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夠輕易殺死趙無窮,但是趙無窮這次真的死了。鮮血不會騙人,冰涼的身體也不會騙人。


    趙無窮就躺在一個三岔路口,雙手被綁在一起,與腦袋指向同一個方向。楊小風當然知道這是有人在指路,隻是對於這種指路的方法,並不認同。


    同時,趙無窮身上留下了一張絲綢,上麵寫的事情,讓錢小和很感興趣。因為這些事情,從來沒有聽說過。如果說江湖上有什麽事兒,錢小和沒有聽說過,何瀟瀟就要笑掉大牙。但是,現在這些事情,錢小和確實沒有聽說過。


    一張殘破的絲綢,上麵寫著與趙無窮相關的事情。其中,大大小小足有二十條,有一些跟江湖的傳聞自相矛盾,比如上麵寫著趙無窮強奸了眉山知府的女兒;江湖上倒是流傳著趙無窮勇禽采花大盜的事跡。比如,趙無窮潛入眉山寺廟,盜走了金佛。江湖上卻流傳著其大義散財,濟困救危的事跡。


    這麽看來,趙無窮理應該死。死後,還做了路標,也算是貢獻了一點價值。


    但是,能夠讓趙無窮死的人,天下沒有幾個,能夠寫出這些隱秘事件的人,更不簡單。


    錢小和將絲綢小心收了起來,放進懷裏,自言自語說:“沒想到這次你是真死了。”


    看看躺著的趙無窮,其身體所指向的岔路很明顯,一直走下去,就是不太遠的眉山腳下。眉山腳下,是眉山府,雖然談不上熱鬧,但是也不冷清。


    當錢小和走到眉山府大門的時候,發現大門口圍繞了很多人,指指點點。隻見城門之上,掛著一具屍體,屍體的姿勢是仙人指路的姿勢,鮮血還在滴,看樣子剛剛死去不久。


    這具屍體恰恰將大門的“眉山府”三個字擋住了。


    錢小和隻是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具屍體是誰。但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變成屍體。當然,人老了自然會變成屍體,隻是這個人這麽年輕就變成了屍體,顯得有些可惜。


    能夠讓錢小和可惜的人,一定在江湖上有著某種潛質。


    趙已然!


    趙無窮的弟弟,眉山流星劍趙已然!


    趙已然的流星劍,曾經被江湖十大高手評為最有潛力的劍!雖然是最有潛力,也就是說現在還不怎麽樣。但是,江湖人才更替,錢小和當然看好這個趙已然,隻是現在看來,趙已然已經因為遍體鱗傷,一點都不好看了。


    趙無窮和趙已然相差十幾歲,顯然哥哥做了路標,弟弟也未能幸免。在屍體的旁邊,血字寫著趙已然的罪狀,當然有些是和趙無窮重疊的,比如強奸眉山知府女兒的事兒,比如盜竊眉山寺廟金佛的事。


    趙已然死去的姿勢被擺成了仙人指路,這個指的不是路,而是仙人客棧。


    當錢小和走進仙人客棧的時候,掌櫃的二話不說,就將他請到了一處上好的房間。


    錢小和心情不好,很不好。因為他喜歡獨行,但是不喜歡被牽著走。


    房間裏麵,燈光昏暗,窗簾都被拉上了。中間桌上邊上坐著一個女子。這女子白衣裹身,臉龐清純,卻裸露著香肩,舉著酒杯,朝著錢小和微笑。


    如果說世間有一種妖媚的清純,那現在就在這個房間裏麵。


    清純的香肩,錢小和也隻能這麽評價。


    女子嬌滴滴說:“是不是看多了鮮血,忽然再看到我,會不會感覺好了些許?”


    錢小和走到桌旁,微笑著坐下來,端起那杯已經倒好的酒,一飲而盡:“都是一樣的皮囊,何必區分太細?”


    “嘻嘻,莫非錢公子已經出家當了和尚不成?”女子抿嘴一笑,香肩聳動,恰到好處。


    “倒是想過,但是當了和尚不能喝酒,這是最致命的,我當然不會當和尚。”錢小和又獨自倒下一杯酒,一飲而盡。


    女子又是一笑:“我還以為不能近女色,才不當和尚。原來是為了喝酒,但是你就不怕這酒裏麵有毒?”


    錢小和搖搖頭說:“如果這房間裏麵有人想害我,也不會傻到往酒杯裏麵放毒。”


    女子恍然大悟:“也是,想來錢公子家的瀟瀟,可是師從毒王九幽子,隻這點就沒有人敢在你麵前使毒。但是,你忘了一點。”


    女子招呼著讓錢小和靠近點,忽然冷冷說:“你忘記了女人香!”


    錢小和點點頭,心裏麵早明白這女子說的是什麽,但是這時頭已經有些暈了。是的,女人香,女人的香味,最能夠迷惑人,也最容易令男人放下戒備。


    酒杯沒有毒,酒壺沒有毒,燃燒的燈芯沒有毒,偏偏忘記了一樣,女人身上可能會有毒!


