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練氣塔  茶杯貼桌,碧眼老人看著麵前這自主續上的第三杯茶,眼珠無聲上移,持續半響,最終笑起來:“你這些學生的測試好像該結束了,怎麽那娃娃的房間還沒動靜?”  “是沒有進入狀態嗎?”  暗褐色茶葉悠悠上浮,戳一圈圈水波,在陽光下非常深邃。  忙著批示公文的白胡子導師沒有反應。  紮著丸子頭的老者垂眼叩叩桌子。鄰座的傳奇往旁邊側肩一躲,旋即冷笑起身,先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著,又挽一圈衣袖,還沒等動身,辦公桌後的人終是發出了聲音:“考核結束前,我不允許你們任何人走出這個房間。”  空間震蕩起來。  幾縷不知名的風試探交匯,交織出電弧般的劈啪聲,亮起縷縷紫色,而後隱匿,消失在空氣裏。  狹小辦公室中的傳奇都變幻了臉色。  金絲眼鏡泛起一縷光,維奇抬頭,安安靜靜盯著胡須紮辮的人,跟著鬆開捏公文的手;往旁邊一指,到底沒給另外這對人屠一丁點麵子:“我沒有開玩笑,如果你們再動手,我們可以到王都檢察院論述這一件事,也可以在這裏打一場。”  “哦,”穿著單薄布襯衣的老人回頭了,布滿皺褶的臉擠出略微恐怖的笑,聲音,也不像是沾染了情緒的腔調,“你,”他似乎在竭力忍耐,“你可以將你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嗎?”  “或者說……你以為我們這兩個倚老賣老的老東西,真就沒有一點餘力了?”  一旁的碧眼老人起身——握杖,邁步,彎腰,這對頭發花白的雙胞胎像是一麵鏡的兩個倒影;姿勢統一,神態統一,乃至氣息和眼神變化,都如鏡麵反射般完全相同。  空間大體有些扭曲了。  時至此,坐在辦公桌後的白胡子導師終於放下了公文;握住戴有白手套的手,筆直的腰背隱隱前傾,予人一種危險的侵略性,絕對是斯文導師不具備的特征。  他們已然準備就緒。  置處中間的皇室代表無聲攥緊拳頭,閉目,吸氣,雙眸再啟露精光,腳下地毯卻忽然搖晃一下,緊跟著,是整個練氣塔都發出聲音。  “他們考核完了。”  一道語斬斷緊繃的弦,碧眼老人似有所感的抬頭在陽光裏尋找,握住拐杖往前邁步,好好聞,慢慢笑了起來,“原來是在連接凶器的媒介,這麽想拿第一,這破爛學校當真就比我第七軍還要好嗎?”  話完,一旁的孿生弟弟抬手拿下發簪;丸子頭散開,竟是自主紮成了辮子,在陽光裏白得刺人。  “我先走了。”代表皇室的傳奇先一步出門。  辦公桌後的導師跟隨起身,抬手扶正一下眼鏡框,開始收拾桌麵上的公文和羽筆。  餘下的兩個老人冷冷笑了聲,也不大著急了——慢慢前行,佝僂腰背相互扶持,一下一下帶拐杖的挪出辦公室,消失在陽光和飛塵中。  ……  “呼~”  充斥紫光的專屬石室,留著蓬鬆陰陽頭的古德-訥斯慢慢睜開眼,停在膝蓋前的雙拳握緊又鬆,感知一下八門內的氣血儲備,所以抿嘴,一麵用鼻腔噴氣,一麵暗自念道,“還好,還好是完美承受了紫藤的能量,我前頭達成了維奇院長的期許,按照老師的打分習慣, 這一門,我應該有9分以上了吧……”  思緒翻著翻著便催使行動。  胸口突然發燙,他立即從內兜拿出牛皮冊子,打開,將其內的金紙拿出來。  ——年末成績單——  姓名:古德-訥斯  分級:帝國班  【具體科目】  馬術:10  馴龍:9.1  四國語言:9.9  貴族禮儀:10  煉金槍械:8.2  基礎煉體:8.9  野外生存:9.5  近身搏擊:9.1  內宗訓練:9.0  曆史學識:8.2  巫師精通:9.4  額外學分:3  年末考核戰績:2/7(+2)  當前總分:104.3(+2)  當前排名:2  ——  “果然……”  一抹隱晦的弧出現,古德-訥斯下意識抬手摸一下蓬鬆的,一半黃一黑的頭發,緊跟著重重吐出氣,閉上眼,鼻尖有了點酸楚。  “長長久久的努力是不會騙人的,一時的蟄伏,一時的孤獨,都是為了明天,為了更好的未來。”  “當然,這也是我對父母家族的報答了……”  略略心碎的語吐出,眼眸中的憂鬱已滿到裝不下,古德-訥斯將衣領立起來扣合遮住下巴,低頭,像是要擁抱自己,要擁抱這份甘美的果實。  “簡-艾斯之前的分數已經明了了。”他縮在角落裏縮成一團,仿佛被世界拋棄了那般,“87.8,就算近身搏擊和內宗訓練平均給他打了9.5,那他的總分也才是106.8,他與我一樣都贏了前麵這兩場,不到3分的差距,五場,隻要這五場我確保能贏3場拿下3分……”  “他……就絕對贏不了我。”  燙卷的發絲下垂搭在眼前,濃鬱憂鬱裏倏然多出點光彩。  此時石室門打開;佛伯特一麵擦拭脖頸的汗,一麵探頭往裏瞅,最後在陰暗角落裏發現這同學,剛要出聲,一捧風已砸入了自己懷裏。  濕了。  衣領處有大片大片的溫-濕。  