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臉色並不猙獰,隻有詭異死寂的淡漠,有人會發現他的情緒不對,但絕不會想到他會這麽突然地出手!


    能參加武舉,且能一路過關斬將,站在舉人試的校場上的人,自然都是有真本事的,同齡之中雖然不能稱為佼佼者,但也絕對不差。


    最起碼,是有武功傍身的。


    萬花樓悟性天授,根骨絕佳,在修行上雖不用功,可武功從來不弱,此時便最先感應到危險的臨近。可他目光一閃,在看清那刺客的目標和麻木中的決然後,他的動作有意無意地竟是慢了半拍。


    這麽多年,宇文晟同不是不知道有人想殺自己,可還真沒當街碰上過。


    無他,自己所做之事,還牽連不到那些真正有勢力的勳貴或是江湖人,而一般的平民百姓更是有心沒膽,就算有了膽子也沒那本事。


    他對寒門,甚是不以為然。


    可現在,當匕首那暗沉的光芒掠過眼前的時候,宇文晟同駭得肝膽俱裂,他來不及更多反應,隻能下意識地抬臂去擋,同時身子去規避。


    但帶著決絕的刺殺是心中的萬念俱灰,毫無保留且沒有絲毫顧忌。


    噗,


    匕首劃破宇文晟同的手臂,直直紮進了他的胸膛。


    宇文晟同一瞬瞪大了眼睛,而眼前的人則是將渾身的重量全部壓了過來,另一隻手按在匕首的柄端,抵著他朝後退。


    一人拚命地朝前推著匕首,另一個人則是奮力以臂彎去架住對方的手臂。


    雖然兩人的力量相差不大,可氣力的快速流失和劇痛讓宇文晟同的抵抗越來越弱,他臂彎一鬆,腳下一亂,便整個跌倒。


    而那刺客竟不收手,反而隨之倒下,必要親眼見宇文晟同身死當場不可!


    此時距這場偷襲已經過去兩息,萬花樓嘴角蔑笑,終於出手。


    折扇朝下一劃,竟如刀芒劍氣,那青年刺客嘴裏發出一聲悶哼,在他的背上,出現一道狹長的血口,鮮血眨眼便洇透了衣衫。


    但他仍未鬆手,隻是死死按著身下的人,宇文晟同則隻能無力地抵抗著,眼皮顫著。


    修行之人在未入三境時,交手的勝算生死從不以武功高低直接決定,在此期間,個人的手段才是最主要的。


    或者說,這可稱為「殺手鐧」。


    萬花樓目光微沉,折扇一張,便又是揮出幾道鋒銳內炁。


    那青年顯然是活不成了,硬抗這麽幾下,不亞於被人直接砍了數刀,殷紅的血從他的身上流出,淌在地上,淌到宇文晟同的身上。


    但至始至終,他沒有慘叫求饒,更沒有怒罵憤懣,隻是如此的平靜,平靜地來,平靜地死去。


    而沒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他的名字。


    會館裏還有不少客人,此時圍過來,有的默不作聲,有的隱有不忍和憤懣,有指指點點、低聲說笑。


    外麵的長街上自然也是有人注意到的。


    萬花樓皺眉,道:“死沒死?”


    他問的,當然是宇文晟同。


    “咳咳,還...還有口氣兒。”宇文晟同喉嚨裏出聲,費力將身上那隻是嘴裏冒血的人推了下去。


    對方的手鬆開了,可他的胸前仍是齊柄沒入著那把匕首,而當然是沒有刺進心窩的,他雖然是飯桶,可方才那下意識地抬臂和躲閃總歸是救了他的命。


    就算富家子弟裏真有廢物,但也隻是相對來說,廢物是慢慢變成的,在很小的時候,也總是學到了一些底子,烙印在記憶裏,化為了本能。


    而這就是與接觸不到層次的寒門之人的最大差距。


    蘇澈輕緩自會館門前過,目光過來,看到了那仰麵而沒了聲息的青年,看到了劫後餘生而又恢複一臉傲慢囂張的宇文晟同。


    宇文晟同嘴裏咳出血,從腰間取了藥粉灑在傷口處,哪怕疼得直抽冷氣,卻依舊笑容猖狂。


    “就憑這些廢物,也敢來殺我?”他朝一旁死去的人吐了口血沫,罵道:“狗東西,等我查出你是誰,殺你全家!”


    校場那邊的官兵很快跑過來了,一陣噓寒問暖,連忙小心架著宇文晟同去就醫。任憑宇文晟同如何謾罵,他們都隻是賠笑,不發一言。


    “這些慫包。”蘇大強不屑道:“都是兵馬司的醃臢玩意兒。”


    ……


    當戰事消停之後,除卻仍駐在邊防和要衝等地的軍隊,大梁腹地其他的官軍已經呈現糜爛之相,而這距離三國休戰還不過三十年。


    其中,大梁京城因為處於天子腳下,雖然軍紀渙散,可也有收斂,貪墨等事雖有,也是數額雖大而次數不多,可其他地方上便不止如此了。


    山高皇帝遠,有些軍戶,便成了那裏的土皇帝,與匪類無甚區別,反而導致治理各地的並非是官府,而是當地的世家和門派。


    當然,這些蘇澈是不知道的,甚至於是說,除卻那些地方上的百姓和同流合汙的官員外,uu看書ww.uash 莫說是遠在京城的人,就是那一州、一郡之地的上官,都不清楚這一點。


    ……


    蘇大強眼前看到的,隻是京城兵馬司的糜爛之狀,因為他是平北軍的出身,最見不得這種享受的兵。


    而他也知道,自家將軍如今在做的,便是有意治理軍方,重整大梁官軍,隻不過這很難,太難。他看著眼前的人,知道這些事還不到跟對方說的時候。


    萬花樓似有所感,目光同樣看了過來。


    蘇澈與之淡淡相視。


    萬花樓笑了笑。


    蘇澈沒理他,一夾馬腹,走了。


    “少爺,那萬花樓和宇文晟同是一丘之貉。”蘇大強說道。


    蘇澈點點頭,“我知道。”


    “剛才那小子,怎麽敢殺人的?”蘇大強疑惑道。


    “顏麵全失,前路無望,他隻能這麽做。”蘇澈說道。


    “可這搭上自己的性命......”


    “因為這是他最後的尊嚴。”


    蘇澈看著前方,想到那個青年萬念俱灰的眼神,心中凜了凜。


    何等的境遇才會讓人變成那樣,他握劍的手微微用力,隻有自己變強,才能不落得這般無奈下場。


    “不過他也算是為少爺出了口氣。”蘇大強笑道:“宇文晟同即便是撿了條命,也得老實好一陣子了。”


    “惡人不死,其惡不止。”蘇澈目光幽幽,輕聲道:“而且,該死的不止一個。”


    蘇大強莫名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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