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正楓的話讓孟聰明感到安慰,他知道關正楓是個直爽的人,不會說些敷衍之詞,卻終究不能驅走心中的陰雲:“已經發生的一切都不可逆轉,尤其是,柯伯父和伯母竟然就都不在了,就算我萬死,也不能辭疚。”


    他的眼圈紅了。他年紀太輕,對於一向視他為親子的柯伯父和柯伯母如今已經不在的事實,他至今無法接受。


    關正楓道:“恕沙某直言,孟公子,凡事還是要向前看。已經發生的不可逆轉。關某想說的是,柯家軍現在尚處危險之中,若在下請公子援手,公子當如何?”


    孟聰明倏地一驚。決戰之後,由於他傷重不支,成王又控製了薊州,而內疚與悔恨使他對於柯家軍與成王之間的那種敵意更加敏感,因此他不能做到再去主動接觸柯家軍,致使他未能再深想自己還能起什麽作用。


    此刻,關正楓點醒了他。孟聰明沉吟半晌,方道:“關將軍,柯家軍若有用到孟某之處,自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關正楓聽孟聰明如此說,不由頜首稱是。


    他不再猶豫,掏出一封信,遞給孟聰明。


    孟聰明打開一看,腦子轟地一下,像被巨雷震到。那雪白的信紙上用秀麗的字跡寫著:若大哥柯雲有難,柯家軍俱歸孟聰明節製。下邊落款是柯靈。


    孟聰明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良久,他才把眼睛從信上抬起,注視著關正楓。


    “關將軍,如此責任,在下隻能感到受之有愧。想來,為了柯家軍的未來,孟某甘願付出一切,哪怕生命。隻是這個責任,我卻是不敢擔啊。”


    關正楓早已料到孟聰明會如何回答,他幹脆地道:“孟公子真的無須糾結過去,今天柯家軍對公子的信任,也是公子用自己的鮮血換來的。”


    說到這裏,車輪吱啞一聲,車身頓了一下,隨即微晃著停住了。關正楓扶著孟聰明下了馬車。


    西斜的太陽已經落下去,晚霞滿天,將天空遇得血紅,更將餘暉遇到孟聰明臉上。他頓時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關正楓笑著道:“孟公子,你看看這是哪裏?”


    孟聰明抬頭一看,竟是“出雲樓”幾個大字。


    關正楓道:“二喯和可兒姑娘成親了,現在他走了,可兒自己打理酒樓。之前可兒不願意那些浮浪食客騷擾,所以求了少將軍作主,和二喯辦了事。現在我在這裏,理所應當罩著可兒和出雲樓。兵荒馬亂,生意大受影響。但是討逆軍駐紮到這裏,生意又得到彌補。今天可兒姑娘要招待故人,我就不打擾了,過一兩個時辰來接公子。”


    孟聰明失聲道:“什麽?可兒和二喯成親了?!”


    柯靈和柯雲那場劇烈衝突,關正楓是目睹的。


    可兒的事情,因為戰事一直沒有對孟聰明有交待。這次是可兒自己求了關正楓,要見孟聰明一麵。


    關正楓道:“女孩子,父親去世了,總要有個依靠。這也是可兒自己求了少將軍的結果。”


    孟聰明一時無語。


    關正楓道:“你快進去吧,天已經晚了。一會兒我來接你,早點回去休息。”他與孟聰明拱手道別。


    孟聰明看著這座高大氣派,但設計卻很玲瓏有致,燈紅酒綠的三層酒樓。


    柯伯父和柯伯母在戰事中盡節,柯家軍籠罩在一片悲哀中。但民以食為天,什麽時候,飯都是少不了要吃的。所以,這家有柯家出股的酒樓,生意仍然做著。


    這裏孟聰明當然很熟悉,隻是今天,為什麽感覺這麽陌生呢?


    他進了這個門口掛著大紅燈籠,橫匾上寫著“出雲樓”的頗為氣派的酒樓。酒樓名字是柯雲起的。柯雲是個簡單的人,從來所有複雜的事情他都用最簡單的方試處理。但他從來沒有做過生意,對這件有生以來第一件和使刀弄槍不太一樣的事業,他是很迷戀也很有感情的。於是他的幽默感就來了,這個名字大概想向朋友和食客標榜一下他的東家身份。


    暮色已至,不少成王軍隊和柯家軍的將士進進出出。柯家軍將士對可兒很友好,成王軍隊的人大概也知道可兒的身份,對她很客氣,走時都會多給些。從武之人豪爽率性,難免好酒,酒樓裏推杯換盞,看上去十分熱鬧。


    孟聰明走到一樓,對小二道:“小二哥,可兒姑娘在嗎?”


    小二一抬頭:“喲,這不是孟公子嗎?找我們老板娘?馬上馬上。老板娘早就交待了,我引您先上樓,馬上請老板娘過來。”


    孟聰明黯然,又自嘲地笑了。真是世事難料,可兒已經是老板娘了。那二喯難道還是老板了?


    他搖搖頭,跟著小二朝樓上走。


    小二將他帶到三層拐角處一個幹淨雅致的房間,這裏十分清淨,那喧囂的猜拳勸酒上菜聲頓時變得遙遠了。


    小二叫人送上茶,對孟聰明道:“小的去請老板娘,一會兒就到,您先喝茶。”便施禮退了出去。屋內一張鋥光瓦亮的棗木大方桌,u看書ww.uanshu 桌上是青瓷茶壺和四隻青瓷茶碗。雖然看上去並不昂貴,卻是樣式別致又雅致,顯見得可兒和顏叔都費了心思。


    顏叔是詩書人,很懂得這些器具,他選的茶具,定要雅而不俗。


    大方桌四周是幾張同樣質地的棗木高背椅,同樣擦拭得油光鋥亮,一塵不染。


    有窗的那麵靠著牆壁,擺著一張很大的棗木質地長條案,上麵放著古樸的花瓶,瓶中插著盛開的紅梅,給屋中點綴出生氣盎然。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屋中小二點亮的那盞油燈,燈光搖曳著。


    不一會兒,門無聲地開了,可兒靜靜地走了進來。


    自從那次祭奠顏叔,被可兒跟至之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麵。


    進來的可兒,仍然像平時一樣清清淡淡,人也安安靜靜。


    她一頭青絲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烏黑的發髻上斜插了枝素銀簪,再不是孟聰明熟悉的垂辮女孩的模樣,身上則是一襲青藍色衣裙。


    雖然是父親的重孝,但為了生活,她不能像柯靈那樣全身白色孝服,隻能穿著素淨的衣服,不戴首飾。連那一對紅寶石耳墜,也取下來了。發髻間在不顯眼的地方,還戴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絹花,隱在發絲裏麵,隻是隱約可見。


    生活的艱難,窮人的艱難,也隻能如此理解了。


    如果可兒生在一個富貴的大家族,那麽此刻,無論如何是不需要她小小年紀拋頭露麵辛苦操持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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