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盡的黑暗中。


    伸手不見五指,陰暗的空間裏一陣陣潮濕陰冷的空氣粘在身上,讓人很不舒服。


    粘稠的陰影像是有了體積,沉重的掛在身上,讓人寸步難行。


    這時。


    一道隱隱約約的聲音不停傳來,並且一次比一次更加清晰。


    “…竹原…”


    某個赤焰發色,卻看不清麵龐的人影在遠處閃爍著。


    那人影無視著沉重的陰影, 徑直走了過來。


    “…不要睡了!很危險!”


    “…快醒來,竹原…”


    最終,站在了麵前,大聲喊著:


    “…竹原少年!”


    視野中,火光乍現。


    “!!”


    躺臥在血管巨樹樹梢上的竹原猛然驚醒,他一下挺直腰杆,坐起了身子。


    倒吸一口氣,有些驚魂未定的搖了搖腦袋, 臉色有些錯愕。


    剛才的…是什麽?


    竹原用手捂住自己的太陽穴,他坐在樹梢上,眼神晦暗的看著血管樹下。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他緩緩抬起頭,瞥了一眼無限城內堆積成山的紅色卵球。


    剛才夢中殘存的部分印象翻湧著。


    ——那人,是誰?


    就在竹原沉思的片刻,無慘的聲音響徹在了腦海中:


    “你怎麽了?”


    無慘掌控著身體的另一半控製權,在兩人同意的情況下,他隨時可以控製身軀。


    他挑了挑眉頭,語氣一轉,陰冷的聲線顯得有些不懷好意:


    “臉色很不對勁啊…哪裏出問題了麽?”


    “都告訴我也沒關係。”


    無慘沉寂已久的心態慢慢活躍了起來, 如果這時候竹原出了問題,那麽是不是說明。


    ——他有機會重新奪回全部血液的控製權。


    竹原的思索被打斷, 他一臉陰沉的奪過了身體的控製權,嘁了一聲:


    “…白癡,別煩我。”


    “…你!”無慘無語凝噎,竹原的語氣最近越來越囂張了。


    皺著眉頭,竹原又想繼續思考起來。


    但他突然發現, 經過無慘這麽一打斷後, 剛才夢境中的記憶,已經忘卻了大半。


    重要的東西更是什麽也記不起來。


    他有些不滿的嘖了嘖嘴。


    開始對無慘泄起憤來:


    “你真的以為我出了問題,你就能夠掌控這個身體了?”


    竹原不屑的輕笑了一聲:


    “別異想天開了。”


    手放在胸口上,猛地拉開遮擋住胸口的厚重紅色巾擺,露出了裏麵徐徐旋轉的血色玻璃球:


    “沒了我…這裏麵的另一半血液,可有你好受的。”


    竹原的語氣十分不善,他甚至故意咧開嘴角笑著,一字一句的說著:


    “說不定。”


    “會,死,的,哦。”


    竹原發現,最近他對無慘的厭惡越來越嚴重,並且是從心底產生的,沒緣由的厭惡。


    明明無慘並沒有做什麽能讓他厭惡到這種程度的事情,但此刻的竹原,隻要無慘一開口說話,他就覺得惡心的想要嘔吐。


    再加上自己擁有的記憶,從一開始就隻在這個無限城內。


    其他外界的記憶全部是通過零星從無慘那裏繼承的片段構思的。


    竹原已經有些懷疑自己是否。


    ——遺忘了什麽。


    “……”無慘聽著竹原的話,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死…麽。


    ……


    ……


    狹霧山。


    山下城鎮。


    “神明大人保佑…”


    尚泉奈混跡在下山的人群中,他慢悠悠的腳步與身旁急匆匆的人們對比顯得格外突出。


    “上泉大人!您也是因為早上的事情來看看的嗎?”路過的鎮子居民好奇的探著腦袋,朝尚泉奈問著。


    尚泉奈沉思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一旁的一個人瞬間覺得自己得到了巨大的肯定:


    “果然吧,那個東西我就說是什麽不好的玩意…”


    雖然沒人知道尚泉奈就是神社裏供奉的神明,但因為他長時間在醫師館和鬼殺隊之間來往,時間長了,居民們也都記住了尚泉奈的樣貌。


    久而久之,狹霧山的居民們也就對尚泉奈有了一個身份的認知:


    鬼殺隊裏很有話語權的一位大人。


    在不久前,某位柱對尚泉奈的稱呼泄露了出去,“上泉大人”這個稱呼也慢慢流傳了開來。


    在眾人吵吵鬧鬧的交談聲裏,尚泉奈偷偷的從人群裏走開,繞小路來到了醫師館後門。


    剛想推開門走進醫師館時,聽覺敏銳的尚泉奈卻聽到了一段對話。


    尚泉奈微微一愣。


    隨後將耳朵,輕輕的靠在了醫師館的後門門板上。


    是來自醫師館內的,珠世與醫師的對話。


    醫師的語氣很衝動,似乎是有什麽嚴重的事情發生了一樣。


    “珠世小姐…”他聲音有些波動,語氣裏充滿著不敢相信:“您真的打算那樣做了嗎?”