佛伯特還在發愣,抱住自己宣泄情緒的同學已發出了聲音:“我成功了佛伯特,我成功了……”  哽咽聲呼在耳邊。  沒忍住扯了下嘴角,佛伯特慢慢伸手把古德-訥斯推開,看看對方這幅自我感動到不可抑製的樣子,咽口口水,仍舊安慰說:“怎麽激動成這樣了,這一次的內宗考核,成績不錯啊?”  擦拭淚水的古德-訥斯搖搖頭,鬱鬱歎氣,雙手入兜,頭低下,嘴唇貼住領口,甕聲甕氣的念:“我這次測試的不好,才9分,砸了砸了,已經是弄砸了。”  “……”長久的阻塞醞釀在喉結中,佛伯特的眼皮跳了跳,轉身,要去與其他同學匯合。  “佛伯特。”古德-訥斯在背後叫住他,伸手,並往前幾步,扯住其衣袖,用一種內斂又不好意思的語調念,“你今天,今天能再陪我對練一下嗎?我,我感覺我還是沒什麽信心,需要你的幫助。”  “What-the-hell?!你們這幾個人能不能正常點啊?”佛伯特沒忍住爆了句粗,瞅住這快要和自己比試的人,閉目深吸氣,別開後者這略使人惡心的手,皺緊眉,沒好氣的念,“我的招數我的套路你不是熟悉到可以背下來了嗎?你們天天抓我練幹嘛啊,我後麵還有比試,不可能真就名次都不要了吧!”  “我是想幫助你進步啊。”古德-訥斯摸了摸鼻子,想想又釋然,露出十分不好意思的苦笑,“算了,是我……”  “好好好好好,別念了別念了,就今天,下次再打就是在比試場上。”佛伯特擺擺手轉身,走得幹脆。  徒留古德-訥斯靠在門邊,一臉受傷的低頭沉默。  ……  紫藤花·海德古堡  薄薄衣物下的心在跳,呼吸正常,一針秘藥注射下去,床上人睜開了眼,眼中全是血絲,密密麻麻的,應當影響到了視力。  “看得見嗎?”  身旁有導師平靜的聲音,稍帶藥味的手在臉前晃,而後頸部又刺痛起來,好似按住穴位的銀針被取下。  緊跟著,劇烈,又刺耳的疼衝潰了威爾莫特-披得的神智。  “哎。”思科特無奈歎息一聲,兩手摁住這劇烈抖動的學生,抬頭向旁邊副手遞出眼神,後者很快將銀針重新插回屏蔽穴,並往上滴了點藥液。  “聽得見嗎?”  思科特一麵在學生的耳邊喊,一麵觀察其瞳孔擴散的程度,待到藥效完全揮發,這才收回雙手,開始準備下一療程的藥物。  刻滿血絲的恐怖眼珠轉動。  思科特將注射器清空,語調平淡的揭開某個血淋淋的痂:“你以後不能再練武了,”這一句就讓床上人的眼瞳緊縮,“‘烈火吻痕’是武者協會明確不允許的禁藥,它的副作用太過霸烈,你竟然敢直接喝下新煉製出爐的熱款,你的腦子是塞滿了大便,然後被瘋狗咬了幾口,最後得了神經病,開始不顧一切目的的咬人了嗎!”  導師勃然而來的怒與唾液一同飛濺。  血絲眼珠一顫,緊跟著無法抑製的,溢出許許多多的淚來。  “哭,現在哭還有什麽用!!!”思科特吼得臉頰漲紅,而後咬緊牙收住情緒,麵色陰晴變化,不時發出冷笑,又能聽見牙齒相互摩擦的咯吱聲,最終也頹然,搖搖頭,平複心緒繼續給披得調試治療藥物。  “額,額……”被銀針封閉的咽喉努力吸氣要發出聲音,全是細密血洞的手停在腿邊發顫,竭力擺動起來,像是要拉住床邊導師的衣袖,哪怕再疼,也在所不惜。  “為什麽之前不這樣呢?”思科特終歸心軟了,長歎將握住注射器的手放下,轉眼望住這少年,看看對方的耳釘與紋身,再看看對方眼裏的淚,語調放緩,盡量溫柔,“我是真的幫不了你,披得。這種秘藥是那些沒有未來,沒有明天的亡命徒用的,你明明有這麽好的前程,有學院的培養,怎麽就一場比試,就這麽想不開呢?”  披得的眼角滑落更多的淚。  思科特導師用熱毛巾為其敷幹,並微微偏頭,興許是接不住對方眼裏的憧憬和期許。  “我是真的沒辦法。”他再次重複說,“‘烈火吻痕’作為強增幅、強藥性的鑽石級禁藥,它對服用者的五髒六腑,以及氣門經絡有著不可抑製的損傷,你以為多出來的那三倍增幅真正有這麽好拿的嗎?你才,”導師說著說著氣急,“你才一個中級武士,天天不訓練想著這些鬼東西!中級武士!就算給你吃一滴,你也要被撐死!”  話完,思科特將手中的注射器對準披得心口一紮,冷著臉,語調不再帶情感:“這一次的事情肯定要追責,另外學院的治療也不是免費的,還有你租賃莊園給學生的事情,學院相關人員已經在調查了,如果情況糟糕,你不僅要被開除,還要以工抵債,到時可能是仆人也可能是管家,反正等通知吧,這七月你就在這裏好好養,康複之後,會有人帶你走。”  蠟黃的藥液被注射完。  思科特將注射器拔起來甩甩,深吸氣,對這名認識了近一年的學生,最後一次,以導師的口吻說道:“這一次,你就別再逃避和安慰自己了,你的人生啊,已經被你自己徹徹底底的走爛,寫信給家裏人吧,靠自己的本事還債,說不定以後……”  “還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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