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突兀的冰冷寒意的出現,連追擊而來的蘇澈都能感知到。


    如置身凍原般的刺骨,讓人連一個念頭也生不起來。


    但其中,又有幾分熟悉。


    蘇澈眼神微鬆,但腳下卻沒停。


    前方,怪人一路衝撞的速度絲毫不減,即便是感受到了這股寒意臨身,亦是咬牙朝前衝去。


    以他所想,能在這裏出現的,也不過就是感知到了先前交手的氣機,而趕過來的人罷了,最多也就是大修行,即便如此,他也不懼。


    巷口就在幾步外,不過眨眼他便躍了出去。


    但就在此時,一把寒光凜凜的長劍,直朝他肋下刺來,劍未至,半空已有霜氣出現。


    這是極快的一劍,且以冰冷之意模糊了人對出劍的感知。


    怪人悶吼一聲,身形已然有了規避,但這一劍仍是劃過了他的鬥篷,在肋下濺起一叢血花。


    滾燙的血在濺出時便迅速冷卻結晶,成碎屑掉在地上。


    怪人腳下一個踉蹌,直接背撞在了牆上,他不免咧咧嘴,肋下傷處冒著絲絲寒氣,大片的白霜凝成,正在往身上爬。


    他渾身的肌肉抖了抖,白霜抖落,傷處的血肉可見地蠕動幾下,勉強止血。


    而此時,對麵,三道身影已然站定。


    蘇澈看著方才出劍的人,有些意外,“葉師姐怎會在這?”


    來人正是不久前才在機關城見過,且將萬貴妃帶走的天山劍派真傳大弟子,「冰魄神劍」葉梓筠。


    “萬貴妃已經到了燕長安府上。”葉梓筠知道他想問什麽,也不隱瞞,“後來得知消息,師傅讓我趕過來。”


    蘇澈眼神一動,消息?


    葉梓筠神情雖冷,此時卻微微一笑,“的確是有關令尊的,隻不過沒想到,他會落在你們手裏。”


    他,指的自然就是眼前的怪人。


    一旁,玉沁暗暗恢複真氣,聽著葉梓筠所說,心神一動,莫非是紫虛真君發現了什麽?


    但她跟葉梓筠素未相識,對方從出現也沒有跟自己打過招呼,那她自然不會問對方。


    蘇澈的目光落到葉梓筠手中的長劍上,即便對方未以真氣激發,也能感受到其上傳來的寒意。


    “不是神兵,是師傅早年的佩劍。”葉梓筠察覺到他的目光,說了句。


    蘇澈點頭,繼而看了眼麵前喘著粗氣的怪人,問道:“葉師姐可知他是何人?”


    葉梓筠聞言,神情也凝重起來,語氣微沉,“東海,天道遺族。”


    蘇澈一愣。


    而聽她話落,那本在想著要如何脫身的怪人瞳孔一下縮緊,顯然是沒想到竟會被對方道破身份。接著,他想也不想,腳下一踏,就要朝一旁撞出一條出路。


    但他如今真身破損,傷勢至此,莫說此時麵對的人是江湖上年青一代中武功最高的三人,就是尋常的三個大修行,他都不是對手。


    所以,在他剛有所動作的時候,葉梓筠便直接刺出了一劍,冰冷的劍意仿若爆發的冬寒,怪人的動作一頓,這劍便刺穿了他的心髒。


    葉梓筠收劍,血被冰封,眨眼,便是自傷處湧出的大片冰霜將這怪人覆蓋。


    蘇澈皺了下眉。


    “放心,線索已經足夠,師傅他們已經找到了真相。”葉梓筠知道他擔心什麽,直言道:“留不留他根本不重要,像他這樣的天道遺族,還有不少。”


    蘇澈聞言一驚。


    他看著被冰封的已然沒了氣息的怪人,隻是一個,此前交手稍有不察就要重傷,頗為麻煩。若換成其他大修行與之交手,恐怕幾息之間就要身隕。


    像這樣的人,還有不少?


    天道遺族,究竟是什麽?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疑惑,不過咱們還另有要緊事去做,真相很快就會出現在你的麵前。”葉梓筠說道。


    “咱們?”蘇澈問道。


    葉梓筠點頭,看了眼一旁的玉沁,輕笑道:“當然還有玉姑娘。”


    蘇澈和玉沁相視一眼。


    而看見兩人這下意識且無比和諧的動作,葉梓筠心中為自己的師妹一歎,不過神情自是如常。


    見葉梓筠要走,蘇澈不由道:“那他?”


