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啪嗒。


    產屋敷輔世對著麵前所有經曆過這場戰爭的隊員們,將自己的額頭貼在了地麵上。


    他身旁,跪坐在神社宮司內的辰姬與他的兒子,三人共同做出著土下座的姿勢。


    土下座——這是表達感謝或者歉意的最重的禮儀。


    就在產屋敷輔世想要開口說話的一瞬間。


    一道聲音從人群中響起。


    “主公大人!您這是做什麽?!”


    接著是一聲接著一聲的勸阻。


    “還請快些起來,您的身體…”


    “主公大人!!”


    “我們不能受您這樣重大的禮數…”


    頓時,他麵前坐著的所有鬼殺隊隊員立馬慌亂了起來,一個個的本能的站起身子, 想要伸手去扶起跪在舞台上的產屋敷輔世。


    特別是幾位柱們,他們幾乎起身擦地而行的兩步就來到了產屋敷輔世麵前。


    而一旁坐在一起的繼國一家人,則是幾乎集體麵無表情的看向這個方向,隻有宇多的神色顯得有些困倦而已。


    相比之下,岩勝甚至有的冷漠的樣子。


    就在這時。


    產屋敷輔世的聲音傳來,雖然輕音,但卻瞬間讓整個場麵安靜了下來:


    “抱歉。”


    正想要扶著產屋敷輔世起身的柱們微微一愣。


    道歉?


    為什麽…為什麽主公大人要道歉?


    就在眾人因為疑惑而短暫愣神的時候,產屋敷輔世保持著動作, 繼續說著:


    “我們產屋敷一族。”


    同時,他身後的辰姬與孩子的聲音一並響起:


    “對各位在這漫長的歲月中…”


    “堵上自己的性命,為世人們力戰惡鬼,鞠躬盡瘁一事。”


    “致以最誠摯的謝意。”


    他壓住自己的身體,聲音有些沉悶的從底下傳來:


    “屠戮世人的鬼王,鬼舞辻無慘。”


    “已經死了。”


    在這句話說出的瞬間,幾乎在場的所有人,心中的那塊石頭又一次重重的落下。


    “再次感謝諸位的貢獻…”


    我妻善存愣愣的看向產屋敷輔世的方向,他感覺到氣氛似乎有一些不對勁。


    “主公大人,您沒有必要向我們道謝…!”風間成彌皺著眉頭,他俯下身子,眼神看著產屋敷輔世,真摯的說著。


    “沒錯沒錯!沒有您的話, 我們早就…”


    就在柱們想要試圖將產屋敷輔世扶起, 卻導致演講一時間有些難以進行下去時。


    “呼……”


    一旁端著一杯茶水慢慢抿著的尚泉奈, 吹了吹茶水上的霧氣,開口慢悠悠的說著:


    “不能因為鬼王死了就鬆懈哦。”


    尚泉奈挑著眉頭, 瞥了一眼明顯已經放鬆下來的幾位柱。


    柱們有些不寒而栗的激靈了一下, 表情都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隻有岩見硯慈間聽進去了尚泉奈的話, 他捧著佛珠,疑惑的轉過頭來:


    “上泉大人的意思是…”


    水無月白終於扶起了產屋敷輔世,產屋敷則是帶著謝意的眼神看向尚泉奈,並對著他點了點頭。


    啪嗒。


    尚泉奈與產屋敷輔世對視了一眼,他放下茶杯,語氣顯得有些沉重,與輕鬆的氣氛形成了明顯的對比:


    “雖然鬼的王已經死了,他的直係眷屬們自然也跟著離去。”


    他歎了口氣:


    “但這並不意味著,鬼就已經滅絕了。”


    眼眸斜下,看向一旁表情有些啞然的柱們。


    顯然,柱們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些什麽。


    尚泉奈微微點了點頭,說出了白天時得出的結論:


    “沒錯。”


    “這個世界上,食人的惡鬼仍然存在。”


    尚泉奈的語氣一頓,現場已經變得無比安靜,全部都在聚精會神的聽著,生怕漏下一點信息:


    “但幸好的是,失去了鬼王的族群,已經沒有繼續增長數量的能力。”


    “換句話說,鬼的數量就剩那麽多了!”


    他突然抱著雙臂,坐在了屋台上, 眼神掃過每個台下的鬼殺隊劍士們:


    “以你們現在的能力,徹底滅絕惡鬼,也隻是時間問題。”


    哢噠!


