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在李智雲吟詩的過程當中,楊堅一直都有些神思不屬。


    整座大興宮中,沒有人比他這個皇帝更加憂心版圖問題,東北邊境上的釁端尚且懸而未決,他哪有心思考慮別的?


    隻不過因為獨孤皇後的到來,又接下了楊廣的提案,他便隻好給老婆湊一湊趣,不然他根本就不會理睬李智雲這檔子事情。


    而當高熲提出要把那封書信給李智雲看一看的時候,他才驀然醒轉,對啊!既然是神童,或許真的有可能看懂這封信,當即命令身邊的宦官把書信遞了過去。


    李智雲接信在手,隻略一瀏覽,臉上神色就微微有些變化,抬起頭來先是看了始終陪在自己身旁的羽裳一眼,然後轉向皇帝說道:“陛下,這封信是高句麗人寫給羅藝的。”


    此言一出,宮殿裏至少有三個人大吃一驚。


    最吃驚的卻是羽裳,她知道羅藝乃是隋朝的戍邊大將,如果李智雲所言無虛,那麽這封信就該是故國高層寫出的策反信,可是為何如此重大的事件居然沒人過來知會一聲?


    其實高句麗的軍政高層人物並沒有狂妄到想要吞並中原的地步,沒那個實力就不會產生那樣的野心,他們最多也就是趁著五胡亂華的時候蠶食一下昔日大漢的領土罷了。


    即便是蠶食,他們也是提心吊膽的,唯恐中原政權把矛頭對準他們,占了人家華夏的樂浪和玄菟啊,萬一哪天人家想起來要拿回去呢?那一準要爆發戰爭。


    為此她的父親羽則男製訂了一個長期的計劃,擬在大隋高層圈子中安插眼線,在隨時掌握隋朝的政經軍事情報的同時,力爭拉攏重臣下水。


    羽裳就是這個計劃的主要執行者,她父親製造了一個假象,把“父母雙亡”的她賣給了楊素,而今她則更樂於跟隨楊廣,因為楊廣才是除了皇帝之外權勢最重的那個人。


    她父親交給她的任務是:通過拉攏重臣能夠左右大隋的朝政當然最好,但若是做不到這樣,能夠像蘇妲己那樣禍亂朝綱也很不錯,最不濟,在兩國爆發戰爭的時候,也能夠給本國提供寶貴的軍事情報。


    然而為何策反羅藝這樣大的事情都沒人告訴我?而且策反羅藝的書信已經到了大隋皇帝的手上,這不是馬上馬就要開戰的節奏麽?


    她尚且不知五六月份的時候高句麗已經進攻過營州了,卻沒有人通知她這場戰事,此事另有因由。


    除了羽裳之外,別人大多也是吃驚非小,單說楊堅和高熲兩人,他們知道這封信是高句麗人寫給羅藝的,是因為他們看懂了武奎的奏折,然而李智雲卻沒看過武奎的奏折,隻看了信件一眼便指明了此信大致內容,這說明什麽?說明他真的能夠看懂這封信。


    高熲便不免有些自古英雄出少年、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感慨,但是此刻他這個死在沙灘上的前浪卻顧不上自己的臉麵,連忙問道:“智雲,你是如何看懂的?老夫倒要請教。”


    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這是做學問的態度。高熲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放低了姿態,是真心想要弄明白這封信的玄機,並沒有繼續為難對方的意思。


    李智雲笑道:“不敢當,這封信是用漢字的讀音來說高句麗語言,我懂得高句麗語,所以就看懂了。”


    楊堅和高熲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隋朝時期的高句麗國隻有語言沒有文字,如果一定要用文字來交流,那就隻能使用漢字。這種狀況從西漢開始,經過東漢乃至三國兩晉南北朝甚至宋元時期都沒改變。


    然而問題是誰去教授高句麗人學習漢語並且使用漢字呢?答案是沒有。華夏大地上的當權者連自己的國民都無力教育,又怎麽可能去教育高句麗人?


    所以就有了眼前這種事情的發生——明明是漢字寫出來的信,意思卻與漢字的字意全無關聯。


    這就好像用普通話同音字來標注粵語一樣,寫成句子之後還是普通話的意思麽?肯定不是了。


    李智雲的尋俠係統能夠看懂一切文字,聽懂一切語言,印度語都聽得懂,韓語又算的了什麽?隻把那些文字連在一起過了一遍就知道這是棒子話,太小兒科了。


    楊堅大悅,“果然是神童啊!”又吩咐道:“那你就把這封信給朕讀一遍。”


    李智雲卻反問道:“陛下是讓我使用高句麗語來讀麽?”


