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蘇尼亞海邊緣,黑暗與天際相連,稀疏暗澹的星辰嵌在天幕上,勉強充當著來往船隻的指引者。紅月雖不圓滿,但卻碩大,幽幽地注視著海麵上那艘正駛離這片海域的帆船。


    那是一條巨大的帆船,船帆上麵有十顆同樣大小的白色星星,而那些星星環繞著一隻沒有睫毛的冷漠眼睛,似乎回視著天空的緋紅。


    這是海盜將軍,“星之上將”嘉德麗雅的船隻。


    甲板上,嘉德麗雅穿著黑色的古典長袍,上麵繪有許許多多的象征符號和魔法標識,最為明顯的則是一隻神秘的眼睛,沒有睫毛的眼睛。她腰間還懸掛有星象儀、短權杖等物品,就像民俗傳說裏,活躍於第四紀的強大巫師。


    她手中拿著一副沉厚的眼鏡,眼眸中的深紫內收,似乎化成了一片能吸噬靈魂的深淵,觀察著羅思德群島方向的天空,觀察著上麵稀疏的星辰。


    作為序列5的“星象師”,她已經不需要占星水晶和星象儀就能借助星象的變化來進行占卜。


    在她眼中,羅思德群島方向的那片天空上的稀疏星辰已經變成了占卜預言,在告訴她這片海域將會迎來一場巨大的風波,僅僅是在風波邊緣,“未來號”都有可能被撕碎。


    沉重如同巨熊的腳步聲傳來,讓嘉德麗雅微微側身,重新戴上了那副沉厚的眼鏡,遮住了蒙著深紫的眼眸,看向來人。


    “船長,奧托洛夫說,最遲明天淩晨,我們就可以離開中蘇尼亞海。”


    船艙入口走出一位穿背帶褲、白襯衣的男子,他三十左右,體格健壯,汗毛濃密,以至於裸露在外的小臂仿佛套了層棕色的毛衣,頭上戴著頂中間凹陷的圓邊帽。


    他手中拿著兩個紙袋,裏麵散發著水果和小麥的馥鬱香氣,:


    “船長,要來一份嗎?有蘋果味的和橘子味的。”


    “不,時間太晚了。”


    嘉德麗雅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她知道那是弗蘭克用水果和小麥雜交出來水果味小麥製成的麵包,以應對船上缺少果蔬且易變質的困境。


    “那好吧。”弗蘭克也不強求,布滿汗毛的大手將兩份麵包取出,大口咀嚼起來。


    視線移開的同時,嘉德麗雅腳步輕移,朝船長室走去。向陰影中的二副“無血者”希斯·道爾點了點頭,推開了門,“窺秘人”的靈性讓她將目光移到了擺放著黃銅六分儀的書桌上,那裏多了一封信。


    她停下腳步,眉間升起懷疑的同時,又掀起幾分喜悅,懷著忐忑快步走了過去,拿起那封信,將它拆了開來。


    僅僅是看了幾眼後,將信折疊後收起,身體拖出幻影,衝到了船尾,朝正在掌舵的航海長奧托洛夫道:


    “返回,原路返回,我們去羅思德海域。”


    “船長,你不是說那裏很危險嗎?”擔任水手長,又是航海長副手的“海底殺手”妮娜疑惑道。


    戴著尖頂軟帽的航海長奧托洛夫一手抓著船舵,一手捋著胡須道:


    “那我們至少需要一周的時間。”


    這是正常行駛需要的時間,但“未來號”有儀式魔法的加持,可以短暫飛行,能夠縮短一半的時間。


    “不需要。”大概估算了一下時間,嘉德麗雅看向深沉平靜卻好似藏著深淵的海麵,“那裏不安全,我們需要一定的準備。”


    ……


    羅思德海域邊緣,一艘巨大的漆黑的帆船突兀出現,將海水排開。它長近百米,風帆高掛,側麵有一門門舷炮,船身的後半部分有些虛幻,幾秒後才恢複正常。


    艙房三層的船長室內,從高處垂下的燭台上一根根嬰兒手臂粗的蠟燭被點燃,散發著無盡的光明,驅散了角落的黑暗。


    “黑皇帝”號的主人,“五海之王”納斯特並沒有坐在屬於他的王座上,而是坐在了擺放在船長室長桌的主位,依舊戴著尖頂皇冠,披著黑底銀邊的華麗長袍。


    他十指交叉,放在長桌上,右側擺放著一枚黑色金屬造物,表麵的點點金紅無規則地遊走,在幾乎覆蓋全部後,又恢複成寂靜的黑色。


    潔白的桌布鋪在長桌上,華美的銀質燭台和餐具整齊擺放,紅燜達格亞牛小排,黑鬆露牛肝菌,因蒂斯式鵝肝,洋蔥湯,冷烤雞以及各式甜品,一瓶使用魔法保存的1173年的奧爾米爾紅酒。