    錢小和在趴在桌子上之前,笑著說:“女人香,這次我可長記性了。不過,即便是這樣,我無非是少走一點路而已。”


    女子忽然豪放地哈哈大笑,順手將滿臉的純真的人臉揭去,露出妖豔的臉龐。


    這種妖豔,配著一身白衣,顯得格格不入,顯然是塵世間最俗的妖豔。


    她走過去,將錢小和抓起來,一把扔到了床上。接著,將錢小和的上衣盡數褪去,壓在他身上說:“錢小和,你別以為就你聰明,老娘不知比你聰明多少倍。”


    是的,能將錢小和迷暈的人,大概也隻有這個女子。


    女子將錢小和的匕首抽出來,看了看,自言自語:“這匕首本來應該是我的,結果你倒好,借走了再也不還給我。現在,我倒是要用這把匕首,取你的心髒出來,看看心裏到底有沒有我!”


    匕首冰冷的鋒刃即將挨著錢小和的胸脯,那女子猶豫了,不禁用手撫摸了一下,看得出是對錢小和胸前的無數細小的刀疤有了一些興趣。


    “沒想到他對你也是這樣。”女子哈哈一笑,又搖搖頭,“今生來世,何必相見!”


    匕首一閃而過,鮮血順著鋒刃延伸。


    女子身子驟然而起,翻窗而去。


    錢小和當然沒有死,因為死去的人怎麽可能再睜開眼。


    踏踏的馬蹄聲音傳來,說明自己身在馬車裏麵。馬車顯然走得很快,因為路過坑窪的地方,車子幾乎要飛起來。錢小和看了看自己胸前,不禁苦笑:“這瘋女人,不如殺了我算了。”


    世間比死還要難熬的,除了見那個令自己頭疼的人,還有就是碰見這個女子。


    這個女子是錢小和的噩夢。


    但是,現在這個女子走了,錢小和心情變得好了一些。隻是,胸前被匕首刻得歪歪扭扭的一個“死”字,讓錢小和非常不滿意。多少刻得好看一些,結果看了半天才猜出是一個死字。


    死就死吧,多少年前不知死了多少次,對後麵的死亡,已經無所謂了。


    楊小風撥開馬車的門簾,臉色沉重。


    因為馬車沒有人駕馭,六匹馬完全是任性地往前飛奔。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馬車是在眉山半山腰飛奔。


    這其實也並沒有什麽,關鍵是,六匹馬正往懸崖飛奔。


    自殺,絕對的自殺!


    就在馬車輪子離開懸崖上最後一塊石頭的時候,錢小和已經穩穩地站在了懸崖邊緣。


    如果說是女子將自己放在了馬車上,錢小和是絕對不相信的。因為她要麽殺了你,要麽放了你,不會再把你扔到一個馬車上,拐彎抹角地讓你去死。


    那麽,是誰將自己搬到了馬車上,還要馬車往懸崖上飛奔。


    錢小和當然明白這是被牽著趕路的一種方式,懸崖一定就是前路的一個銜接點。既然是銜接點,那麽就應該有路標。這個路標要麽是個死人,要麽是某種方式存在。因為錢小和心裏麵很清楚,如果是那個人請自己過去,絕對不會讓自己輕輕鬆鬆過去。


    果然,在懸崖的一個角落,躺著一個黑白頭發相間的中年人。這個人並沒有死,而是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一旁傾倒的酒葫蘆,尚有一些殘酒流出來。


    錢小和不打算叫醒他,相信他一定會醒來。


    因為還沒有什麽酒能夠讓酒聖醉倒。如果醉倒了,那說明他隻是想睡一會兒而已。


    酒聖微微張開眼,看到懸崖邊的錢小和,抖抖身子:“哎呀,你來得正好,我正想著喂了六匹馬那麽多酒,按說應該提前到才是。”


    六匹喝醉了的馬!


    錢小和無奈笑笑:“看來你會跟我說一下仙人客棧發生了什麽事。”


    酒聖點點頭說:“我本想告訴你,但是聽你這麽一說,我還就不想告訴你了。”


    當然,酒聖還是說了,因為他抵不過錢小和手中十年陳釀的青竹酒誘惑。有些人對美女沒有抵抗力,有些人對金錢沒有抵抗力,酒聖對好酒是一點沒有抵抗力。


    “本來你進屋之後,我會跟你喝酒,一邊打賭一邊喝那種,我必定贏,你必定是輸。等你喝得差不多時候,咱們坐著馬車來到這裏,豈不是快哉!”酒聖揉揉眼睛說,“可是,當我還在屋裏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子,這個女子純真之極。當然,我不感興趣。她說她有很好的酒,拿出來之後,果然是及其罕見的好酒。然後,我就跟她打賭,誰贏誰喝。結果,當然是我一直贏,她一直輸。”


    錢小和好奇:“你們賭什麽?”


