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依依出現在幽冥大道西門處,天光已微亮,就如她之前說的,城門口聚集著許多鬼差,持著各自府衙開具的臨時通關證,排隊等著出城,氣氛有些緊張,不過還算井然有序,插隊的一個沒有。


    依依帶著調遣來的家將,悄無聲息地接近,暗中感應了一下留在“類式神”身上的氣息,很好,就在附近。


    負責檢查的官軍頭領還是之前那小隊長,而左近埋伏的禁衛軍卻沒了氣息蹤跡,這令依依有些奇怪,不過也顧不得多想,如此正好,否則那如狼似虎的一千禁衛軍撲出來,朱瑜一行區區七人,給他們塞牙縫都不夠。


    依依回頭丟給景銘一個眼神,景銘了然,控著坐騎往旁邊奔出幾百米,尋了個偏僻角落取出傳訊煙花,點燃,引信發出輕微的“呲呲”聲,“嘭”的一聲巨響,炸出朵絢爛煙花,凝聚成一羽金翅大鵬雕,雖隻煙花化形,還是令人覺得凶惡異常。


    果然是褚紫辰以前慣用的傳訊煙花,依依從朱瑜那偷了來,那妖女即使在這種時候都沒有對她說實話——褚紫辰給了她保命的物件。也是,在朱瑜眼中,“紅雁”不過是個下人,沒必要什麽都說。


    也有可能是朱瑜沒怎麽相信褚紫辰,她的潛台詞說不得就是:姓褚的會那麽好心,怕是想讓本宮做他的替死鬼吧!


    褚紫辰當然沒那麽好心,他不過是想借機控製城門,順手送個順水人情給朱瑜……不,如果朱瑜死在地府官軍手中,魔君會怎麽做?


    不等依依思緒走遠,煙花燃起,城門口所有人都抬頭仰視時,一陣騷動在四周響起,周圍各酒肆客棧臨街的窗子被暴力推來,露出一排弓箭手,利箭上弦,隱蔽處同時湧出大量手持利刃的蒙麵武士,瞬間將城門口的官軍、鬼差圍個水泄不通。


    “繳械不殺!”領頭的喝道。


    很快,很及時。


    那小隊長也不是吃素的,在見到異變的第一時刻吼一聲:“防禦!”手下兵士立即向他靠攏,手指翻飛結著防禦手訣,片刻間一麵麵盾牌凝結在他們手中。周圍等候出城的鬼差紛紛各自為政,選取有利位置,做出對抗姿態。


    沒有一個繳械投降的。


    於此同時,條條流光劃破虛空,利箭離弦。


    “擋!”小隊長斷喝,其實不用他號令,手下兵士已演練了千百遍,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舉起盾牌,利箭撞在牌麵上,如雨打雹擊,“叮叮當當”不絕於耳,有利箭穿透法力盾牌,紮入防禦陣列中,兵士中不時有人發出慘叫或者悶哼。


    “殺!”暴雨般的箭陣後,那蒙麵領頭者冷冷一聲,平地上的蒙麵人蜂擁而至,官兵急忙收了盾牌,抽出兵刃,兩方短兵相接,金鐵相擊不絕於耳。


    無奈來犯者人數太多,且蓄意已久,官兵和鬼差們隱隱有被壓製住的趨勢,甚至連企圖突圍報信的都被逼了回去。


    依依捏起手訣,通過“類式神”之口向朱瑜急切說道:“殿下,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朱瑜不知是想坐山觀虎鬥,還是在懷疑什麽,那邊一時並沒什麽回應,正當依依內心惴惴時,不遠處一戶民居後門悄無聲息開了半扇,六人簇擁著一人快速而沉默地閃出,直奔城門而去。


    官兵小隊長無意中瞥見這一幕,吼道:“快關城門……”不等他吼完,一麵單刀直劈他麵門,小隊長隻得回神全力應對,有士兵想去執行,又被蒙麵人逼了回去。


    朱瑜一行全力奔跑之下,即將接近城門,依依勾唇一笑,抬起右手:“取我弓來。”


    隨侍小童候在一邊,不等她落話音,已將一張角弓並羽箭遞來,依依接過,掙了馬鐙站在鞍子上,挽弓如滿月,微微眯起雙眼,有清風拂來,扯起她的衣角她的發帶,在那一刻,隨在其後的白傑沒來由的一陣失神,心中莫名迷蒙,有些恍惚,不知道眼前的到底是誰。


    “咻”的一聲破空,去箭似流星,化為一條直線,穩穩紮入青石板中,尾羽輕顫,堪堪射在朱瑜腳邊。


    “妖孽休走!”依依拿腔拿調揚聲叫道,控著流風向她奔去。


    有眼尖的鬼差見著圖騰,雖然應對得左支右絀,還是興奮地高喊:“上官,是上官家的人!”


    是的,上官家的人,千年前也許算不上什麽,但現在,任誰喊出這句話都得掂量掂量,能拉到上官家的人在自己陣營,無疑是給己方增加了一個巨大籌碼。


    依依一邊從外圍奔過直取朱瑜,一邊對鬼差們說著激勵的話,大致就是“兄弟們挺住,援兵馬上就到”等等之類,她帶來的家將也在第一時刻加入到戰團中,形勢又被掰了回來。


    朱瑜見著老對手,恨得牙癢癢,咬牙切齒:“上官九!”