    他話音剛落,人群中就有大批的人拿起了擺放在自己身旁的日輪刀和貼身疊甲。


    悉悉索索的穿戴聲從眾人中響起。


    他們站起身子,整裝待發就要朝產屋敷輔世和尚泉奈行禮。


    隨後轉身準備離開宮司。


    而離得近的柱們,則是在尚泉奈的眼神逼迫下,被迫僵硬在了原地。


    尚泉奈看著那些鬼殺隊劍士們立刻就準備出發殺鬼的模樣,他一時間凝噎了一下。


    隨後連忙出口阻攔著:


    “今晚,並不用出去殺鬼。”


    聞言,正走出宮司大門的鬼殺隊劍士都愣了一下。


    劍士們回過頭,有些不理解的看向說出這話的尚泉奈。


    有一名劍士猶豫了一會,隨後還是鼓起膽子疑問著:


    “上泉…上泉大人,不是還有惡鬼存活於世嗎,那我們就應該去…”


    “沒錯沒錯,上泉大人!”


    許多人立馬跟著說道,他們的雙目中仍然有著被某種理由所驅使著的鬥誌。


    “不。”尚泉奈閉上眼,輕輕搖了搖頭:


    “今晚是無慘死後的第一晚,我已經通過鎹鴉觀察過了。”


    “強大的鬼,在昨晚就已經死去,而弱小的鬼,更是因為鬼王的死,此刻正畏畏縮縮的躲在不知名的地方。”


    “來自血脈深處的恐懼,會讓他們有一段時間對外界恐懼,害怕,甚至會主動的躲避開人類。”


    “同樣的,這段時間內,我們尋找他們的效率也極地。”


    “特別是最初的今天夜晚。”


    尚泉奈點著頭,他閉著眼,鏈接著此刻在霓虹各地盤旋著的鎹鴉,接受著各種各樣的畫麵:


    “…明白了嗎?”


    劍士們皺著眉頭,他們感覺有哪裏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


    最後隻能緩緩的撓了撓頭,並坐了回去。


    “…明,明白了。”


    尚泉奈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轉眸看向了一旁已經重新準備好的產屋敷輔世,示意接下來的工作就交給他了。


    產屋敷輔世同樣對著他點了點頭,隨後繼續朝鬼殺隊的眾人說著:


    “就是這樣,所以,我們這次會議的一個主要目的,就是為了…”


    “——製定未來一段時間的殺鬼計劃。”


    產屋敷輔世的聲音不斷響起在耳畔。


    鬼殺隊的眾人們,緩緩將目光轉移到了產屋敷輔世的身上。


    尚泉奈,也離開了屋台,靠在一旁的紅色柱子底。


    這時。


    甘露寺櫻餅緩緩走了過來,她抬頭看著天上被屋簷遮擋住一些的月空。


    “奈。”她喊著,側頭看向尚泉奈:


    “接下來,我們該做些什麽?”


    尚泉奈微微愣了愣,他同樣看向繁星點點的天空,一股子倦意緩緩湧上心頭,使他本能的說著:


    “…我們已經不用做些什麽了,一切都慢慢走上了正軌。”


    “接下來,就要靠人類自己了。”


    甘露寺櫻餅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她的眼神逐漸有些無奈。


    張開嘴,想說些什麽。


    又沉重的歎了口氣。


    最後,在糾結了好一陣後,她才又開口說著:


    “…我的意思是,我們自己呢?在事情解決完以後,我們該以什麽樣的方式,繼續生活下去呢?”


    “我們前600年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吧。”


    “所以…”說完,甘露寺櫻餅嘴角微微勾起,雙手藏在寬大的巫女服飾下,笑著看向尚泉奈:


    “你的答桉是…?”


    尚泉奈聞言,用手抵住下巴,微微沉思了一會。


    “我的話…”


    他沉思著,眉頭微微皺起。


    說實話,他似乎真的沒怎麽考慮過這個問題。


    以至於,在真正思考這個問題時,尚泉奈居然感受到了一股無事可做的空虛感。


    對啊,現在是鬼的他,擁有著漫長的壽命,那麽他到底該在這樣漫長的時間中,做些什麽…


    ——或者說,探索些什麽?


    什麽事情都不做的話,肯定是不行的。


    一旦失去了前進的動力以及理由,很有可能會在漫長的時間裏逐漸失去自我,變成下一隻無慘。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思後,尚泉奈緩緩抬起了頭,他看向甘露寺櫻餅:


    “…我…”


    甘露寺櫻餅微微挑了挑眉頭。


    尚泉奈思忖著的聲音繼續響起:


    “應該會…去研究研究人類吧。”


    甘露寺櫻餅的瞳孔微微放大,她匪夷所思的看向尚泉奈。


    ——你在說什麽啊?!