    楊堅不禁一愣,但隨即就哈哈笑道:“當然不是,你便用漢語把全文翻譯過來即可。”


    李智雲欣然從命,當即把全信翻譯了一遍,大意是隻要你羅王爺願意合作,將來得了大隋的江山,高句麗願意分出一半來給你,並助你立國,今後唇齒相依。信件的落款人是淵蓋蘇文。


    羽裳聽了淵蓋蘇文這個名字之後就又是一愣,心說這怎麽可能?這淵蓋蘇文跟你李智雲是一般大的孩子,他怎麽可能給羅藝寫信?這簡直是胡說八道!


    羽裳認識淵蓋蘇文。因為淵蓋蘇文的父親淵太祚是自己父親羽則男的師弟,淵蓋蘇文出生的時候自己也才五歲,等到自己被父親賣入越國公府的時候,淵蓋蘇文也僅僅是一個四歲的孩子。


    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寫信策反敵國邊陲重臣,這話說出去誰信呢?


    然而楊堅和高熲卻不知道這個淵蓋蘇文何許人也,更不知道此人的年齡,隻根據李智雲的翻譯來判斷,認為此人應該是高句麗領軍將帥一級的人物。不僅楊堅高熲這樣認為,就是李智雲本人也是這樣認為的。


    李智雲是知道淵蓋蘇文其人的,2006年棒子國曾經拍過一部曆史連續劇,吹捧的就是此人,在那部神劇之中淵蓋蘇文還彎弓搭箭射瞎了親征高句麗的唐太宗一隻眼睛,總之牛逼吹得咣咣的,此為棒子國慣用伎倆,不足一哂。


    但是李智雲卻不知道這個淵蓋蘇文與他同歲,穿越科研小組讓他來唐朝尋俠,尋的是華夏大地,找的是炎黃子孫,絕對不會尋到慣於吹牛逼的國度去,所以他根本沒有研究過這個外國人。


    楊堅和高熲都對高句麗不甚了解,因為在他們的一生征戰之中根本無暇顧及這個區域上的勢力,即使是接到了營州刺史韋衝發來的奏折和戰報,對這個異族勢力產生了征討之心之後,也還是對其了解不多。


    沒有了解的渠道,怎麽了解?現有的了解就隻來自於韋衝和武奎的奏報。


    “隻憑這封信的意思,似乎還不能確定羅藝已然謀反啊!”楊堅環顧眾人說道,“既然你們都在,就都幫朕想一想,如何滅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高句麗!朕需要你們獻計獻策。”


    羽裳聞言不禁大恨李智雲,李智雲啊李智雲,你個小屁孩瞎翻譯什麽啊?你不亂翻譯,皇帝能發兵攻打我們麽?


    她心裏怨恨李智雲,卻又毫無辦法,李智雲可以說他懂得高句麗語,她卻不能這樣做,人家李智雲是李淵的兒子,懂得一門外語那叫博學多才,而自己呢?自己若是也說懂得高句麗語,隻怕立馬就會被懷疑是高句麗的奸細。


    楊廣一夥人見狀就不禁麵麵相覷,這跑題了啊,說好的讓李智雲進入東宮呢?怎麽沒下文了?但是他們跟羽裳一樣沒辦法,皇帝親口把這事兒提到議程上來,他們怎敢轉移話題?


    沒等誰先發言,楊堅又補充了一句:“忘記告訴你們了,鑒於五月高句麗犯我營州,朕已經決定發兵征討了,你們隻需要幫助朕來挑選將領即可,朕覺得來護兒比較合適,據說高句麗那邊既有江也有海,要去征討就必須帶上水師,眾卿可有異議?”


    羽裳聽到這裏徹底傻了,這怎麽可能?這一定是假的!


    雖然不能說自己付父親獨攬高句麗的軍權,卻也能夠決定軍隊的調度,進攻大隋重鎮這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必須要得到父親的批準才能進行,父親怎麽可能貿然進攻大隋?要知道大隋現在可是正在國富民強的時候啊!


    而且就算父親真的發動了這場戰爭,也不可能不給自己通知,最少也該跟自己打個招呼,要些情報回去再打吧?為何連個聯絡人都沒有?師兄王薄倒是來了,可是王薄也沒說父親有什麽安排和調整,明顯就不是父親派來的。


    羽裳還隻是懵逼,李淵卻是差點嚇尿了,心中狂喊,陛下啊,來護兒已經死了啊,還是特麽我兒子殺的,咱換個人不行麽?


    李智雲也是有些頭大,眼看就要東窗事發啊,這可咋辦?實在不行就隻能抓住姨奶奶獨孤皇後當人質了。


    忽聽楊廣接口道:“稟父皇,兒臣以為來護兒有些欠妥,來護兒雖然勇猛,卻隻擅於江河作戰,為將有餘,為帥尚嫌不足,而今水師卻須從海路出發,與兵馬之旅分路進軍,其統帥需要找一個全才來擔任。”


    說罷看向李智雲一眼,意思是:怎麽樣?關鍵時刻隻有我護著你吧?你爹都白搭。


    楊堅不知二兒子和李智雲之間的貓膩,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調周羅睺來統帥水軍?”