    “…真的,會死的…”醫師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尾音也有些顫抖。


    “是的。”


    是珠世的聲音,她的情緒反而沒有那麽波動,甚至與醫師比起來顯的十分平靜。


    噠噠。


    腳步的聲音傳來,尚泉奈利用通透世界觀察了一下。


    背對著醫師的珠世轉過身,她低垂著眼眸,雙手重疊的放在自己身前,表情十分冷靜且堅定:


    “不如說,我一開始就做好了這個打算。”


    她抬起頭,透過薄薄窗紙的月光灑落在珠世的肩膀上:


    “從…我變成鬼…不,吃人的那一刻起。”


    “這個決定,我已經堅持了數百年了。”


    珠世像是在說一件毫不相幹的事情一般,將自己籌備了很久的計劃說了出來:


    “我必將會…”


    她抬起頭,淡紫色的薄霧眼眸與醫師對視著:


    “與無慘,同歸於盡。”


    在珠世尾音落下的一瞬間,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


    是醫師,他雙目無神,小腿疲軟,一時間癱坐在了地上。


    珠世見狀,連忙上前將醫師攙扶了起來,她嘴裏解釋著:


    “這是我自己的想法,也是我必須做的事情,你不必這樣的…”


    醫師在珠世的攙扶下,踉蹌的站起了身子,此刻的他,即使內心有很多的想法,卻也無法再說出些什麽。


    “我要下地獄,去給我的丈夫和孩子們贖罪…”珠世語氣平淡,她解釋著。


    醫師已經有些承受不住了,他連忙擺了擺手,後退著用手撐住了身後的桌子,才勉強沒摔倒:


    “夠了,別說了,不要再說了。”


    “…我已經,明白了。”


    珠世聞言,有些愧疚的笑了一下,對著醫師點了點頭:


    “你能理解就好。”


    醫師回應的,隻是苦澀的笑容。


    ……


    此刻。


    小門外。


    竊聽完對話的尚泉奈,並沒有對珠世的想法感到意外。


    無慘害的珠世親手殺死了家人,珠世有贖罪和複仇的想法,也是正常的。


    並且,原著裏的珠世…就完成了她的複仇,最終也下地獄去贖罪了。


    “讓一點,讓一點,別擠,聽不見了!”


    “…珠世小姐…”


    兩道情緒赫然相反的聲音從一側傳來。


    尚泉奈意外的看了看身旁。


    原本,隻有尚泉奈一人站在這裏,此刻卻突然多出來了兩個鬼鬼祟祟的黃色身影。


    是我妻善存和慈一郎。


    我妻善存在被挖出來以後,很快就恢複了精力。


    按他的話說,就是“我除了最後一下其他基本沒怎麽發力,所以現在精力滿滿!”,對此慈一郎也隻能無奈的笑笑。


    此刻,兩人正站在尚泉奈旁邊,同樣將耳朵靠在門板上偷聽著。


    我妻善存還逐漸張大了嘴巴,像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了消息一般,臉上充滿了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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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態度!那個語氣!


    莫非!醫師他…


    他他他,他該不會對珠世小姐…


    我妻善存與身旁的慈一郎對視著,卻發現,慈一郎的臉上卻充滿了悲傷的情緒。


    悲傷?為什麽要悲…


    突然,我妻善存恍然大悟。


    似乎話題的中心,是珠世小姐想要赴死…


    那位珠世小姐麽…


    我妻善存的神情也逐漸低落了下來,在受傷的期間,他沒少受珠世照顧。


    即使是那樣善良的人,身上也背負著很沉重的東西啊。


    這個世界,真的是不公平。


    慈一郎整個人被悲傷的情緒籠罩著,他垂著腦袋,沉重的歎了口氣。


    尚泉奈看了眼鳴柱二人組,他沒有多說話,隻是安靜的等了一會。


    等待醫師館內,珠世和醫師調整好他們自己的情緒後。


    咯吱……


    他才緩緩推門,走了進去。


    醫師館內。


    看到後門突然被推開,不論是醫師還是珠世都懵了一下,兩人的眼神唰一下看向後門口。


    直到發現進來的人是尚泉奈後,珠世才微微鬆了口氣。


    尚泉奈看著站在房間門口的二人,他看向珠世,開門見山:


