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機當然不知道曆城大龍堂有什麽寶貝,算也算不出來,這件事情,隻有當年能夠看懂梵文版《青玄秘錄》的人、才能知道其中奧妙,辯機這樣的佛門騙子如何能夠洞悉關鍵?


    不過辯機當然不能說他算不出來,於是又裝模作樣地在五個貴婦的注視下轉了正反九十八圈,而後停下說道:“你說的那個叫做大龍堂的地方是處在龍脈之上,龍脈上麵多有古聖先賢定穴而葬,有寶物是肯定的。”


    雖然辯機不是真的會算命,但是他的博學卻不是假的,否則也不至於被玄奘指定為《大唐西域記》的撰稿人。他根據秦夫人的描述推算了一下大龍堂的位置,就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看見秦夫人沒怎麽聽懂的樣子,他又解釋了幾句:“山東地界共有龍脈兩條,依傍龍脈擇定墓穴可以保障後世子孫富貴萬代,依傍龍脈建設家園,則可令家族開枝散葉、繁盛當前,比如琅琊王家、清河崔家、蘭陵蕭家都是沾了龍脈的蔭澤,族中人才輩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來一個厲害人物。”


    他這句“每隔一段時間就出來一個厲害人物”就打動了秦夫人,秦夫人不禁暗想:徐茂公一開始也這麽說來著,說各上一段時間就會如何如何,難怪他不懂武功也能和我夫君同朝為官,而且官位還在我夫君之上,看來他就是得了龍脈的好處!看來今後我還是得回到老家去住,不然這龍脈的福澤都讓街坊鄰居得去了!


    在此基礎上繼續聯想,就更是暗暗後悔,丈夫秦瓊原本不是曆城人,而是在公公爹戰死馬鳴關之後,跟隨婆婆一起輾轉流浪到了曆城落戶的,為何丈夫沒能得到龍脈的佑護?肯定是住的時間短啊,本來就沒在曆城住多久,期間還總是因公出差不著家,這怎麽能行?


    她卻不知辯機和尚這番話純屬牽強附會,在胡說八道的同時順便陰了山東士族一把,山東士族大多是以儒學治家,兼信道門,言必稱孔孟老莊,從來不肯信佛。偏偏這些人家的了就免不了借題發揮:“自從晉朝以來山東士族長期把持教化資源,令寒門子弟求學無門,這就是龍脈的威力,就拿琅琊王家來說,若不是被戰亂逼得南渡金陵,破了風水,隻怕直到今天別人家的孩子也別想入朝為官。”


    俗話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辯機這番話又引起了武媚的興趣。


    武媚本來是不信辯機的,但是她忽然發現辯機對於士族的評價竟然與當今聖上不謀而合,她平時很留意皇帝與他人的談話,記得李世民就說過類似的話,對山東士族長期把持儒學門戶這件事非常不滿。


    此刻聽了辯機的闡述才明白了這些士族為何能夠長盛不衰,就拿琅琊王家來說,哪怕他們已經離開了故居,遷徙去了金陵,他們在文人圈子裏的影響也是舉足輕重的,不說別的,就說他們祖上王羲之王獻之這倆書法家,別人家誰能比得了?


    於是年輕的武媚記住了山東士族的發家緣由,等到她當了皇帝之後打壓起山東士族來、比李世民還要狠得多,不為別的,就為了把龍脈收歸國有,若不是後來狄仁傑告訴她鹹陽乾縣梁山的龍脈才是最好的,她就把墓穴選在山東了。


    饒是如此,則天皇帝也沒少派人去考察山東各地的龍脈風水,甚至親自微服去了一次還留下了一軸聖旨,上書此處乃女皇之地。不料後世1986年被一山東女子得到,該女誤以為這張金蠶絲帛上寫的是她,立即稱帝,又招募後宮男佳麗三千,直至被我人民公安逮捕,此乃後話。


    且說辯機一番推算給秦夫人解了惑,輪到四位娘娘時,陰楊蕭三位娘娘就一致認為應該先讓武媚算,武媚知道攀不過她們三個,本想不算了,又恐惹人懷疑,忽而靈機一動,就說道:“辯機大師,你幫我算一算,待會兒高陽公主帶人回來,跟李智雲的四位夫人誰勝誰敗?”


    這是算的什麽命?眾人盡皆錯愕,秦夫人不禁笑道:“武家妹子,你是在開玩笑吧?莫非你來之前就知道高陽公主會跟李智雲一家起衝突?那樣豈不是你自己就會算命了?”


