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千裏之外的東京開封,外城北區有座不起眼的普通道觀,香火不是非常鼎盛,也還過得去,與前殿人來人往截然相反,後院一片安靜寧和氣息。


    一位仙風道骨的中年道士正在東廂房打著坐,突然一陣心血來潮,睜開雙眼,未等門外來人出聲,先開了口:“進來!”


    “師父,北地似有異動。”小道士恭恭敬敬地說出自己的發現,剛才天地間陰陽元氣一陣搖晃,雖然很快又歸於平靜,但張念道還是敏銳地捕捉到北地閃現過一道衝天煞氣,絕對不是他的幻覺。


    淩塵道長點點頭,這侄兒徒弟有些出息了:“無妨。”算是安慰吧!“都備好了?”


    “那個……還,差了些……”張念道猶猶豫豫地拎出身後的麻布袋子,一邊取出裏麵的東西,一邊抱怨道,“這些天不知怎麽了,官家居然大肆采購朱砂黃紙硫磺,還有那些上好的桃木、柳木、槐木,都被買斷了,若不是師父吩咐得早,周老板又給藏起了些上好的,怕是連這些都沒有了。”


    淩塵道長皺了皺眉,這可還遠遠不夠。“可知是誰下的令?”這些都是作法用物,莫不是被那東西察覺出了什麽?轉念又自己否定了這個猜測。


    “說是內庫受命采購的。”小道士突然想到什麽,“師父,不會是皇帝開始想學秦皇漢武了吧?”不會吧,他才二十幾歲,而且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


    秦始皇嬴政和漢武帝劉徹最易被想到的共同點:晚年開始迷信方士之言,渴望長生。


    “那要桃木柳木槐木做甚?”這小徒弟能想到這些倒也難得。


    張念道撓撓頭:“桃木常用做降鬼辟邪,柳木槐木卻是易招惹陰煞之物,莫不是……有人也要做法陣?”心中一緊,“難道是師父說的妖孽發現了我們?”


    想他師父冒著抗旨的危險,收斂氣息偷偷潛回京城,不就是為了麻痹那妖孽嗎?現在……


    “那倒未必。”如果發現了,可不會隻是買斷貨物這麽簡單,“這幾日莫要輕舉妄動。”


    雖然沒有發現他們的意圖,但也已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城外的山村近來常有野獸下山傷人事件,城中總能見到結隊出動的鼠蟻……這京城怕是要“熱鬧”陣子了。


    張念道心裏卻在想著另外的事:官家采購了這麽多的朱砂等物,不知道放在哪了?不如……嘿嘿嘿嘿……


    淩塵道長斜了眼低著腦袋的小徒弟,毫不意外地在他嘴角看到絲狡猾的微笑,也不戳穿,隻歎了口氣,悄悄在他身後淩空畫了張符。


    入夜。


    正在打坐的淩塵道長捕捉到院子裏一絲動靜,嘴角牽起個無奈的微笑:這小子……


    張念道一身夜行衣拾掇得幹淨利落,一方黑巾蒙著麵,寶劍斜背在身後,走街串巷,時而在人家屋頂上一躍而過,時而從河中船篷上稍稍借力,終於在神行符失效之前到了皇城牆根。確定四周無人,矮身一縱,穩穩落到牆內。


    對這皇城地形張念道可是熟著呢!左轉右拐,不一會就到了處散發著藥香味的宮殿——太醫院。


    摸到太醫宿舍中的一間小屋子,剛一進窗,腦後就有勁風襲來,張念道向前一個翻滾輕巧躲過,不想對方速度不是一般的快,不等他起身,對方一招泰山壓頂直接砸了下來。


    悶哼一聲,我的小腰啊~~~“司徒明風……是我……”你個混蛋!


    “有……誒?!念道?”那正想高叫“有刺客”來過過拍戲癮的某偽小道士,硬生生把後麵兩個字改變形狀音量,“你怎麽來了?”


    “你能不能先起來?”你屬什麽的,怎麽這麽重?!


    明風的泰山壓頂直接導致某真小道士在地上趴了好一會,才哼哼唧唧爬起來。


    揉著手臂,明風悻悻坐到桌邊:你那把破劍不能換個地方啊?膈死我了!


    “你這是幹嘛?道士不當,當盜帥了?”瞧這清秀小臉,長大後倒是可以和楚留香跨朝代比試一下,“我這可沒錢。”


    “去!小爺才不稀罕你那幾個破銅板呢!”張念道扶著腰,一瘸一拐地挪過去攤在椅子上。


    那你幹啥來了?別告訴我說出來賞風賞月的。


    “哎,你知道不?”知道啥呀?“內庫把街麵上幾乎所有的朱砂黃紙硫磺,還有桃木什麽的都給買了,都是和我們作法或煉丹有關的東西。”你想表達啥意思,“你知不知道放哪了?”


    “內庫啊,剛不是你說的嗎?”明風眼前一亮,“你……不會是……”又大搖其頭,“我告你,別拉我下水啊!師父說了,不問自取是為賊也,被她知道大耳刮子拍死我。”


    “誰說我是去偷東西的?!”張念道脖子一梗,扔出一包東西,“小爺我是去買東西!”偷盜可是道家一戒,本小道士我怎麽可能會犯這種錯誤?


    “噗”明風把口茶全噴了:穿著夜行衣“買”東西?您真有才!


