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這一腳穩準狠,而且力道很足,萬花樓掉進水裏,半晌沒有露頭。


    原本坐下了的萬貴妃霍然起身,雙手緊握著。


    “還不去救人!”她朝高堯喊道。


    高堯身若鵬鳥,腳尖點水,幾乎是瞬息而至。


    蘇澈神情不便,淡淡看著。


    萬花樓從水裏冒頭,抹了把臉,張口就罵,自是難聽。


    蘇澈摸了摸手裏的長劍,心想自己要大度一些,對方用不了多久便是廢人了,隻是逞些口舌之利,他何必計較呢。


    “小國舅,少說幾句!”高堯踩在水上,如履平地,伸手將萬花樓拉了起來。


    他一手提著對方的肩膀,一邊低聲道:“陛下和貴妃娘娘還在這呢,莫要再有失顏麵了。”


    “狗東西,我一定要殺了他。”萬花樓咬牙切齒。


    高堯臉色微變,卻也隻是張了張嘴,沒說什麽。


    他知道方才對方所說的話,那個一直端坐的人必然是聽到了,包括這話中的不敬和威脅。


    蘇澈回到池塘邊,臉色平靜,其實是為高堯施展的那一手水上飄的功夫心有所感。


    那並非是什麽高明的輕功,而隻是純粹對真炁的精準掌控,這名為高堯的大內總管,是混元境的高手。


    及至亭前,看著萬花樓狼狽的樣子,萬貴妃心底登時生出一股怒火,她肩頭一顫,本是忍不住地嗬斥,手肘衣袖卻被人輕輕拽了下。


    同時,玉書的聲音傳進她的耳裏,“蘇將軍還在這,娘娘莫要讓陛下難做。”


    萬貴妃眼神一閃,口中本來的嗬斥便生生咽下。


    “快扶他下去換身幹淨衣裳,趕緊喚太醫給瞧瞧啊。”她連忙吩咐左右護衛。


    萬花樓一直看著蘇澈,目光欲要噬人,隻不過直到離開,他都一句話也沒說。


    “恭喜蘇愛卿。”方景然笑著對蘇定遠道:“虎父無犬子,我大梁今後必又要多一棟梁。”


    “陛下謬讚。”蘇定遠道:“犬子無知,出手不知輕重,還望貴妃娘娘恕罪。”


    萬貴妃哪怕心裏恨不得將蘇澈拿下殺了,但麵上還是和顏悅色,隻不過那種強裝的勉強幾乎是一眼能看穿。


    “蘇將軍說到哪裏去了,武較高低,難免有失手的時候,磕磕碰碰的,才能長記性。”她說道:“也是舍弟技不如人,談何恕罪與否。”


    蘇定遠點頭。


    方景然看向亭外,開口道:“諸位的表現,朕都看在眼裏,而想必你們自己也有衡量。”


    又是幾句勉勵後,他看向一旁的高堯,“宣吧。”


    言罷,他便起身,一旁,自有護衛躬身過來,手捧一長托盤,上麵蓋著紅綢。


    高堯適時高聲開口,聲音微細而悠長,“武科舉進士及第者……探花尹蓮童、榜眼萬花樓、狀元,蘇澈!”


    早有等在禦花園外的禁衛抄好名次,快步朝外跑去,此番傳遞下去時,便要在武門外唱名,而皇宮內外,便知這殿試名次,折桂者是何人。


    亭外,蘇澈不意外自己的名次,他本該是如平常般的沉靜,可當這名次真的塵埃落定,由高堯的口中的宣出時,他心中仍是忍不住地激動。


    就如同你知道晚飯要吃佳肴美味,可真當吃到的時候,仍是難免為這口感而折服,為能吃到而覺得幸福。


    蘇澈深吸口氣,緩緩吐出,隻覺得自己堅持六年的事情終於有了一個結果,或者說,是有種夢想達成後的如釋重負。


    “蘇澈,來。”大梁皇帝方景然輕喚一聲,同時抬手揭開一旁的紅綢。


    紅綢下,是整齊疊放好的大紅錦袍,一根玉帶。


    這是不同於科舉的殊榮。


    科舉進士及第者雖也穿大紅袍掛紅花騎馬遊京城,可那是官袍,代表日後便入官場。


    而這武科舉狀元的大紅袍,是以大梁獨有的焰浣布、後周蜀地血蠶絲等珍奇縫製而成,其中工序精致而複雜,耗費了不知多少繡女日夜心血。


    此錦袍雖色調單一,卻不懼常火,且堅韌非常,這既是一種認可,又是一種恩賜,彌足珍貴。


    而且,這不像是官服那樣,宮廷內可以補發的,凡得者隻此一件。


    這是大梁對武狀元的賞賜,至於北燕和後周,自然各有封賞,不盡雷同。


    “怎麽,還要朕親自給你穿衣不成?”方景然笑道。


    “不敢。”蘇澈收神,從容入亭中。


    “倒也不急著穿。”蘇定遠眼底含笑,開口道。


    蘇澈本來也沒想這麽張揚,當下一笑,直接將那長托盤接過。


    “謝過陛下。”他躬身道。


    “這是你該得的。”方景然看了蘇定遠一眼,說道。


    後麵,榜眼和探花自然也是有獎賞的。


    萬花樓不在,所以那榜眼的獎賞便也沒亮相。


    尹蓮童所得的,是一塊鑄造兵器的材料,也極為難得。


    隻不過尹蓮童眼中卻看不到什麽喜色,因為當他一看到這等鑄器的材料後,他便會想起自己的兄長。那個因為求一把劍,而萬念俱灰的人。


    自始至終,尹蓮童都沒敢去看蘇定遠,因為他怕自己隱藏不住內心的恨意,當然,他怕的,還是被對方察覺。


    其後,方景然又勉勵幾句,眾人這才離去--武舉不像科舉那樣,uu看書 .kanshu就算唱名,也不會有騎馬過長街的那般招搖。


    ……


    回廊下,蘇澈孤身而行。


    蘇定遠入宮還有別事,未與他離開,而其餘考生有的隨小黃門離開了,有的則在宮中逗留,這是恩準,可以看看宮中風景,隻不過能去的地方有限,而且隻有一個時辰。


    常人一生哪能入宮一趟,所以大部分人都是在小黃門的引領下,在宮中遊覽。


    蘇澈是要離宮的,他夾著那托盤,一手握劍。


    巡邏的禁衛走遠,在將要走出回廊的時候,他腳步忽而一頓。


    前方的屋簷拐角下,一角朱袍隨風而蕩。


    “蘇定遠雖不乏毒計絕謀,但也是在戰場上,為人卻素來磊落,可你,倒是好狠的心。”


    高堯的聲音傳來,透著平淡,人卻未現。


    蘇澈知道他在說什麽,當即道:“我踹他落水,彼時會出手的隻有高公公。”


    高堯沒有開口。


    “可你隻是將他手上的那道劍意抹去。”蘇澈輕聲一笑,抬腳朝前走。


    直到他走出回廊,高堯依舊沉默,如同出現在這,隻是為了說一句廢話。


    萬花樓雙手被沉影劍所傷,一縷劍意縈繞,傷體而不致命。後來蘇澈踢他一腳,才是真正殺人無形。


    他的丹田氣海會逐漸崩潰,雖不至於徹底廢掉,但修為也相去大半,可高堯並沒有提出,也沒有出手相救。


    若不是因兩人身份,蘇澈還有顧慮,萬花樓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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