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完了?”


    車廂搖搖晃晃啟動,帕英-德-雨果抿著嘴,不露齒的咬著嘴唇,目光往前,完全進入了自己的思緒裏。


    範-布魯圖斯嗤笑,彎腰坐上側邊座椅,抬手握住扶手,身體隨車廂節奏搖晃兩下,側過頭,從侍從手裏接過雪茄。


    “窮人就是窮人。”


    一根火柴將煙草熏燃熏香,範-布魯圖斯抬頭吐霧,笑起來,回憶剛才的表演餘味。


    帕英-德-雨果也哼笑了一聲。


    這確是不奇怪,就算有天大的機會坐落在麵前,許多人仍舊無法從中賺取真正與自身相符的利潤。


    這其實很正常,因為世界從來就是不公平。早先前人種下的樹不可能讓陌生人平白無故的乘涼,臨時納涼是交情,從中收費才是本分。許多剛來的,或者剛種上樹的不清楚這其中的價碼,雙方本身就存在信息差——他們並不知道這個行業的真正利潤,也不清楚一個念頭一個話語到底價值多少紅晶。


    像以身吞毒並朝著同班同學衝鋒換在其他學院已經是天大的買賣——幫忙照顧後半生都算小了,在91年努努學院的一場爭鬥中,當時的魁首蓋因一個女人惹上了這樣的潑天禍事,出計劃者和執行者為此一個付出了上億的晶幣,一個奉上了自己的未來和名聲,如此對比,這是多麽可怕的生意啊。


    可惜……


    躲在莊園裏的古蘭苦體隻是要了七百枚紅晶外加一點邊角餘料罷了。


    範-布魯圖斯越琢磨越想笑,伸手點點煙灰,回頭看眼窗外月色,呼出一串濃霧,自顧自地說,也不管旁邊夥伴能不能聽見:“公主殿下有一段時間沒和你下棋了,你不想想辦法?”


    “嗯。”邊絨覆蓋著金線的衣袖垂下來,指間有煙,騰起嫋嫋的霧。


    帕英-德-雨果是很少抽煙的;安娜殿下最不喜歡煙味,早在十三四歲就給予了明確態度,這直接讓煙不離手的帕英-德-雨果完全將惡習戒開,不過兜兜轉轉,卻輪到另外一位抽煙的人出現在安娜殿下眼前,坐上了她棋盤對麵的位置。


    這可真的是挖心的諷刺,尤記得那天,帕英-德-雨果一下笑出了淚,牙縫口腔裏帶點了血,一下腥齁了。


    他的決心也就堅定在那一天。


    眼眸下垂變得幽暗,側頭聽風,帕英-德-雨果直接不回憶這些事了。


    夾著煙的手悠閑垂在膝蓋前,大拇指點落捧捧煙灰,抬起來吸一口,對夥伴問:“那瓶秘藥真的能讓簡-艾斯永遠消失了麽?”


    “對,沒錯。這是你第六次問這個問題了。”範-布魯圖斯吃下一枚水果,深深吸煙,向雨果笑了起來。


    後者大抵也知道自己的失態,麵色更為沉靜,低頭看住火紅燙亮的煙頭,聲音,也平穩中帶著輕緩:“我們已經挑釁了這個學院的規則,在學院徹底騰出手前,我們需要將一切劃上句號,至少,是將蛋糕吞入肚裏再說道歉。”


    “我知道。”範-布魯圖斯點點頭,偏頭看一眼,目光有些詫異,“你是在擔心這個賈巴嗎?,Oh,my……我放在戒指裏的


    武技直接是五星級鑽石檔次,他不可能能拒絕這樣的誘惑,就像老鼠明明知道夾子夾上去很疼,可奶酪太可口,還是也不顧得其他了。”


    “又是你的奇妙比喻?”帕英-德-雨果展露出笑,身子前傾把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裏。一點風從窗簾後吹進來,打亂了他的頭發。


    “你在擔心他耍詐?”範-布魯圖斯揣摩出夥伴的聲音。


    帕英-德-雨果倒是頭點點,抬起一根手指搭在下唇前,往下一拉,嘖著說道:“這段時間你派人封鎖這一塊區域,學院方麵也要繼續施壓,不要讓維奇騰出來,盡快在這五天內把一切都結束。”


    “交給我吧。”範-布魯圖斯點頭微笑,看向對方,伸出自己的拳頭。


    帕英-德-雨果伸拳與其相貼——他不可能拒絕這種親昵的,蓋因他們一同度過了太多歲月。


    現在,以後,也都會如此。


    ……


    另一處黑暗的房間裏也泛起燙亮火星,刹那照亮蠟黃色的眼睛,以及嘴部的麻木咀嚼。


    “主人,我先去休息了。”門外依舊是盡忠管家的最後關心。


    坐在鏡子前的賈巴-戴裏克伸手往前點點煙鬥,嗯了聲,然後兩指捏住一塊牛排吞入嘴裏——直接越過了咀嚼動作,順著喉管往胃部送,咽下咕嚕聲,上抬眼,再次把煙灰點點。


    “嗬……”