    是該說你狡猾奸詐好呢,還是自欺欺人?


    “你去不去?”“不去!”“真不去?”“煮的也不去!”


    “那好,我去告訴皇帝,長公主是個鬼。”腳還沒跨出去兩步,就被明風揪著後領拖了回來。“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眼珠子滴溜亂轉,張念道諂笑道:“要不……你把無極袋借我?”上次無意中發現了明風的寶貝,張念道一直垂涎著呢!這次去“買”朱砂等物,沒有個趁手家夥,怎麽搬運?


    “借了你你也用不了。”上次無極袋被玄璵收了去,不就是因為明風法力不夠嗎?白琚幫他“順”回來後,指導著明風讓無極袋認了主,現在等閑之人都用不了,除非明風特許。“那,可說好了,我隻是簡單的搬運工。”


    明風啊,你更是掩耳盜鈴。


    張念道早已把腦袋點得小雞啄米一般:搬運工就搬運工唄!就怕你不去。


    換過衣服,兩人躡手躡腳出了門,剛躥上房,旁邊屋子的一扇窗無聲開啟,半張白皙的俊臉上掛著個戲謔的微笑,窗子又悄然關合。


    其他地界明風不是很熟,內庫倒是來過幾次,路徑也熟,當初記得清楚完全是因為這地方名字實在太讓人記憶深刻了。


    庫房重地自然有侍衛把守,間或還有小隊巡邏,可這些怎麽可能難倒兩位“法力高強”的夜行者。貼張隱身符就大搖大擺地晃蕩了進去,這時就看出咱們明風同學的穩重來了,張念道小朋友不停對侍衛做著鬼臉,明風就沒有。(明風:切,幼稚,對著我家那些保鏢都不知道做過多少遍了,任嘛反應都沒有,有啥意思?)


    “哇,這麽多寶貝啊?”一進庫房,張念道就被滿眼滿眼的寶貝給晃暈了。古董、字畫、珊瑚、東珠、黃金……說來他們山上也有曆代先祖留下的各種珍奇,可哪比得上這皇宮內院的藏品?再說了,術業有專攻,山上多是法器之類,哪有這麽多的真金白銀?


    “喂喂,口水擦一下。”明風白了他一眼。寶貝是漂亮,遠比千年後博物館裏的耀眼多,可咱又不是沒見過,歐陽大哥家比這多多了!


    隱隱有些不適:世人愛財,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下子見到這麽多的珍奇寶貝,念道他會不會……


    張念道聽話地擦了擦嘴巴,也不管是不是真有口水,忽然垮下了一張小臉:“明風,你說,既然官家有這麽多的錢,為什麽還有人餓死路邊?”


    心裏咯噔一下,這個問題明風真的不知道怎麽回答,跟他解釋戰略儲備的作用、合理分配的方式、市場經濟的需求、基礎建設的備用?或者和他大談封建君主製度的紕漏,官僚主義的壓迫,資本主義的剝削,天下均富的遙遠?這個,貌似不是一兩句話能解釋清楚的。(明風抓狂:再多的話我也說不清呀~~~)


    “我們還是先找朱砂吧?不然會死更多的人。”


    “哦!”張念道不再留戀珠寶,開始專心尋找今晚的目標。


    師父的紙鶴上很明白地說了她的猜測:如果被朱瑜和褚紫辰得手,不僅是人間界,連其他三界都會陷入無盡的戰火中,到那時,不僅僅是人類,還有各界生靈都將遭受滅頂之災。


    不知道趙禎和劉娥怎麽樣了。師父說朱瑜極有可能潛伏在他們身邊,待得時機成熟,就會發起宮變,而其中最有可能的是趙禎。但明風他隻是個小藥童,頂破天就是長公主的書童,以這兩個身份在內宮各殿之間轉悠,明顯的打草驚蛇,隻能請玉宣幫忙,隻是她……


    “明風明風,這邊這邊!”思緒被張念道興奮的聲音打斷,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顯然張念道找到了好東西:一個個布袋疊放在牆角,與這金碧輝煌的周遭格格不入,一打開就見著紅紅的物什,正是朱砂。那旁邊這些估計就是黃紙之類。


    看著這滿滿的一袋袋,張念道很是糾結,小臉皺成了包子:“明風,我錢不夠~~~”明風腳下一滑,差點跌倒:你這時候還在糾結這個問題?!然後張念道下一句話把他徹底打淩亂了:“要不,我寫張欠條?”


    orz我服了,真的。張念道道友,您的腦袋是咋長的?還真是來“買”啊?平時看你挺精明的嘛!怎麽現在這麽古板?


    “那個……我覺得哈,寫欠條的話容易留下線索,待會被抓住了的話,不是給你師父抹黑嗎?我們是君子,隻要我們心裏記得過陣子來還就可以了。”梁上君子也是君子~~~“再說了,我們拿這些東西,是為蒼生計,作為皇室,理應作出些貢獻不是?”哎,現在怎麽變成我在勸你了?師父,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對不?徒兒我不是為自個,是為天下才那個啥的,原諒徒兒吧!


    (依依:明風啊,變通之道懂不?師父原諒你了!)


    張念道重重點頭:“明風,你說得太對了!”小道士把錢袋子又揣回懷裏,反正借一袋是借,借所有也是借。


    看著麵前笑得燦爛的那張臉,明風莫名的和狐狸聯係在了一塊。


    “噓,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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