    依依扯住韁繩,不過即使她不這麽做,靈性十足的流風自己已經慢了腳步。依依從馬上俯視朱瑜,帶著些許身為勝利者的驕傲:“朱雀公主,好久不見!行色匆匆的,這是要去哪?”


    朱瑜雖然被封了靈穴,仍不想失了氣勢,咬牙抵抗著依依施加的壓力,腰杆直了直,狠狠瞪著依依:“上官九,不要用那麽一副上位者的姿態來俯視本宮,本宮還沒被你踩在腳下。”


    依依微笑:“很好,身為一族公主的驕傲還沒丟,這是我比較佩服你的地方,至少讓我覺得你可以成為對手。”說話間收了氣息壓迫。


    朱瑜鬆了口氣,站得愈發筆直。


    “不過即使如此,還是請朱雀公主跟我回去吧!在天界文書到來之前,你改變不了已淪落囹圄的事實。否則……”依依把玩著鎖鏈,並向朱瑜晃了晃,表示她會真的動手。


    朱瑜冷冷一笑:“否則什麽,你就不客氣了?不怕告訴你,雖然還在地府,但到了這,本宮已經不把你們這群地底老鼠放在眼裏了。”


    依依玩味地看著她,神識中一股隱約的危機感突然出現:“哦?公主有內應?”


    朱瑜有恃無恐道:“沒錯!”那神情與剛才骨子裏的驕傲不同,變成了有所依仗的跋扈,“不然你覺得我的手下能出現在這裏?”


    依依很想告訴她:你身後這些“手下”是我弄來的,與你的內應無關。不過,事情發展得還真是歪打正著啊!


    當下也不點破,始終保持微笑的弧度:“好啊!就讓我看看是你內應來得快,還是我的赤焰鏈快!”右手揮出,赤焰鏈毫無花架地卷向朱瑜。


    朱瑜法力被封,但並不影響身體動作,在那一瞬間,她就在急退,身邊的“手下”“護主”地將她護在身後,單刀對上鎖鏈,擦出耀眼火花。


    這當然是依依安排好的,演戲麽,自然要對得起觀眾:“找死!”按照約定,她這麽一喊,那些個“鳶尾連”的“手下”就該馬上找機會“死”了。


    故事的發展總是會偏愛意外,在依依突破朱瑜“手下”防線,正準備鎖向朱瑜時,一道強大的真氣箭破空而來,直射依依後心。


    依依頓住身形,硬生生擰轉身體,險險避過,而那真氣箭在依依躲過的瞬間化為烏有,隻離朱瑜僅十厘米的距離,這是多麽強大的控製術啊!


    對著箭的來源喝道:“誰?!”她的臉上是意外,眼中卻是毫不掩飾的“果然如此”。


    原來這就是你最後的牌,底牌。


    紅色,一團火一樣的紅色突兀地出現在對麵屋脊上,又是一群蒙麵人,被風激起的鬥篷上繡著燃燒的火羽——朱雀營!


    與依依依靠“朱雀群魔令”和白傑分出的魔味做成的“類式神”不同,他們的氣息渾然天成,正宗的屬於朱雀營的味道。雖然“類式神”幾可亂真,一時間連朱瑜都瞞了過去,但若放在一起一比,馬上能顯露出不同,就像一塊完全的巧克力和一塊外麵鍍了一層的巧克力糖,雖然看起來也許一樣,但咬下去完全不同,不過好在,“類式神”已經都“死”了,“死無對證”。


    “來者何人?!”依依站直,問道。


    “朱雀營靈鷲連。”領頭者冷冷回答,話音剛落,人已經出現在離依依他們僅十米遠處,好快的速度!


    靈鷲連?聽小白說這是朱瑜的秘密組織,原來隱藏在地府的就是這些人,如果朱瑜陷入險境,她們還不會現身吧!畢竟沒有得到朱瑜的命令指示。


    “靈鷲是特務機構,不是鳶尾能比得了的。”耳中傳入白傑的聲音。


    依依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朱瑜激動之下,連聲音都有些發顫:“紅鷲,是不是你,是不是?”


    那紅鷲始終盯著依依,聽到朱瑜發問也沒有把視線轉向她,口中淡淡回應:“屬下來遲,請殿下恕罪!”好像隻是例行公事一樣的回答,沒有作為屬下該有的態度。


    朱瑜一改對他人的倨傲,反而很開心地笑著:“沒遲沒遲,快,送我離開!”


    紅鷲稍稍側首,低聲對手下囑咐幾句,眼睛還是在依依處,好像她是極度危險的所在。


    “要我去幹掉嗎?”白傑的聲音再次出現。


    “不用,記住你待會的‘任務’。”在紅鷲說話的時候,依依也在快速地和白傑重申計劃,有轉向景銘,“狐狸,那禿鷲……”


    “小意思!”景銘舔舔嘴唇,這是她極度興奮的表現。


    那幾個手下直接向朱瑜跑去,看來剛才紅鷲就是要她們護著朱瑜離開,看她們那目中無人的模樣,仿佛一切都在她們掌握中一樣。


    “走!”依依低聲提醒,當先向朱瑜奔去,保持著鎖拿的架勢。


    在依依行動的瞬間,紅鷲也動了,而且速度極快,不過這邊有人更快。


    半麵具掩飾不了景銘的興奮,手中雙刀適時劈向紅鷲,將她逼開幾步:“我來做你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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