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餐後再談事會略顯鬆垮。  衣物裏的肚腩垂下點,續上一支煙,看著嫋嫋升起的藍霧,真切從裏至外呼個痛快。  這是人體的某種激素在做鬆懈信號。拉塞爾-德文很清楚,也明了人體有許多奧秘還都裹在一層薄紗裏,像美得驚心的女人,在真相的懷抱中勾魂奪魄,引誘無數像他這樣的學識巫師,將一輩子都搭進這條不歸路。  所以世間其他事在他看來都大抵是無趣且矯情的——少年愛冒險,不理解所謂轟烈的愛,也不明白金錢的可人,和人際交往的重要程度。  還是繳械了。  不自知伸手撫摸臉頰上這道名為“現實”的耳光,屁股下沙發的觸感極好,茶幾上又是瓜果琳琅滿目,什麽煙呐酒啊,什麽東西會沒有呢?  他想著想著轉頭接住拉塞爾-德文的目光,於對方的笑容裏稍稍停頓,幹脆扯開了胸膛念:“我認為你這座城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危險,我決心證明自己,可是我也熱愛我的生命,這是我進行一切事情的開端。”  “哪一個。”拉塞爾-德文翹起腿問,將剛熏燃的雪茄遞給管家,讓他賞給壁爐那邊的三個輪椅巫師。  “太多了。”拉塞爾-德文轉動手中雪茄,目光也平靜不少,“我從來沒有聽過簡-艾斯對你有任何評價,這是我自己在這座城看出來的場麵,我們受苦的那個正午,整個廣場亂作一團,我甚至分不清誰是敵人,誰又是朋友。這種感覺就像潛入毫不知根底的深海,你根本不知道大魚就在哪裏注視你。”  “這是我最擔心的事。”  巫師抬起殘破鏡片後的眼睛,十指交叉,再於對方的沉默裏說出另一通實話,“至於我來到艾斯的莊園……這當然是有人在中間做介紹,他對我很好,我有許多地方欠他人情,在我迷茫消極的半年裏是他和熱邁厄斯-沙鬆鼓勵我,幫助我熬了過去。”  “那這兩個人,”拉塞爾-德文打斷他的敘述,“這兩人一起挖過來,你會願意留在這裏麽?”  “這不可能。”拉塞爾-德文搖頭回應,“熱邁厄斯-沙鬆已經完全鎖定了簡-艾斯,另一位在聖羅學院擔任高職,除去君王沒有人能夠將他調動。”  “我知道了。”拉塞爾-德文點點頭,向剛回來的管家恩佐抬手,接來一支雪茄,眯著眼抽幾口;於吐霧時慢慢道,“既然這個問題無法解決,那我們聊聊另一個問題。你說的危險我在此完全可以做出保證,雖然這種事情無法走箴言契約的形式,不過我們可以簽訂帝國法律法規的保護條款,讓你成為我的執事或長老,掛名在我母親芳娜女侯爵名下,你現在是什麽頭銜了?”  “曾經是子爵。帝國收回了我所有的貴族權利,以此作為把我從神聖帝國弄回來的代價。”  “你在那裏待了多久?”維多利亞-諾福克吃了枚果子問,“神聖帝國,你在那裏待了多久。”  “兩年,三年,我已經記不清了。”拉塞爾-德文搖搖頭,銜著煙往後靠住沙發,目光移向壁爐那邊,將三名下屬的輪椅遊戲裝入眼眶內。  “主人, ”一位執事忽然來到諾福克耳邊上。  稍微一聽,這繼承者抬下手指應付執事,掀起睫毛對準拉塞爾-德文麵容,最後道:“我後續還有點事了。長話短說,我知道想做成你這件事需要大量的資金和人脈,這幾天狄善九陸陸續續向我送來了60多億,我父母恰好在一區綠子湖上遊為我留了一塊足夠寬敞又隱秘的地皮。我的想法就是全力資助你在這個地方紮根建設巫師工廠和商會,或者是查理最近喜歡搞的公司製一樣,總之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安全……”  他伸手對準沙發後的中年執事:“崔維斯,四國契約下最頂尖單兵戰力。我會讓他日夜保護你,並且保證你的工廠不會今天出現死人,明天被搜出什麽違禁物,後天又哪裏哪裏起火等等之類的煩心事,你隻需要安心推行數據化改革,剩餘的我都會處理。”  “還有貴族頭銜一事,我會請求我母親讓你成為灰爐堡的子爵,隻要我們的生意順利,半年一年我就可以將你延伸到埃特蒙德,讓你在這裏也擁有子爵頭銜,更上一步的伯爵也不是不可能。”  “另外,我還要再向你介紹一位幫手,他始始終終都是我的人,希望這樣能減輕一點你的擔憂。”  如影子般的大管家恩佐向樓上拍拍手。  旋即帷幔一縷律動,戴有寶戒肥手從縫隙伸出,露出笑嘻嘻的肥胖臉頰,和脖頸處殘餘的口紅印。  拉塞爾-德文記得這個人,還在想。對方已從二樓下來,邁著厚重並有節奏的步子來到沙發邊,最終朝雙方頷首致意:“日安,偉大的維多利亞閣下。日安,帝國的祈福巫師。”  “你也一樣,我親愛的大法官。”拉塞爾-德文平靜收下這束問好,吸吸鼻子,向眼鏡巫師伸手介紹,“老朋友了;約翰-陶皮茨博,一區大法官,是我埋藏了很久的底牌,今天尼祿和其他人都不在,我就向你展示一下,算是表明我的誠意。”  “你好,拉塞爾先生。”富態大法官笑眯眯伸手,五指戴滿寶戒;光華刺眼。  拉塞爾-德文伸手與之相握,左右回應麵前二人的目光,鏡片後的眸子垂低許多。  “現在還有什麽擔心的嗎?”  一股緋糜氣味從二樓飄下。維多利亞-諾福克向一區大法官賜了支雪茄;雙腿側擺——僅這一個動作就讓汗水恣意落下來。  “我想我沒有多少拒絕的權利了。”拉塞爾-德文終於說出答案,而且也不算臨時起意,畢竟確是思索許久,反複權衡了幾日的時光,“不過我還有幾件事情要強調,例如,”  “我知道。”拉塞爾-德文聞聲一笑,擺手讓這大法官繼續去二樓玩女人,而後用手帕擦拭額頭上的汗,調整坐姿靠住沙發背墊,語調直白地朝這名巫師說,“現在裹挾住你的無非就是錢和對我這個人的不放心。分紅這一塊我也可以現在就交底給你——我六你四,這也是我父母能接受的底線。”  對麵的巫師沐浴在晨光沉默;思索半響,手掌不斷往下壓,示意諾福克聽自己說完:“對於分紅的事我想我們有的是時間討論。站在即將合作的夥伴角度。我對你要句實話,我擔心你身上的藥癮,以及在女人方麵的關注度。”  “還有,”巫師再次壓住繼承者的聲音,抬眸直視對方麵容,十足平靜道,“我想要幾個生活助理照顧我的日常,之前服侍我的那幾個小女仆就很不錯,如果可以,我想要把她們帶到我的工廠去,過繼成我的生活女仆。”  “噢~”維多利亞-諾福克再次下意識吸吸鼻子,隨意笑笑,順著杆子往上打趣並眨眼,“你剛剛才說到女人的危險性,所以你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臉嗎?這種小事情,我,”  “我想要她們的女仆契約。”拉塞爾-德文接上話,頭稍低垂,殘破眼鏡反起白光。  一時間安靜到有些壓抑。  冷冷注視許久的大管家恩佐張嘴。可少主人已抬起自己的手,毫不在意的搖搖腦袋:“你要你就拿去吧,到時在管家恩佐那裏報備,不過不要鬧出人命,這會讓我很麻煩。”  “我,我不是這種人。”拉塞爾-德文費力咳嗽幾聲,頭一次露怯。  維多利亞-諾福克露出滿意笑容,藏起幾分譏諷,猶豫再三,依舊忍不住道:“你在艾斯那裏……他不給你女人?錢呢?錢他又給你多少?”  繼承者用手指在空中比劃。  拉塞爾-德文伸手推一下眼鏡,嘴嚼動片刻,回道:“他是這一方麵的克製者,錢則是一人一千萬,還算公道的價。”  “噢。”維多利亞-諾福克再笑得抬頭與大管家對視一眼,搖搖頭,逐步收斂神情並嘴唇吧嗒,語調順勢降下來許多:“他啊,其實我也摸不透他是什麽樣的人,太多麵了,讓我總感覺有些虛偽。”  氣氛忽然朝著微妙前進。  拉塞爾-德文又推了下眼鏡,剛移動眼珠,就正對上了始終盯著自己笑的眼。  “我這些事情可以和你說吧。”