    楊廣答道:“正是!”


    獨孤皇後隨即接道:“阿摐所言甚是,據臣妾所知,周羅睺在統帥水軍方麵遠勝來護兒,且有過海戰經曆,臣妾附議。”


    楊堅苦笑道:“朕本以為那高句麗不過彈丸小國,用不著周羅睺這等帥才彈壓,既然皇後也這麽說,那就這麽定了,讓周羅睺去。”


    獨孤皇後道:“獅子搏兔,亦盡全力。陛下英明。”


    敲定了周羅睺,就不用再派來護兒去了,李淵禁不住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暗暗慶幸的同時,卻又對楊廣的做法表示不解,他為啥要替我們父子遮掩呢?


    水軍統帥定了,接下來就是討論主帥、主將和監軍的人選。


    主帥就是行軍元帥,又叫行軍總管。未必一定武功高強,但爵位和官職必須夠高,通常都由王這一級的人物來擔任;


    主將才是具體帶兵打仗的指揮官,同樣不一定武功高強,也不一定非要衝鋒陷陣,但是必須懂得戰陣之法、攻守之計。


    監軍這個時候也不叫監軍,一般叫長史,由文官擔任,負責受降或談判時的事務,其實說穿了還是監視武將的舉動,令其不能隨意地“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楊廣第一個自告奮勇,要求充當主帥,楊素緊接著請纓,想要爭一爭主將這個位置,這是他和楊廣多年之間的配合,很是默契。


    高熲和宇文化及也都毛遂自薦,要充當監軍。


    隻有李淵因為歌謠的事情已經辭過職了,並且經過了姨娘的批準,此時若是再出來請戰就顯得前麵目的不純了,所以站在當場很是尷尬。


    楊堅並沒有完全接受這幾人的自薦,想要為國效力自然是好的,但也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阿摐你的功勞還少麽?這次你別去了,讓你五弟去曆練曆練!”


    楊廣的五弟也是楊堅和獨孤伽羅的親兒子,叫楊諒,封漢王。楊諒一向最得楊堅的寵愛,卻因政績戰績以及作秀功夫都遠遜於楊廣,所以在他母親眼裏遠遠不如他二哥。


    實際上楊廣本來也沒想去,隻是表示一下態度而已,不說他早就知道這一次的機會是楊諒的——因為楊堅早就說過,說下一次發生戰事,隻要敵人不是過分強大,就讓楊諒去鍛煉。單說就為了正在進行中的刺儲計劃,他也離不開長安城。


    楊廣不去,楊素自然也就不再踴躍了,宇文化及也是一樣,見高熲爭得凶,就樂得做個人情退讓下來。楊堅準許了高熲監軍,又聽取高熲的推薦,命王世積為主將,王世積的武功韜略都不算突出,但是這個人跟漢王楊諒與高熲之間的關係都很好,讓他去也算合適。


    水路大軍的將帥已定,問題就回到了先前——統領大軍駐紮幽州的羅藝到底會不會謀反?這事兒需要推敲,更需要派人調查,一旦查實,還需要做出處理。


    眾人各抒己見一番之後,楊堅忽然問起了李智雲:“智雲,你覺得羅藝會不會謀反?”


    李智雲沉死了片刻才道:“我覺得應該不會。”


    其實他早就知道在隋文帝在位期間這場中韓之戰當中,隋朝方麵沒有任何人裏通外國,不論是正史還是野史乃至演義,u看書.uansh 都是如此,所以羅藝也不會反叛。


    “你為何這樣認為呢?”獨孤伽羅饒有興致地詢問。


    李智雲侃侃而言:“羅藝若是想要反叛,在南陳未滅之時才是最佳時機,而那時他卻選擇了歸順;而今大隋江山穩固,陛下及朝廷又沒有虧待他,他如何會起反意?而且他若是真的反了,依靠區區高句麗能夠抗衡大隋的精兵良將麽?我覺得羅藝不會這麽傻。”


    “智雲見識不淺!”


    “智雲言之有理啊!”


    楊廣、楊素、宇文化及立即撫掌點頭,不吝讚美之辭,隻盼獨孤皇後晚上留她這個外甥孫吃飯才好。隻弄得李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覺得有必要回去再問一次萬氏,你以前是不是真的跟楊廣那啥過。


    然而別人都在說話,自己總是不出聲也不好,就向皇帝行禮道:“陛下,當此國戰之際,微臣本來也想請戰……以報效陛下和皇後的知遇之恩,隻是剛剛……”


    楊堅一擺手就打斷了他,說道:“朕明白,你不必多言了。”隨即看向李智雲道:“智雲啊,這季無頭,海無邊,天下早晚歸他管這首歌謠你是否聽見過呢?”


    李智雲躬身道:“回避下,草民聽過這首歌謠。”


    楊堅點了點頭,緩緩道:“既然你聽過,那麽你怎樣看待這歌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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