    甚至有些不清楚,這樣離譜的答桉是如何在短時間內得出的。


    “甘露寺,你應該也有這種感受吧。”尚泉奈聲音變得低沉下來:


    “成為鬼後,身為人類的情感逐漸澹去,如果不是從一開始就堅定著的身為人類時的初心。”


    “說不定,此刻的我也會淪為如同無慘那樣的怪物。”


    他抬起頭,眼神逐漸變得認真且堅定:


    “或許,我會重新拾起醫師的身份,去貼切的觀察一下人類的生活,情感…”


    “…去找回一下,人類時的感覺。”


    甘露寺櫻餅的表情從詫異到平澹,她聽完尚泉奈的話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哦。”


    隨後,甩了甩寬大的紅白巫女袍,轉身走向了一旁庭院中的櫻花樹。


    在尚泉奈疑惑的注視下,慢慢坐在了櫻花樹上。


    “……?”尚泉奈歪了歪腦袋,他有一些疑惑。


    但過了一會後,他就將這些拋之腦後,轉而漫無目的的看向周遭的人與事物。


    尚泉奈看著認真聽著的鬼殺隊眾人們,以及神態與姿勢都不同的柱們。


    眼神緩緩掃過正一臉疲倦的珠世,擔憂都寫在臉上的愈史郎。


    正胡吃海喝,根本沒認真聽的我妻善存,以及被幾個柱圍在一起,有些苦笑的煉獄仁壽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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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家都板板正正的繼國緣一一家,甚至連緣一的孩子,都一副十分認真的表情。


    還有獨自坐在宮司庭院的櫻花樹下,抬頭看著月空的甘露寺櫻餅。


    尚泉奈緩緩點著頭,一股不怎麽濃鬱的睡意湧上心頭。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來,他幾乎時時刻刻都處於精神繃緊的狀態。


    一開始,麵臨死亡的危機。


    到後來,想要徹底解除後患的緊張。


    就連沉睡時,多餘的精力也都用在了消化無慘的靈魂上。


    如今,這樣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了片刻的鬆懈。


    眼皮,越來越沉重,眼前的視野也逐漸變得模糊。


    最終,雙眼緩緩合攏。


    “呼…呼……”


    漸漸的,尚泉奈靠著宮司的紅色柱子,慢慢的睡了過去。


    呼吸勻稱,眼皮微微顫抖。


    在這一刻。


    產屋敷輔世輕輕的噓聲下。


    全宮司內的鬼殺隊隊員們,都悄悄看了一眼睡著的尚泉奈。


    其中,隻有甘露寺櫻餅的眼神,隱隱有著擔心與不舍。


    ——請…不要再睡那麽久了。


    獨自一人看著親人朋友死去,再等著數百年前唯一的熟人蘇醒,對於她來說,實在是一件殘酷的事情。


    在眾人的注視下。


    尚泉奈越睡越沉。


    ……


    ……


    嘩——!


    “嘰!嘰!”


    些許的鳥鳴從耳畔傳來。


    不,這個鳥鳴似乎不太對勁。


    聽覺慢慢恢複,耳畔的鳥鳴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噶!嘎嘎!!”粗糙的鎹鴉喊叫聲從耳旁大聲的響起。


    仍然處於睡夢中的尚泉奈,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


    原本疲憊沉重的眼皮,此刻變得從所未有的輕鬆。


    尚泉奈腦袋有些暈乎乎的,他感受到了一些陽光的痕跡透過眼皮映入了他的瞳孔中。


    在早晨溫暖的陽光下,尚泉奈緩緩睜開了雙眼。


    在睜開雙眼的瞬間。


    “!!”


    嘩!


    尚泉奈猛地坐起身,緊緊皺著眉頭,有些急促的呼吸著。


    糟了!


    自己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居然睡著了!


    他猛地轉頭,眼神掃過四周,簡單的判斷著周圍的環境。


    一間很正常的日式房間。


    一眼掃過去,甚至辨別不出這間房間到底該處於哪個時代。


    房間一側的窗戶敞開著,陽光就是從那裏泄露進來,照射在尚泉奈的眼睛上。


    用手微微遮擋著,他站起身子,看向了房間的門口。


    這時。


    咯吱——


    房門突然被拉開。


    一臉幽怨的甘露寺櫻餅出現在門口,她下意識的朝尚泉奈原本躺著的方向看了一眼。


    沒有看見尚泉奈的身影後,她微微愣了一下。


    隨後,才與站立在房間另一側的尚泉奈對視著。


    甘露寺櫻餅下意識的想要說些什麽。


    突然,她眼神變得有些狡黠,強裝冷澹的聲音歎了口氣:


    “…已經,第二個六百年了。”


    站在牆角的尚泉奈,逐漸僵硬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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