    辯機也懵逼了,凡是算命的都怕算這種眼前事,轉眼就能出結果的事情,萬一說錯了豈不是打臉?於是幹笑兩聲問道:“武娘娘此話當真?”


    武媚對秦夫人的托大很是反感,心說誰是你妹子,索性不理秦夫人,看向辯機嗔道;“當然當真!你以為我從宮裏告了假出來,是為了來消遣你嗎?”


    “呃……小僧不敢。”辯機連忙道歉,不料旁邊秦夫人卻笑道:“如果真的是算這個結果,何必煩勞辯機神僧?我這個老婆子就能算,肯定是高陽公主贏啊!”


    秦夫人這句話幾乎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縱使是相對了解李智雲的蕭美娘和陰鳳姬也覺得高陽的贏麵更大。


    李智雲固然厲害,可是畢竟已經十幾年沒回家了,這可是李智雲的老婆們親口說的,隻看她們請求辯機算命的焦急就知不會有假。


    不論辯機能否救回李智雲,李智雲都不會及時趕到長安來,所以這一場對決肯定是李家四婦敗北,雙方的實力相差過於懸殊,如此簡單的局麵,是個人都能分析出來,蕭美娘和陰鳳姬都懶得說出口。


    然而武媚卻似對秦夫人的判斷並不認可,隻看向辯機說道:“我是讓辯機大師你給我算出個結果來,即使與別人的判斷一樣,也要你親口說出。”


    說不上來是什麽原因,武媚有個直覺,覺得這場勝負未必如大家想象的那麽簡單,所以她想向辯機求證一下,借機測試辯機到底會不會算命。因為剛剛辯機對龍脈和士族的闡述似乎很有道理,這就讓她覺得或許一開始自己對辯機的判斷有些輕率。


    也許人家辯機能算出四個民婦的丈夫是誰卻懶得算,所以才問了那樣一句呢?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眾女都把目光看向辯機,卻聽辯機說道:“據小僧推算,是李智雲的四位夫人取得勝利。”


    “啊?”眾女同時驚呼一聲,被這個出乎意料的卜算結果驚到了。這怎麽可能?


    殊不知辯機也是沒有辦法了,隻能玩一出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戲碼。


    辯機想的可比眾女複雜多了——如果是高陽獲勝,那麽李智雲的四位夫人就得被打入大獄死牢,自己也就什麽都撈不著了,錯過了這四個天仙一樣的女人,今後哪還能遇見這麽好的?幹脆也不用算命了,再給誰算都提不起興致來。


    除此之外,辯機這樣說還因為他遭到了名聲的“綁架”,即專家的意見必定要與民眾不同,如果專家的意見總是和大眾一樣,那麽這世上哪裏還有專家?人人都成了專家了。


    這就好比後世現代球王貝利預測兩支球隊的比賽勝負總是出錯一樣,如果他和所有球迷一樣認為某支球隊必勝,那如何能顯出他球王的水平?所以他寧可背負“烏鴉嘴”的綽號也要發表獨樹一幟的見解。


    “你不會是隨便說的吧?你還沒轉圈呢,還沒開始算是不是?”武媚十分敏銳地指出了辯機的漏洞。


    辯機苦笑了一聲說道:“這一卦是不用施法的,誠如秦夫人所言,這一卦太過簡單,貧僧無需施展法術求卜,結果必定是李智雲一家戰勝高陽公主……”


    辯機嘴裏說的是“必定”,但是心頭也是一片死灰,隻等待會兒高陽返回贏了李家四婦,自己就找個由子搪塞過去,然後宣布今後再也不算卦了。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隻聽屋外一聲斷喝:“放屁!辯機你個沒良心的,虧得本公主對你不薄,你膽敢背後如此輕視於我,你給我等著,等我收拾完這四個民婦定然要你好看!”