    “珠世,青色彼岸花現在還剩下幾朵。”


    珠世看著尚泉奈推開門,她剛想說些什麽,卻突然被他的問題問的有著發愣:


    “誒…現在的話,還有五朵。”


    尚泉奈點了點頭,隨後看了眼醫師館的大堂,走進了珠世的房間。


    並伸手示意著珠世和醫師一同進來:


    “我有事和你們說,進來。”


    在珠世和醫師一臉疑惑的走進房間後,尚泉奈關上了房間門,留下在門外麵麵相覷的慈一郎和我妻善存一臉發懵。


    ……


    房間內。


    尚泉奈言簡意賅的將剛才與產屋敷輔世,繼國緣一兩人討論出來的可能性說了一遍。


    燭火微微跳動著,照耀著三人的臉龐。


    珠世驚訝的微微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尚泉奈:


    “您是說,無慘有可能直接選擇過來盜竊青色彼岸花?”


    “沒錯。”尚泉奈點著頭,肯定了珠世的說法。


    珠世緊皺的眉頭微微顫抖,她小幅度的搖著腦袋,眼眸裏仍然充斥著名為難以置信的神色。


    她猶豫了好一會,才憋出來兩個音節:


    “就…他?”


    “難以置信…”


    珠世皺著眉頭,她認為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


    身為近侍的珠世,從變成鬼開始就一直跟在無慘身邊,她可是最清楚無慘的為人。


    ——怕死,膽小,甩鍋,能跑就不打,能群毆絕不單挑。


    但如今,無慘會前來冒死偷竊這件事,是從這位據說和無慘同齡的鬼嘴裏說出來的。


    珠世垂下腦袋,既然是這樣,那就已經由不得她來做決定了。


    醫師同樣一臉擔憂的看向旁邊在月光下綻放著的青色彼岸花。


    ——這樣說的話,醫師館豈不是也變得不安全了起來。


    ——那些傷員…怎麽辦…


    青色彼岸花,現在是直接種植在珠世的實驗台上的。


    尚泉奈拿著一旁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他說著:


    “這隻是我們推測出來的一種較大發生的可能性。”


    “但是,多做一些這方麵的預防準備,也總比沒有強,對吧。”


    珠世讚同的點了點頭。


    啪嗒。


    尚泉奈放下茶杯,他與珠世麵對著麵坐著:


    “我們的計劃,仍然是按原來的進行,選擇主動出擊,進攻處於京都的無限城。”


    “但是,我們會做好萬足充分的,保護青色彼岸花的準備,再出發。”


    “這個時間,最長不會超過三個月。”


    珠世緊張的把手抱在胸口,她開口詢問著:


    “上泉大人,那青色彼岸花,到底該怎麽保護起來…”


    珠世思考了一會,她緊皺的眉頭自從剛才起就沒有舒展開過。


    在鬼殺隊裏。


    對青色彼岸花培育和種植最熟悉的,除了用血液就可以贍養彼岸花的尚泉奈外,就隻有每天實驗照料青色彼岸花的珠世了。


    而尚泉奈在計劃中,是需要同主力軍一起,進攻無限城的。


    他無法留下來負責青色彼岸花的保護。


    也就是說。


    現在能夠照顧青色彼岸花的人選,隻有她一個!


    珠世突然抬起頭,她為難的看著尚泉奈。


    “看來你已經想到了。”尚泉奈微笑著對珠世點了點頭,他解釋著:“這裏有這個能力的人選,也就隻有你了,珠世。”


    “所以…”


    他停頓了一下,旁邊醫師的眼神緩緩亮了起來。


    尚泉奈抿著嘴,他繼續說著:


    “在我們出戰的時間裏,照顧和保護青色彼岸花的任務,就交給你了,珠世。”


    “拜托!”


    珠世聞言,有些為難的笑著,她將旁邊的茶杯微微托在手裏,看向坐在自己對麵的尚泉奈:


    “上泉大人…您…”


    她試探性的問著:


    “剛才我和醫師先生的對話,您都聽見了,對吧?”


    尚泉奈十分果斷的搖了搖頭:


    “沒有。”


    遺憾的是,尚泉奈並不擅長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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