    黑霧中隱約有笑聲響起來,紅燦燦的晶幣掉落在皮靴邊上。


    賈巴-戴裏克望住鏡子,望住鏡中深處的青灰色輪廓,再吸口煙, 下巴往上揚,掐著時間等12點鍾的到來。


    咀嚼,竊竊私語,以及尖銳指甲滑動地麵的聲音微小又清晰。


    這裏仿佛不是人間的住處,有些聲音,也越過重重阻礙和空間,往這個坐標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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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鐺——


    午夜十二點,陰冷壓抑的主屋蕩起巨大刺耳的鍾聲。


    鎖鏈勾魂,那些竊竊私語和手腳爬動的聲音愈發明顯。


    月光寂靜裏,黑霧從圓鏡表麵延伸,一同泛起,木門嘎吱打開的刺耳動靜。


    “進來吧……”


    沙啞且富有質感的聲音從霧深處傳來。


    鏡前人沒有任何猶豫的站起身;鏡中黑霧咕嚕張開血盆大口,生吞咽下。


    隻餘鍾擺,還在空曠寂靜的主屋內回蕩。


    “呼……”


    又是深紅色的椅,表麵金線編織出一個又一個花紋,燭光明亮,放在油亮桌上的小小儲錢箱滿是寶石,一下子刺芒閃閃,雖周圍的契約紙淩亂堆疊,但也止不住這股富貴。


    反而,更顯生意的忙碌了。


    “嗯…”碩大的,布有一條條溝壑的鼻子噴出濃霧,像是另一種雲伴隨在皺褶老臉旁邊,至於顏色很淡的嘴,也在皺褶散開裏發出聲音,“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


    “我嗎?”賈巴-戴裏克說了句廢話。


    饒是許多次夢見過,真正由腳掌觸碰到這片地毯的鬆軟時,他還是下意識的繃直了背,心跳加快了許多。


    當然,如果他有心跳的話。


    “坐吧。”懶散隨性的聲音從煙霧中傳來,四腳方椅“嘎吱”一聲,饒是墊了軟枕也接不住這種響動,灰藍色的裙擺悠悠擺起來,白發垂落在眼邊,於眼瞳裏倒映出巨大華光,尤為眉心肉痣顏色暗深,好似刻意塗抹的朱砂紅。


    巴蒂巴特:夢境的魔,執掌夢境與現實的連通渠道,向來居住在荒蕪人煙的黑枯樹上,到了夜晚才降臨本身,尋找能夠被感知的幸運人。


    而且,它所居住的黑枯樹隻存在於真實和虛擬的裂縫中,書中言述有幾千幾萬高,四季繁華,枝葉上全是死人的屍,構造妙曼的國。


    啊……


    這的確是賈巴-戴裏克拚著暴露打聽到的信息了。


    溫柔,燈光明亮的室內不存在任何異樣。戴滿各色寶石戒指的瘦長老手探出,輕輕勾出少年兒的肩膀——那深紅指甲太長太大了,兩指就勾住少年的大半個身軀,寶戒流露亮光,眨出十字星般的光芒。


    “嗯…”巨大鼻腔貼著戴裏克的臉吸動,嘴唇掀起來,皺紋更深,“你最近可沒有按我所說的去做,那些利息都太小太慢了,還不夠支付我這一次呼喚你進來的費用呢,你知道那株藤有多想摸到我的國,可它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啊……並不在它認為的媒介中哦。”


    深紅指甲劃過孱弱少年的喉結並離開。


    服裝複古又戴滿各類華麗羽飾的女巫慢悄悄往前邁步,動作很輕盈,不像是這個體積該有的表現。


    “喝茶嗎?”捏著鑲滿寶石的煙鬥的手一招,那唔唔歌唱的茶壺從壁爐中跳出來,一蹦一蹦來到女巫前麵,鞠躬,再轉頭跳向小圓桌,一下躍上去,給上麵兩個杯子注入熱氣騰騰的茶水。


    賈巴-戴裏克還是失去了語言。


    銀發略微潦草的巴蒂巴特轉過眼珠,抬手把這點淩亂整平,呱唧呱唧走在茶桌邊,一屁股坐下,然後探出白色絨布裏的棕色小皮靴,很少女作態的勾在一起,端起茶,一麵垂下如蒲扇的睫毛,一麵說:“那火人娃娃可不會跟我講什麽客氣,他才是我最喜歡的那一類客戶,可惜我看錯了他體內那個家夥的本源,不然,我早就可以離開這裏了。”她的聲音很尖又帶著沙啞的懶。


    “那你為什麽不讓我說出這個秘密?!”賈巴-戴裏克興許是被點著了,從冷汗和失神中恢複過來,側頭,兩手握住了扶手。


    “噢……這可是我與顧客間的秘密,我是守信用的巫師,不會因為你這些蠅頭小利就放棄原則。”捏住精致小茶杯,頭發一絲不苟的女巫淡淡微笑,臉上溝壑更深,像樹皮,布滿堅韌歲月感。


    賈巴-戴裏克忍不住嗤了聲,鉚足勁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兩三步來到茶桌邊,扶著桌沿坐下。


    “你看看你這滑稽的樣子吧。”巴蒂巴特笑了起來,嘴角弧度很薄,慢慢放下了茶杯,“你腿軟得可真像是一根麵條,你在害怕什麽呢?我們都已交易這麽久了,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小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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