圄,但是如果這個人向前再走一步,我可就顧不得那麽多了。”


    白求恩陡然煞住腳步,站在原處愣了半天,又用遲疑的目光望了莎士比亞一眼,這才終於低聲說道:“我能不能有機會說幾句話?做一番解釋?你願意聽嗎?”


    莎士比亞輪流望著這兩個人,臉稍微繃緊了一點。他說:“這是怎麽回事,丹佛?我們跑到這麽遠的世界來,你卻立刻碰到了熟人?”


    丹佛兩眼緊緊盯住白求恩,卻故意稍微轉過身來,表示他是在跟莎士比亞講話。他說:“這個人類――這一點我們可以從他的外形判斷――曾經是我在笫一宇宙燈塔上的朋友。我對朋友一律以誠相待,因此毫不保留地信任他,什麽事都跟他說,其中有些想法也許並不適合公開表。結果,他顯然將我的話一五一十轉述給有關當局,卻又懶得告訴我他這麽做了。由於這個緣故,我一步步鑽進一個設計好的圈套,害得我如今遭到放逐。而現在這個人類――竟然還希望我把他當成朋友。”


    他終於轉過頭來麵對白求恩,同時伸手梳了梳頭,結果卻把一頭卷弄得更亂了。“你,給我聽好,我的確有個問題要問你,你到這裏來幹什麽?你可以在銀河任何一個世界上,為什麽剛好會在此地?為什麽又剛好在這個時候出現?”


    丹佛說話的時候,白求恩的手一直僵在那裏,直到這會兒才縮了回去,他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過去始終洋溢在他身上的那種自信神情,如今已沒了蹤影,這使他看來不到三十歲,並且顯得有些憂鬱。“我會解釋的,”他說:“可是一定要讓我從頭說起!”


    丹佛迅四下望了望。“在這裏?你真想在這裏談嗎?在這個公共場所?你要我在聽煩了你的謊言之後,當場把你打得趴下?”


    白求恩舉起雙手,兩隻手掌彼此相對。“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請相信我――”然後他立刻猜到了對方會如何回應,趕緊改口道:“你也可以不必相信,這沒有什麽關係,反正我說的是實話。我比你們早幾個小時抵達這個行星,已經乘機做過一些調查。今天是摩爾的特殊日子,不知道基於什麽傳統,今天是他們的沉思日,幾乎每個人都待在家裏――或者說應該都待在家裏。你可以看到這裏門可羅雀,總不至於每天都這樣吧。”


    莎士比亞點了點頭。“我本來也在奇怪,這裏怎麽會如此冷清。”然後他湊到丹佛的耳旁,細聲說道:“為什麽不準他說話呢,丹佛?他看起來好淒慘,可憐的家夥,他也許隻是想道歉。你不給他這個機會,似乎有點不大公平。”


    於是丹佛說:“莎士比亞博士好像很想聽你說話,我願意接受他的意見,不過你最好長話短說。今天也許是我脾氣的好日子,既然每個人都關在家裏沉思,我製造的騷動可能不會引來執法者。明天我的運氣大概沒這麽好,何必白白浪費這個機會?”


    白求恩用很不自然的聲音說:“聽著,如果你想揍我一頓,那就來吧,我根本不會出手招架,懂了嗎?動手吧,打我啊――但你一定要聽我說!”


    “既然你這麽說,那請動尊口吧,我會耐著性子聽一會兒。”


    “先我要告訴你,丹佛――”


    “請不要亂叫,我的名字不是給你這種人叫的。”


    “先我要告訴你,丹佛,你的確完全說服了我,使我相信你的說法――”


    “你掩飾得可真好。我當初真以為你把它當成笑話。”


    “我故意裝成是在聽笑話,才能掩飾心中極度的不安。聽我說,讓我們先坐到牆旁邊去,雖然這個地方很冷清,也難免會有一兩個人進來,我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注目。”


    於是三個人緩緩跨過大廳。此時白求恩又開始露出笑容,不過仍舊跟丹佛保持一臂之遙,不敢靠近他的身邊。


    等到他們坐定之後,才現椅座竟然會隨著體重凹陷,重塑成各人臀部的形狀。莎士比亞嚇得差點跳起來。


    “別緊張,教授,”白求恩說:“剛才我已經領教過了。他們在某些方麵比我們進步,這個世界很注重小地方的享受。”


    他將一隻手臂放在椅背上,轉身麵對丹佛,然後改用輕鬆的口氣說:“你令我感到不安,令我相信第三宇宙燈塔的確存在,害得我不知如何是好。想想看,假使他們果真存在,那會有什麽樣的嚴重後果,難道他們不會設法對付你嗎?不會除去你這個心腹大患嗎?如果我表現得像是相信了你的話,我可能也會被一並解決,你了解我的意思嗎?”


