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氣穢濁,無物不刷。


    陸延年自信,以自己功力全力激發煞氣,如此距離之下,莫說對方手中長劍,便是其人外放真氣,都會被侵蝕潰散。


    但現在,含煞劍氣在觸於對方長劍之時,竟如感天敵,自行消散,無影無蹤。


    這如何不讓陸延年吃驚?


    他自不會覺得是自己修為不夠,而隻能是對方這劍古怪!


    驀地,陸延年想起曾聽聞過的一件事。


    “神兵?”他開口,半是疑惑。


    蘇澈神情不變,本是暗沉無華的沉影劍上,仿佛有風漩湧動,繼而竟是肉眼可見的澎湃劍氣。


    陸延年眼神微變,當先撤力,飛身後退時揮劍斬出,黑芒浮掠,好似九幽陰風。


    這是他的含煞劍氣,在甫一感到迎麵而來的危機時,當先出手。


    蘇澈無有半分退避之意,蓄勢之際,此時出劍猶如山呼海嘯,好似攜狂瀑而落,將眼前幽風劈散。


    在陸延年微縮的瞳孔下,便是眼前之人一劍破開萬千含煞,直麵而來。


    快,太快!


    蘇澈持劍平刺,直取陸延年咽喉。


    後者不免感到幾分怒意,如同被小看一般,他想要衝前出劍,但內力運行時的滯塞感讓他明白,現在的自己根本無法提起從前的力量,也無法擋住這一劍。


    他隻得後退。


    所以,當蘇澈出劍之後,哪怕陸延年躲過,且以劍來擋,可碰撞之間,是後者一直在退。


    長劍接觸時的脆響,由一點一滴轉為疾風驟雨,陸延年隻覺得對麵那人出劍越來越快,而從劍身上傳來的力道也越來越重。


    這是他完全想不到的,因為用劍之人,若追逐於出劍的速度,必會弱其劍落時的力量,反之亦然。


    但此時卻截然相反。


    蘇澈在快與力之間找到了平衡,甚至在不斷加劇,他的劍不見絲毫奇詭,直來直去,可就是這種正麵堂皇,恰給人一種淩然之意。


    好似,在他的劍麵前,便不該有人出劍。若出劍,則劍要折,人亦要彎腰。


    但偏偏陸延年不服,於劍一道,此前他已經敗在顏玉書手上了,如今更不想失敗,且還是敗在與之同行的人身上。


    他憤而出劍,煞氣翻湧成蛇,劍意卻凝形,身周如飛花飄絮,卻是黑霧塵煙。


    蘇澈劍出如攜山海之勢而來,兩人隻是臨近,劍氣便已然轟鳴,大堂內陳設崩碎而飛,濃煙登時一清,便連自門外而入的火焰都瞬間往四下倒卷。


    陸延年隻覺得臉頰被風刮得生疼,繼而身上便出現涼意與刺痛,他勉強低頭,身上竟不知何時,出現了如風割般的傷口,絲絲劍氣冷冽如冰,自身煞氣甚至來不及將之消融。


    黑霧出現了缺口,更為稀薄,蘇澈一劍斬來。


    陸延年咬牙,抬劍而起,體內煞氣全然湧入,灌輸之間如龍吟虎嘯,卻更為淒厲刺耳。


    蘇澈皺眉。


    鏗!


    兩劍相接,蘇澈一時竟覺手腕震痛,兩人一觸即分,但眨眼時,對麵那人收劍反刺而來。


    蘇澈以腳點地暫退,同時右手一鬆,以五指在劍柄上一抬,掌心一推,手中沉影一轉之間,繼而脫手飛射。


    陸延年眼神一凝,彼此距離已近,他卻無論如何也不敢以身試劍,遂側身來躲。


    但因此,劍刺時便慢了一瞬。


    方寸之間,蘇澈以劍步欺身而上,探出之手一下握住劍柄,飛劍霎時在手,劍氣登時呼嘯。


    他朝後側身,變刺為削。


    陸延年本就刺空,此時更感鋒芒在側,幾刺痛皮膚。


    他沒想到對方劍快且身法也快,方才好像是踏出一步,卻仿佛更多變化,隻在瞬息間便是生死時刻。


    陸延年隻得折腰。


    沉影自他麵前掠過,帶起劍氣刺痛雙目,讓他幾乎睜不開眼。


    下一刻,陸延年欲折身而退,但隻是起身之間,便被一劍刺中。


    “好快的劍。”他說。


    血洇透胸前,皂色劍裝如染了一朵血色梅花。


    蘇澈神情不變,道:“承讓。”


    陸延年隻覺胸口一悶,也才明白,為何當初喬芷薇師徒要謀算麵前這人了。


    在與對方交手時,他清楚地感知到,來自對方身上的那股莫名氣勢,非是劍意卻令煞氣無功,如同天生克製。


    他不免好奇,蘇澈所用,究竟是何等劍法?


    但顯然,對方不會告知。


    陸延年沉喝一聲,提劍再起。


    而蘇澈不會給他機會,凝聚劍勢隨出劍而崩,陸延年手中劍碎,人亦被劈飛。


    火焰未曾席卷,陸延年倒在劈啪燃燒的桌椅旁,火光明滅,其人晦暗莫名。


    兩人勝負分出之時,二層樓上的交手同樣已經結束。


    商容魚看過來,好笑道:“你能勝得了桃花劍閣的大師兄,若江湖揚名,不知會討多少女子喜歡。”


    蘇澈找到先前甩出的劍鞘,看了眼那邊幾無氣息的陸延年,收劍入鞘。


    對於商容魚的話,自是沒有理會。


    而商容魚見此,眼帶好笑之意,“你覺得不殺他,桃花劍閣就會放過你嗎?”


    在二層樓上,方才衝上來的那三個桃花劍閣的弟子,都已經死於她和付吟霜之手,當然,包括盜帥和六扇門諸人在內,他們也自都是出過手的。


    蘇澈沒有說,此時的陸延年丹田氣海已被此前劍勢重創,再加上根基被毀,如今雖留有一口氣,卻也與廢人無異。


    對武者來說,這是比死還要難受的事情,更何況當曾經享受榮光,如今卻跌落凡塵。


    但蘇澈心中卻隱隱在想,或許陸延年此次來,uu看書 .uukansh.om 便存有破釜沉舟之意。


    至於原因,便是昨夜一番掙紮,全力之下仍敗於玉沁之手,而日後修行之路因此受創,說不定便難有寸進。


    對於陸延年來說,這是幾乎致命的打擊,更會成為心病,要是邁不過去,就會成為修行路上的心魔。


    所以,他此次來,若不斬去心病,便是斬去自己。


    可惜,陸延年沒有跟玉沁交手,他遇上了蘇澈。


    ……


    火更大了,六扇門的諸人已是往二層樓的房間裏去,想要跳窗,或是去往別處另覓出口。


    蘇澈回頭,看著門窗倒塌,木頭燃燒著劈啪落下,看著氣息幾不可察的陸延年被埋葬。


    恍若火海時,炸開火花。


    蘇澈抬袖擋在眼前,看過幾息後,便去向二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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