    隨著話音內禪房的大門被人一腳踹碎,高陽公主現身門口。


    這一次也不知道踹門的是誰,卻比上一次高陽的保鏢踹得更狠,想來是辯機的推算結果徹底激怒了高陽。


    室內眾人往門口看去,隻見去而複返的高陽公主兩側站著一男一女,左手側男的二十多歲年紀,身穿武士裝,小衣襟短打扮,一張國字臉上滿是怒意,人們認得正是高陽的丈夫、宰相房玄齡的次子房遺愛。


    右手側那個女的也穿了一身練功服,手裏拄著一杆丈八銀槍,二十歲出頭,造型英氣逼人,饒有姿色的臉上神情卻是雲淡風輕,似乎跟著高陽過來不是找場子的,而是來看熱鬧的。這女子室內幾人也是認識的,她就是薛丁山的妻子,大名鼎鼎的樊梨花。


    如今樊梨花已經跟隨薛丁山出征過兩次並且立下了戰功赫赫,而在大唐軍中更有傳言說樊梨花的武功其實比薛丁山還要高,隻是為了給薛丁山麵子才讓過他一次。


    在高陽公主的身後還跟著四個男人,除了保鏢首領席君買之外,其餘三人英武非凡,室內五女大多認識,正是薛丁山、秦懷玉和程處亮,其中薛丁山距離樊梨花更近一些,頗有宣示主權的味道。其中秦懷玉看見母親在裏麵,遠遠地喊了一聲“娘。”


    秦夫人點了點頭,沒有應聲,兒子來到此處是必然的,因為他跟房遺愛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房遺愛來幫公主來找場子,必定會叫他的幾個小夥伴。


    高陽公主站在門口並沒有進來,隻往裏麵一瞥,沒看見李家四婦,卻知道四女是在內室,因為外麵的保鏢沒有看見內禪房有人離開,就往裏喊道:“本公主回來了!你們四個賤人藏也沒用給我滾出來,你們不是厲害麽?出來打呀!”


    內室門應聲而開,李智雲的四個媳婦順序走了出來,走在最前的紅拂一邊走一邊說道:“你這妮子真是不知死活,剛才給你留麵子你不知道啊?還要回來送!這次你就是想走也不讓你走了!”


    紅拂四女因為救不救李智雲的事情始終沒能統一意見,心裏正憋著火呢,哪裏有心思再跟高陽糾纏,紅拂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動了殺心。


    在李智雲的四個媳婦裏麵,紅拂是最了解李智雲的親戚關係的,雖然最近十幾年來一直隱居深山大澤,但是隻要知道了高陽是公主就知道她是李智雲的侄女,所以此前才讓高陽從容走掉,不然還不早就擒賊擒王了?


    就在紅拂準備動手這一瞬間,房遺愛說話了:“四位大嫂請聽我一言。”


    “什麽大嫂?你說話客氣也不分人麽?她們是我的仇人!”高陽立即數落了房遺愛一頓。


    房遺愛連連點頭,表示老婆教訓的對,然後看向紅拂說道:“我和我的幾個兄弟聽說你們惹了我妻子,uu看書 ww.ukanshu 又聽席君買說你們武功很是高強,所以特來會一會你們,常言道好男不和女鬥,男女有別,打起架來拉拉扯扯很不講究,所以我們兄弟並不打算跟你們動手廝殺,咱們來一場文比如何?”


    紅拂正自心亂如麻,哪有心情跟對方搞什麽文比,隻想直接施展火焰刀遠程殺人,剛要拒絕時,李蓉蓉卻接過話茬說道:“好啊,怎麽比你劃出道來吧,不過需要提前講好彩頭。”


    房遺愛撓了撓後腦勺說道:“什麽彩頭?你們若是輸了就自動受縛跟我們去大理寺問罪,你當我是來跟你們賭彩呐?”


    李蓉蓉道;“你這孩子盡說些混賬話,既然你要文比,不得有個輸贏麽?你隻說你們贏了如何如何,可若是我們贏了呢?白贏啊?白贏誰跟你們比?那還不如直接打呢!”


    房遺愛聽了之後想了想覺得也對,就問道:“那你說吧,你們贏了怎樣隨你說,怎樣都行,反正你們贏不了。”


    房遺愛並不如何自大,對程處亮的本領也不是很看好,但是他對他的兩個兄弟和一個兄弟媳婦抱有極大的信心,不論是秦懷玉還是薛丁山甚至是樊梨花,都是萬馬軍中能取上將之首的絕頂高手,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打贏這三個人?如果有,那麽大唐的邊境就根本不會像今天一樣和平!


    李蓉蓉也不囉嗦,直接說出了彩頭:“你們若是輸了,就讓你們的媳婦陪辯機大師過夜!”


    “什麽?”她這一句話說出來,全場內外盡皆震驚,均想:這女人莫不是瘋了不成?怎麽會提出這樣一個彩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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