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容魚看著對麵那壯漢將還嵌在小臂上的彎刀取了,眼底卻並不輕鬆。


    方才她以魅功惑神,雖然結果不錯,但過程卻有幾分意外。


    換成旁人,便是彼時對蘇澈所用,對方迷茫一瞬,自己也未覺出自身有什麽不妥。可方才對這莽漢所用,隻是眨眼之間,自己竟覺雙目略有疲感,且自身也覺幾分昏沉之感。


    但對方既然能中招,這便隻能是對方體質特殊,而非意誌和武學緣故。


    “這究竟是哪來的人?”商容魚心裏,竟出現些許驚異。


    這是久違的一種感覺,在這個空寂隻聞風聲的林中,她莫名覺得有些寒冷。


    “聖女不如說說,那些與你同行的人,是誰?”狐仙問道。


    本要出手的壯漢聞言,動作一頓,皺眉,甕聲道:“還有幫手?”


    “你沒看到那輛馬車?”望山道人翻了個白眼,“也對,你個莽夫哪裏會注意這麽多。”


    “牛鼻子討打!”壯漢怒道。


    望山道人咧嘴一笑,道:“我觀那馬車雙駕,應該是趕長路來的,來平瀾集,怕是要去登船。趕車的人武功不弱,車裏好像是隻有聖女和另一位女子。”


    狐仙瞥他一眼,道:“你倒看的明白。”


    “我就這麽一說。”望山道人說道:“我記著還有個牽馬的年輕後生。”


    狐仙聞言,眉頭一蹙,因為她記得彼時往集鎮外去的,隻有一輛馬車,可是沒看見什麽年輕後生!


    商容魚聽了幾人的話,淡然一笑,“就算是我說出來,你們還能認得不成?再說,你們也知我身份,難道覺得我會以身涉險麽?”


    話落,那壯漢將彎刀一持,便舉目四顧,神情戒備非常,顯然是真信了她的話,覺得四下可能有人潛藏。


    可在樹下,那望山道人卻是不在意地擺擺手,笑了,“聖女這誆人的本事倒是張口就來,我二人便在林中看你等交手多時,也未察覺有人跟隨入林。在這隱匿一途上,貧道還是有幾分自信的。”


    商容魚更覺處境艱難,不由在想,自己為何要擔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明明是蘇澈那小子任性,便由他自己逞強也就罷了,自己何必要當這個濫好人呢。


    現在將自己置身於此,看見生死,恐怕那幾個混蛋也早就出了平瀾集,去到碼頭了。


    真氣啊,商容魚銀牙暗咬,竟是覺出幾分委屈之感。但馬上,她便微微搖頭,自己這是怎麽了,莫非跟著蘇澈他們太久,人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這種生死當麵,自己往年最是見慣,何曾慌亂過。


    商容魚心中一笑,也是,哪怕跟著蘇澈等人還要受追殺,但原本的緊繃的心弦,卻早是放鬆下來了。這一路小事,或是在梁州城的瑣碎,跟自己在無生教時相比,又算得了什麽呢?


    她一抖手中軟劍,眼底早已堅定下來。


    的確,一路走來便是死中求活,像現在這般,隻是區區極樂廟的醃臢貨罷了。


    當看到商容魚動作的時候,狐仙三人便知道了她的打算。


    壯漢持彎刀襲去,哪怕一臂有傷,舉止之間仿佛毫不幹係。


    商容魚這次沒有躲,而是直接刺劍而去。


    如若千鈞的力量落在青羽軟劍之上,她卻在兩者相觸之際便脫手,青羽軟劍沒了真氣灌輸,在這一擊之下便彎折;可其材質特殊,再加上商容魚方才脫手時用了小手段,軟劍彎折之後便是反向一彈,如同借力打力一般,這股力量重新撞在那壯漢手中的彎刀上。


    嗡!


    一道悶聲,讓人聽之便是腦中一陣昏沉。


    那壯漢虎口更是一下崩裂,手腕也有刹那的痙攣出現,這彎刀差點脫手而出。


    “什麽勁力?”狐仙眉頭一皺,自是在想商容魚剛才放劍時的手法,竟是直接以那青羽軟劍為媒介,反向作用回去。


    望山道人也是眼神一凝,再無半點小視和齷齪,“鬥轉參橫?”


    狐仙隻當那是一種借力打力的技巧,卻不知這是更為高明的手段,此乃是正道真武教獨有的用勁法門,非真傳不可獲悉。


    既然眼前之人是無生教聖女商容魚,那此門武功她是從何得來?


    一時間,望山道人心中不免在想,這無生教的隱藏與牽扯,似乎比想象中還要深邃。


    那壯漢一擊不成,便又是出招,這回卻是甩出兩把彎刀之後,直接合掌來迎,一瞬爆發的內力,震動周遭葉落。


    也正是此時,本是緊盯商容魚,打算伺機出手的望山道人眼眸一顫,猛地朝一個方向看去。


    那是幾丈外的樹後,灌木叢因此間真氣爆裂而晃動,又在午後,多是陰影。


    “怎麽了?”狐仙話剛問出,場間便是一聲轟然。


    商容魚方才所站之樹被攔腰打斷,大樹欲倒,那壯漢雙掌之上金光璀璨,身周亦有薑黃之色彌漫,隱約呈現一尊佛陀虛影。


    一道人影倒飛,臉色微白,正是在剛才與對方硬撼時落於下風的商容魚。


    此時,她眼中已有了然之意,顯然是看出對方根腳,可更多的,還是凝重和震驚。


    “羅天悲雲手!”商容魚腳步略是踉蹌,卻是在枯枝爛葉的地上踩下數個清晰腳印。uu看書 .uunsu


    此門武功是大行寺的秘傳武學,需得是門中首座真傳弟子不說,修行起來也是極為苛刻。其中更要學成《羅漢金身》以充氣血,所以對體質要求也是甚高。


    眼前這人,竟是大行寺的傳人?


    商容魚眼中捉摸不定,梁國都城陷落那日,身處京城的大行寺並未有什麽切實抵抗,那些素日悲天憫人的得道高僧也沒有接濟百姓,幫襯流民。燕軍也未對其為難,就好像那隻是一片普通寺院一般。


    這不免會讓人多想,是否該門派早就跟燕國有所牽扯。


    如果對麵這人真是大行寺出身,對方現身於此,助力極樂廟,其中又蘊含怎樣深意?而自己竟也未曾聽說過大行寺真傳內,有這麽一個人。


    一時間,商容魚竟是下意識忽視了自身處境,完全被麵前壯漢方才所施展的武學打亂心神。


    而另一邊,望山道人則是看向此前,讓自己覺出異樣的方向,喝了口酒,眼眶微微伏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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