維多利亞-諾福克再次強調,笑容分明有些其他意味。  “這是當然的。”拉塞爾-德文幹脆把眼鏡摘下來,低頭用衣袖擦拭。  諾福克“嗯哼”一聲,搓搓臉頰,目光轉到窗外,仿佛要透過遙遠的風和雲,在藍天盡頭找到那個少年:“我還是想要和他成為朋友的——他在我困難的時候幫助了我,還有洛巴赫對他也十分喜愛。所以再看吧,如果他一直這麽明事理,我願意繼續接近他。”  話完,這番前後不著調沒有引起在場任何人笑。  眸底的光又暗沉一度;拉塞爾-德文仍舊選擇抬頭,回答對方的語句:“他答應了在七十七號莊園為我搭建一個工廠,這也是原本交易中的一部分,我計劃讓古拉通三人中的一個回到那座城市,順便和你的侍從一起……”  “歸還飛龍。”  平靜的音蕩起漣漪。  管家恩佐與中年侍從同時睜眼,麵無表情的鎖住這不知好歹的祈福師。  談僵了。維多利亞-諾福克在中間深吸口氣,忍不住鎖眉,腮幫往外突了突;用極大專注遮掩真實情緒,終究慢慢笑道:“你在說什麽呢,龍和黃金屋我肯定會歸還,而且你的下屬隨你自由調度,我們是生意上的夥伴,並不是主仆,我也不會對你多加幹預。”  “主人。”一左一右兩道聲音響徹。  維多利亞-諾福克抬起手壓住這些,確是有了幾份霸氣:“我沒有時間考慮枝梢末節的事,今天的事務還有很多,你們配合一下,配合德文把剛才說的都落實好。”  管家與侍從無奈躬身行禮。  總算聊到關鍵處,諾福克再次看了看客廳那邊的擺鍾,微微一笑,手指點向自己:“至於我自己的事。強性藥癮要戒除確實十分難受和不適,我這幾天都感覺要死了,每次發作,”他用手拍打下大腿根,“發抖,整個身體都在痙攣發抖,就像是它的奴仆,隻要能再次解脫,我什麽都願意。”  “所以你知道我是怎麽克服的嗎?”  繼承者的眸光與窗外光束一致,帶點笑,聲音也柔下許多,“我喜歡和識時務的人做生意,也需要一個全新的事業讓我大展拳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現在的困境和你所代表的機會有多珍貴。我會尊重你,同時尊重我父母給予我這個機會。”他用十指輕拍自己胸膛。  拉塞爾-德文始終沉默,也終於有空將早已熄滅的雪茄丟進煙灰缸裏。  “讓他看看。”沙發上的人兒雙手張開。中年侍從起先有些猶豫,下意識與管家恩佐接觸目光,最後,還是依聲照做了。  材質考究的內襯被拳繭大手慢慢往上挪。下一瞬有詭異紋理出現在拉塞爾-德文視野內;妖異如花,相互纏繞成雙蛇交-媾模樣——邪惡,冷血,像刺芒,使這位巫師的瞳孔倏然緊縮。  雙蛇之花。  相傳南海之國第一任國主犯原罪時為改過而自我懲戒。  這種終極祈福,會使人好似被禁錮在金剛不壞的鐐銬和永遠燃燒的刑火中。根據人間的計算,大約九天九夜,贖罪人都將沉淪輾轉在烈火的深淵;既失幸福,又飽受無盡痛苦的折磨。  雙花成;但見悲風彌漫,縹紗無垠。可怕牢獄自八方似洪爐烈火四射,但那火焰隻是朦朦朧朧的一片,並不發光,但能辨認出那兒的苦難情景,悲慘的境地和淒愴的暗影。和平與安息從不在此駐紮,希望無處安放。  蛇交-媾;當贖罪者抬起憂慮雙眼,環顧四周,伴隨他的是莫大的隱憂和煩惱,交織著頑固的傲氣和難消的仇恨。隻有無窮無盡的苦難步步相跟,永燃的硫磺不斷地添注,不滅的火焰有如洪水滾滾逼來。  這是神靈為那些奸臣準備,  是在天外的冥荒中為他們設置的牢獄。  度過第九天,贖罪者將竭盡天使的目力,望斷天涯,  終而覺醒。  ——《舊約·失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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