    葉梓筠看也不看那怪人,隻是道:“待會兒會有人來處理的。”


    蘇澈默然,心想著對方恐是在這待了許久,而到現在附近都沒有人過來,能做到這一點的,也就隻有朝廷了。


    聯想到先前皇甫靖的話,那小皇帝先前騷亂,恐怕也早是知情了一些事情,跟葉梓筠該也脫不了關係。


    “接下來去哪?”蘇澈問道。


    “南域舊都。”葉梓筠看著他,說道。


    ……


    此時,神都之中。


    原本把守森嚴的錦衣衛衙門,與往日一樣還是靜悄悄的,隻不過現在的靜謐,隻是因為衙門裏沒有人了。


    或者說,是沒有當值的錦衣衛和常駐的衛所緹騎了。


    所有的人,在下午時都被調去隨指揮使皇甫靖執行任務,後來大理寺來了人,說了些什麽,然後衙門裏值守的錦衣衛也離開了。


    現在的錦衣衛衙門,大門緊閉,裏麵卻空蕩蕩的。


    閣樓上,溫玉樓站在窗前,臉色沉靜,俯瞰著空寂的大院。


    原本監視他的人也不見了,他所能感知到的、看到的,隻有外麵的空曠,還有夜裏的風。


    他不是很清楚這是怎麽回事,但心裏隱隱地,還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但,他相信那個將自己改頭換麵送回神都的神秘人,也隻能相信對方。


    溫玉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張陌生的,連棱角都不同的臉,眼裏有些苦澀,更有無奈。


    為了活著,他的確是放棄了許多,更是不擇手段。


    他畏懼,畏懼那個神秘人,他害怕,害怕自己會死。


    所以,即便是現在沒有人了,他也不敢離開這,他很想家,可哪怕錦衣衛衙門跟溫府相隔不過兩條長街,他也不敢走。


    “唉。”溫玉樓歎了口氣,將窗戶輕輕關上了。


    當最後一絲黑暗遮蔽上的時候,他摸在窗戶上的手一僵,後脊一陣發涼。


    屋內的燭光搖曳著,他沒有動,隻是眼神朝一旁瞥了下。


    光影之中,一道抱劍的身影隨燭光搖晃。


    “來者何人?”溫玉樓問道。


    沒有故作姿態,也非色厲內荏,隻是多了一些說不清的釋然,也像是放棄了之前的一切那樣,現在同樣放棄了。


    他已經預感到了什麽。


    “皇宮大內,陸天修。”背後的人開口,隨之而響的,還有長劍緩緩出鞘的鏗然。


    溫玉樓笑了下,也明白了。


    以對方身份,能到這,顯然是那神秘人在神都幫自己安排的人手出了差錯,也或許,是早被拔除了。


    想想也是,這裏是神都,就算是再神秘的力量,又怎能瞞過朝廷,瞞過那位?


    就算是一隻多餘的蒼蠅,都不可能存在許久。更何況,自己這隻老鼠。


    “我能,再見見我爹麽?”溫玉樓輕聲道。


    “陛下沒說要殺你。”陸天修說道。


    溫玉樓眼神一怔。


    繼而,便是腹部傳來的劇痛。


    陸天修自身後出劍,將他刺穿,隨即收劍。


    溫玉樓臉色一下蒼白,極為痛苦。


    劍氣在體內肆虐,數條經脈齊斷,丹田氣海也被劍氣毀去。


    溫玉樓氣息萎靡下來,緩緩倒了下去。


    陸天修看他一眼,彈指幾道氣勁幫其止血,手裏的丹藥也丟到了對方嘴邊,然後走了。


    溫玉樓嘴唇動了動,努力將這幾粒丹藥吞服下去。


    他大口喘息著,知道今後自己可以在陽光下活著了。


    ……


    溫玉樓可以活,但在神都,不是所有的老鼠都能有這個機會。


    因為他們沒有一個當刑部尚書的爹,更不會為其辭官散財,將黨羽等一切述於宮裏。


    今夜的神都死了不少人,有名不見經傳的人物,或是商人或是百姓,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也有朝堂官員。


    出動的人馬是大理寺和刑部,uu看書 ..co 因為今夜過後,就再也沒有錦衣衛和東廠了。


    前者,是因皇甫靖而亡,被大理寺取締。後者,是自行解散,人員歸於刑部、羅網等公門之中,處理他事。


    巍峨的宮牆之內,燈火璀璨。


    一身明黃龍袍的小皇帝憑欄而望,遙遙看向北方,神情裏不免擔憂,還有一絲放鬆和堅強。


    擔憂,是因為那位忠心的督公去了北邊。因為他找到了對手,這既是江湖也是天下的禍患,他要去將之鏟除。


    很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放鬆,是依靠對方的勢力,如今皆被瓦解,所謂閹黨,已然成了皇權的一部分。


    堅強,是自己最大的助力離開,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都要靠自己了。


    也或許,是永遠。


    而身後,一直小心侍奉的太監手裏遞來了折子。


    “陛下,菩提寺明日便閉山門十年,不受香火。聚義莊季子裳後日會赴京,前往六扇門。真武教掌教與觀潮閣閣主出關,今夜便會北上。”


    這都是今夜傳來的消息,有的來自千裏之外,沿途加急不知累死了多少馬和傳信白隼。


    小皇帝知道這是誰的功勞,他看著燈火通明的殿宇,深吸口氣,心中祈願,督公一定要無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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