    “我隻了解你是個懦夫。”


    “匹夫之勇又有什麽用處?”白求恩的語氣十分誠摯,一對藍眼珠射出義憤的怒火。“這種組織有能力重塑我們的心靈與情感,你我難道有能力抗衡嗎?我們若是想要和他們對抗,頭一件事就是不能讓搜集到的情報曝光。”


    “所以你就深藏不露,因而能夠安然無恙?可是你卻沒有瞞著安妮市長,對吧?這樣做難道就不冒險嗎?”


    “沒錯!但是我認為值得這樣做。如果始終隻有我們兩人私下討論這個問題,結果可能導致我們受到精神控製,或者記憶全部被抹除。反之,假如我將整件事情告訴安妮市長――她跟我的父親很熟,你知道的,家父和我都是來自第四宇宙的移民,而市長的祖母……”


    “是啊,是啊,”丹佛用很不耐煩的口氣說:“再往前追溯幾代,你的祖先就能追溯到天狼星區,你跟每一個認識的人都講過這些事。言歸正傳吧,白求恩!”


    “好吧,我終於讓她聽進去了。隻要我能利用你的論證,說服安妮市長相信潛伏的危險的確存在,聯邦也許就會采取某些行動,如今我們已經不像小泉出現時那般無助。這個危險的訊息至少能散播出去,讓更多的人知道,這樣我們兩人就不會特別危險。”


    丹佛用諷刺的口吻說:“寧願危及第一宇宙燈塔而換取自身的安全,真是愛國的最好表現。”


    “那隻是最壞的結果,我當初指望的卻是最好的結果。”他的額頭開始滲出細小的汗珠,對於丹佛始終不變的冷嘲熱諷,他似乎一直在咬緊牙關忍耐。


    “而你並未把這個高明的計劃先告訴我,對不對?”


    “沒有,我沒有說,我為這件事感到十分抱歉,丹佛。安妮市長命令我不要說。她想弄清楚你所知道的一切。她說像你這種人,一旦知道自己的意見被他人轉述,立刻就會三緘其口。”


    “她猜得多準啊!”


    “我不知道,我無法猜測,我壓根也沒想到她會計劃逮捕你,然後把你逐出笫一宇宙燈塔。”


    “她是在等待適當的政治時機,等我的議員身分無法保護我的時候。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教我怎麽看得出來?連你自己也沒有看出來。”


    “如果我當初知道她獲悉了我的意見,那我就能預見這一切。”


    白求恩突然不太客氣地頂了一句:“說得倒很容易――你這是馬後炮。”


    “那你到這裏來找我,又是什麽意思?既然你也有點馬後炮的話。”


    “我想要彌補這一切,彌補我的無心之失對你所造成的傷害――真的是無心之失。”


    “天曉得――”丹佛仍然用冷漠的口氣說:“你可真好心啊!可是你並未回答我原先的問題,你究竟是如何到這裏來的?怎麽剛好會跟我在同一個行星上?”


    白求恩說:“這個問題的答案太簡單了,我是跟蹤你來的!”


    “經由空間?在我做了一連串躍遷之後?”


    白求恩搖了搖頭。“這沒什麽神秘,我有一艘和你一模一樣的太空船,上麵還有台同型的電腦。你知道我擁有一種本事,能夠猜中船艦經過空間躍遷之後,會朝哪個方向前進。通常我不能猜得很準,平均三次有兩次是錯的,可是有那種電腦幫忙,我的表現就好得多了。此外,你在開始的時候遲疑了一陣子,這給了我一個很好的機會,讓我能夠算出你進入空間時的方位與率。我將這些資料――連同我自己的直覺做出的外推――一起輸進電腦,其他的工作就全部由電腦負責。”


    “而你竟然趕在我之前抵達這座城市?”


    “是的,你沒有使用重力推進降落,可是我卻用了。我猜你會來到這個府,所以我就直接下來,那時你正在――”白求恩用手指在半空畫了一段螺線,表示對方是循著定向波束降落的。


    “你冒著被黑暗行星政府逮捕的危險?”


    “這個嘛――”白求恩綻現出可愛的笑容,誰也無法否認那是個很迷人的表情,連丹佛幾乎都要對他產生好感。“我並非永遠都是個懦夫。”


    丹佛下定決心不為所動,他繼續追問道:“你又是怎樣弄到一艘同樣型號的太空船?”


    “跟你一模一樣,是美女――安妮市長――撥給我使用的。”


    “為什麽?”


    “我對你完全開誠布公,我的任務就是要跟蹤你。安妮市長想要知道你到哪裏去,還有你打算做些什麽。”


    “我猜,你一路上都很忠實地向她回報,還是你對安妮市長也敢陽奉陰違?”


    “我的確照實回報了,事實上我毫無選擇。她在我的太空船上裝了波中繼器,他們以為我不會現,然而還是瞞不過我。”


    “所以呢?”


    “不幸的是它被固定住了,如果我把它取下來的話,太空船就會報廢!至少,我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取下。因此她始終都能知道我的下落,也就等於一直都知道你的行蹤。”


    “假如你無法跟得上我呢?那樣她就沒辦法知道我身在何處了,你有沒有想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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