    所有菜都似乎都處於停滯狀態,湯沒有散發熱量,冰淇淋也沒有冷氣噴薄,連燭火都停止了跳動,它們仿佛鑽了時間的漏洞。


    不知過了多久,長桌對麵升起夢幻般的泡泡,一道人影出現在那裏,她穿著橄欖綠色長裙,戴著老氣紗帽,細格薄紗掀起,露出挺直的眉毛,蔚藍的眼眸,看著麵前的因蒂斯大餐沒有任何表情波動。


    隨著客人的到來,坐在主位的納斯特也睜開了眼睛,伸手在那枚金屬造物表麵輕輕一拍,一聲恢宏的“當”後,馥鬱的混合香氣在房間蔓延,熱氣與冷氣交匯,燭火也開始跳動,仿佛時間在這一刻才開始流動。


    “熵之鍾”,來自序列2的“熵之公爵”。


    “神秘女王”貝爾納黛的神情並沒有因為這件危險的封印物而有所變化,她那仿佛蘊藏著海洋的眸子緊緊盯著那瓶紅酒,暗色的瓶身上僅附著著一張紙簽,上麵是一行花體因蒂斯文:


    “送給因蒂斯的偉大執政官,羅塞爾·古斯塔夫。


    祝我的父親生日快樂!


    貝爾納黛·古斯塔夫。”


    這是她在父親成為因蒂斯執政官那一年贈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你想做什麽?”貝爾納黛收回目光。


    “幫我做一次預言。”納斯特看向右手邊的“熵之鍾”。


    “貝克蘭德曾經出現過俠盜‘黑皇帝’。”


    “我的靈性告訴我,那不是我的機會。”


    “羅思德群島有你的機會,但隱藏的危險足以致命,格羅夫·奧古斯都,巴勃羅·康納利,艾彌留斯·利維特,愛德華·來托。”


    作為“預言大師”,貝爾納黛非常清楚預言並非是萬能的。現在交織在羅思德海域上空的命運已經蒙上了一層霧氣,在非凡世界大部分半神的命運通常都是如此,因為他們很容易引來天使層次的降臨。


    “這就足夠了。”納斯特深黑眼睛中暗紅流淌,關節分明的十指交叉按住手背。


    那瓶1173年的紅酒仿佛被無形的精靈托起,送到了貝爾納黛眼前,化作泡沫消失在船長室內。


    ……


    北海,淺海娜迦部落,灰白岩石堆積的宮殿內。


    娜迦女王尹羅達盤踞在王座上,上身挺直,灰色的眸子審視著站在這群人類最前麵的男人,黑色正裝,戴著絲綢禮帽,拄著手杖的羅爾斯與身後的海盜,與這座部落有著極大的區別。


    但這對於娜迦女王來說,並沒有區別,都隻是人類而已。


    可問題是,他似乎並沒有踏入序列4。


    即使在第二紀元娜迦和精靈已經不像他們的祖先那樣瘋狂、混亂,尹羅達這一支淺海娜迦部落在第三紀元更是與人類有頻繁的接觸,直到大災變後才徹底斷了聯係,可永遠是強者指揮弱者,實力才是衡量的第一標準。


    如果她的女兒不是序列5的“痛苦魔女”,那也不會因為是娜迦女王的女兒有所優待。


    隻有像她和祭司一樣處於序列4,才會考慮地位、經驗、智慧等等因素。


    可人類竟然會讓一個未曾成為半神的人指揮一位半神,這對於娜迦來說絕對是難以理解的。


    娜迦祭司抬了抬眼皮,略顯混濁的眸子仿佛沒有焦距:


    “人類,你們的計劃是什麽?”


    她聲音蒼老,聽不出喜怒。


    “對於深海娜迦的了解,我們比不上兩位,自然是要聽從你們的計劃安排。”變化出一副更加年輕麵孔,看上去不滿二十歲的羅爾斯一臉笑容,雙手按在手杖上。


    “人類!”