    酒聖哈哈一笑:“這個不能告訴你,不然有一天要跟你打賭,豈不是容易輸?反正我喝上癮之後,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後來覺得應該是被下了毒,不然哪裏有酒能將我醉倒。等我醒來,發現女子正騎在你的身上,往你的胸口刻字。”


    錢小和這才恍然大悟:“她將你扔在床圍後麵,其實若是平時我必定能發現你。隻是,她身上的女人香讓我大意了。你說,一個女人帶著香包,散發一點香味,用來吸引男人,再合理不過了。”


    是的,錢小和一直認為合理的東西才會有漏洞,因此燈芯、酒壺、酒杯,包括周圍的一切,都留心看了一遍,但還是栽在這個女人香上。


    酒聖哈哈笑著:“美麗的女人,總能夠轉移男人的注意力。”


    “美麗的女人,隻是曾經而已。”


    “你認識她?”


    錢小和不但認識她,而且很熟悉。但是,這不可能透露給酒聖:“不認識,再美麗的女人,總會有老的一天,有衰敗的一天,如同花兒一樣,不管多麽繽紛絢爛,最終仍落入泥土化作塵埃。”


    酒聖晃了晃酒葫蘆,淡淡笑著說:“所以,及時行樂,享受當下,豈不是更好。”


    錢小和當然知道酒聖雖然這麽說,但是一定沒辦法這麽做。因為,酒聖麵對自己,就是麵對一項任務。這項任務根本沒辦法享受什麽當下。


    “後來我怎麽在無人駕馭的馬車裏?”


    “這個說來話長啦,其實也沒多長。”酒聖嘿嘿一笑,走到懸崖邊緣,看看馬車掉下的地方說,“我起身還有些迷糊,但是那女子忽然就翻窗跑啦。我一看,這豈不是得來不費功夫,還喝到這麽好的酒。於是,就準備把你從房間弄出來。你知道,這窗戶後麵,就是我準備好的馬車。當我把你扔下去的時候,那些喝了酒的馬受驚,扯斷韁繩就跑啦。按說,我也能追得上,但是房間桌子上的好酒還有一些,我當然不能浪費。所以,就這樣。”


    “誰能讓大名鼎鼎的酒聖來請我呢?”錢小和笑著問,“我猜大概你也不知道吧?”


    酒聖點點頭:“我隻是幫個小忙而已。”


    “但是,幫忙的都死了。趙無窮和趙已然,都死了。”


    “我死不了。”


    “為什麽?”


    “因為我隻管喝酒,所以死不了。”


    “你當然死不了。”錢小和忽然笑了,深信酒聖確實死不了。因為趙無窮有二十條的罪狀,趙已然有十八條的罪過,自然是要死的。酒聖沒有什麽罪過,所以死不了。


    可是,很快從山頂落下來一個人,死了。這個人錢小和與酒聖都認識,隻是沒有見過。因為這個人身上綁著一塊牌子,是上麵的名字讓兩個人認識了死去人的是誰。


    一枝梅花開兩處的喬玉璽。


    是傳說被趙無窮殺死的采花大盜喬玉璽!


    錢小和搖搖頭說道:“老山棋客殺了趙無窮,但是趙無窮並沒有死;趙無窮殺了采花大盜,采花大盜也並沒有死。結果,現在都死了。”


    酒聖喝下幾口酒,接著噴在那塊牌子上:“哎呀,采花大盜,現在不行了吧。”


    喬玉璽顯然已經死了一些時間了,凝固的血已經變成了黑色。


    能夠輕易殺死善於逃跑的采花大盜的人,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或者一定是及其熟悉的人。uu看書 .uukanhu 錢小和心中已然有了一些眉目,但是還不能確定,他還需要更多的線索。


    這個事情已經讓錢小和充滿了興趣,至少這一段時間裏麵,有事情可做。有事情可做,是錢小和最近的追求。自從秋田山莊回來之後,何瀟瀟不在,上官無痕也不知跑哪裏去了,所以畫荷坊就變得非常無聊。


    現在不無聊了,而且變得有趣了。


    酒聖看著沉迷在自我思考中的錢小和,拿酒葫蘆在他眼前晃了晃。錢小和忽然伸手一彈,將酒葫蘆彈飛。


    能將酒聖手中酒葫蘆輕易打飛的,能有幾個人做到?錢小和做到了!


    酒聖驚訝之餘,不禁笑笑:“不愧是錢小和!”


    錢小和也笑笑說:“我打蒼蠅習慣啦,下山之後我請你喝酒。”


    隻是,這頓酒估計是要改天喝了。因為,就在不遠處,走出來一人。這個人步履蹣跚,走得不緊不慢。就是這不緊不慢的腳步,讓兩個人立時驚呆了!


    十大高手中的夜歸程竟然出現了!


    當今江湖中,論功夫以十大高手為首。能夠令十大高手中排名第五的夜歸程出現,這件事情更加不簡單了。


    如果是夜歸程殺了采花大盜,一點都不用吃驚。但是,他為何要殺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夜歸程本身名聲就不好,還統領了一個無名邪教,犯不著去殺一個采花大盜。


    錢小和卻非常肯定,采花大盜喬玉璽並不是夜歸程所殺。但是,夜歸程的出現,令錢小和沒有想到。


    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錢小和就是喜歡意料之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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