    尹羅達女王灰藍色的頭發一根根漂浮起來,變得更加粗壯,有指頭般粗細。六條手臂打開如同蜘蛛一樣舒展開來,靜靜燃燒的黑焰乖巧的停留在她兩隻白嫩的手心,一層白霜從王座向前蔓延過去。


    “你們是在挑釁淺海娜迦部落嗎?”


    雅莉希亞、安德列耶維奇、傑拉德剛要有所動作,就看到站在他們身前的羅爾斯抬起左手,示意他們停下。


    可直到那層白霜蔓延到身前十厘米左右,羅爾斯依舊沒有任何動作,隻是低頭看了看幾乎觸碰到金色手杖卻不再蔓延的冰霜。


    眼睛餘光中看到要開口的娜迦祭司,他搶先開口道:


    “娜迦女王,看來你不同意我們的看法,那麽幫助你們消滅深海娜迦的事情就由我們來做主,你們聽從我的安排。”


    尹羅達一根根漂浮著有滑膩質感的灰藍色長發又粗壯了些,掌心靜靜燃燒的黑焰膨脹了幾分,不再蔓延的冰霜又往前前進了幾厘米,越過了宛若黃金鑄成的手杖,在即將觸碰到羅爾斯鞋子邊緣時,後者突然動了。


    沒有後退,也沒有側移,雙腳依舊站在原地,羅爾斯右手握住手杖,重重點在覆蓋上冰層的海豹皮地毯上,一叢叢虛幻的金色火焰沿著地毯蔓延過去,散發出磅礴的太陽氣息,將地毯表層的冰霜融化,蒸騰起水霧。


    “權之杖”對於他來說,在戰鬥中已經很難派上用場了,但論場麵特效,甚至比“水手”途徑的中低序列強,否則明明是“倒吊人”和“太陽”雙途徑真神的白造,怎麽會被稱為太陽神。


    “娜迦女王,聽從你們的計劃,你們不同意,聽從我的計劃,你們也不同意,我想問,你們真的要和我們合作嗎?”


    他再次頓了頓手杖,讓叢叢燃燒的金色火焰向後退散,仿佛收縮回了手杖中,不輸於半神的氣勢籠罩在大殿之內。


    威嚴、權勢本身就屬於“審判者”和“黑皇帝”的權柄,隻是相比於規則和漏洞來說,屬於附帶,就如同“愚者”掌握的命運權柄一樣。


    如果正麵戰鬥,羅爾斯絕不會是娜迦女王的對手,但隻比拚氣勢,絕不會輸給對方,所以在放出氣勢前,他收回了光明之火。


    因為感受到一絲絲威脅的尹羅達女王已經不僅僅是裝樣子了,她“站立”王座上,六隻修長白皙的手臂張開,六團膨脹到人頭大小的黑色火焰懸浮在她手心,空氣中根根無形細線從她四周蔓延開來,灰藍色的頭發雖然沒有變得更加粗壯,但變得更長,幾乎要與碰觸到天花板。


    她如同蜘蛛、蛇、美人拚接出的巨大怪物,占據了大殿一端。


    可盡管這樣,她依舊沒有動手,這在羅爾斯預料之內。


    對於淺海娜迦來說,不知道觸碰了什麽禁忌的深海娜迦在與人類合作後,是必須要消滅的。而後者居於深海,主要又以“水手”途徑非凡者為主的特殊性,讓占據優勢的她們並沒有把握,除非她們願意以部落滅亡為代價。


    誤入部落,還與深海娜迦盟友“有仇”的安德列耶維奇等人就是她們的最好幫手,特別是雅莉希亞的到來,讓她們在高端戰力上三倍於敵人。


    這也是為什麽麵對雅莉希亞的要求,哪怕要冒著深海娜迦會召喚出大量海怪的風險,也要答應。


    可麵對一位實力不明的異類盟友,確立主導權,避免被一鍋燴,也是淺海娜迦必須要做的,紅白臉即使是處於部落時期的娜迦也會使用。


    但對於在政壇依舊能有所發揮的羅爾斯而言,這種方法實在是有些淺陋。


    淺海娜迦沒有後路了,她們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讓深海娜迦找來了“深海中將”,還召喚了大量的海怪,這讓原本就差距不大的兩個部落勉強達成了實力上的平衡。


    而羅爾斯完全可以拋下她們,帶著“暮色號”離開北海,因為淺海娜迦無法理解,安德列耶維奇等人尋找“深海中將”,僅僅是為了名聲,而不是仇恨。


    所以,他不需要淺海娜迦這個盟友,但淺海娜迦不能失去盟友,否則隻會迎來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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