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吼!”


    慘烈的咆哮回蕩在空曠的房間裏,伴隨陣陣跺腳與砸腿的聲音。


    小小的二居室出租屋,因這異常的聲響而變得格外陰森恐怖。


    “衝啊!給我出來!殺殺殺殺殺!”


    咆哮又響。


    良久後,嗤……嘩……嘩……


    廁所門被打開,一個麵容慘白的青年捂著肚子,蹣跚雙腿手扶門框從裏麵一步步挪出。


    他表情猙獰,殺氣四溢。


    他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


    水箱恣意宣泄水流的聲音都能讓他嫉妒得發狂。


    突然,他憤怒的從衣兜裏摸出個紙盒子扔在地上,隨後瘋了般一腳又一腳踩上去。


    發泄完畢後,他又憤怒的回身一拳砸在牆壁上。


    那被他踩得完全變形的盒子淒淒慘慘落在角落裏,依稀能分辨出上麵的字跡。


    開塞露。


    秦良覺得自己快瘋了。


    快被現實逼瘋了。


    大學畢業到現在整整五個月,沒找到穩定的工作。


    好不容易上個班,工資沒拿到就算了,還被老板逼著買了兩千塊的工作服。


    那都是些啥!


    腈綸襯衫,麻布西褲,假牛皮皮帶,井夕夕上九塊九包郵的貨色。


    他忍了,依然興衝衝的穿著新工作服去上班,結果老板告訴他沒過試用期。


    當時他就衝上要拚命,可惜一挑五吃了點小虧。


    不知不覺到現在又過去一月,新工作依然杳無音信,房租一拖再拖,身體卻又出了毛病。


    自古便秘不是病,解決不了要人命。


    秦良已經快七天沒能酣暢淋漓的綻放過一次。


    現在他肚子裏撐到要爆炸,連開塞露都上了也沒用。


    他不由得想起上午離開醫院時醫生說的話,


    當時這句話讓他驚恐得拿起開塞露就跑。


    如今想來,似乎真別無選擇。


    他渾身打了個激靈。


    純爺們誰會因為便秘做手術啊!


    他露出悲憤的神色。


    我認命了。


    男子漢大丈夫,寧死不彎!


    區區個便秘手術而已,大不了我全麻,就當無事發生!


    深吸口氣,秦良猛然轉身,邁開大步直奔房門,準備去醫院。


    路過客廳時,或許是因為他步子邁得太大,肚子裏猛的一聲咕嚕怪響,旋即傳來陣劇烈的刺痛。


    秦良頓時渾身脫力,腳下打顫,歪歪扭扭就要倒。


    他心想完了,該不會是腸子給脹破了吧?


    他踉踉蹌蹌在客廳裏衝出去兩步,試圖抓住什麽穩住身形,雙手四處胡亂扒拉,手掌拍到博物架上。


    人倒黴了喝水也得塞牙縫。


    他沒能抓住博物架,掌心卻正好拍在博物架下層擺放著的水晶工藝品上。


    水晶工藝品約莫拳頭大,是個中式園林的布局,做工精致。


    園林裏高塔尖兒很鋒利。


    掌中刺痛傳來,秦良又是一聲慘叫,放棄掙紮老老實實仰麵朝天趴到地上。


    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再欲哭無淚的看著手掌上被劃破的半指傷口。


    殷殷鮮血正從傷口處往外湧,火辣辣的痛感此起彼伏。


    手掌旁邊,被他帶落砸到地上的水晶工藝品滾了兩圈,又穩穩佇立。


    高空墜落,這水晶製品竟奇跡般的絲毫未損。


    塔尖上沾著的那滴殷紅鮮血,仿佛在嘲笑秦良的倒黴。


    秦良牙關緊咬。


    又是回想起大學剛畢業時的雄心壯誌,在爸媽麵前拍著胸部保證自己一定會混出個人樣。


    當時他信誓旦旦的說,你們不用擔心,也別再省吃儉用的給我寄錢。


    我長大了,以後該我孝敬你們了。


    我會盡快掙到第一筆工資。


    給爸買那雙他念了很久卻始終舍不得買的新皮鞋。


    給媽買件不用再被單位同事嘲笑的新款衣服。


    可是……


    秦良握緊了拳頭,任憑掌心血湧。


    父子倆在飯桌上展望未來的畫麵依然曆曆在目,如今他卻落魄成這樣。


    諸事不順。


    沒工作。


    身體壞了。


    再拖房租真要被趕走。


    就連個讀大學去武夷山旅遊時五塊錢買的工藝品也要傷害自己。


    秦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明明讀書時是天子驕子,很輕鬆就考上了別人夢寐以求的985大學。


    明明在大學裏順風順水,可為什麽才剛一畢業,就成了這樣?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卻隻是未到傷心時。


    他咬緊牙關,在心裏暗自提醒。


    不,不能哭!


    我是個爺們!


    我的人生還長,這才哪到哪,我不可能被這點挫折擊潰!


    就在此時,他眼前突然亮起陣璀璨刺眼的光芒。


    秦良下意識趕緊閉眼,等了約莫幾秒鍾再睜開,卻發現方才沾在水晶塔尖的哪滴血已經消失。


    他腦子裏一片茫然,僵了快一分鍾,都忘了腹中股股陣痛。


    他側躺著呆呆拿起水晶園林,喃喃自語,“什麽情況?”


    話音未落,掌心裏的水晶園林卻再度泛起光芒。


    但這次光芒沒有之前那般刺眼,反而柔和溫暖,照耀在麵上給人以如沐春風之感。


    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水晶園林在他眼皮底下不斷變小,像是被旋轉揉碎,鑽進了他右手掌心的傷口裏消失不見。


    秦良蹭的坐直身子,死死盯著自己掌心。


    肌膚紅潤,掌紋清晰,傷口也沒了。


    如果不是那殘留的血跡,依稀還存在的火辣痛感,他甚至會覺得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秦良又擰了一下自己的臉。


    疼!


    不是夢。


    十二年寒窗苦讀,四年大學生涯形成的堅定唯物主義世界觀,此時此刻遭到了毀滅性打擊。


    他喃喃自語。


    “咋回事呢?我是被神仙保佑了嗎?那我該拜誰?菩薩?三清道祖?耶穌?如來?”


    沒人給他答案,除了博物架上消失的水晶工藝品,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


    肚子裏沒那麽痛了,秦良小心翼翼的站起來,又低頭看看掌心。


    他歎口氣,“感覺沒什麽實際意義,又解決不了我現在最迫在眉睫的問題。”


    肚子裏又隱隱傳來陣痛,他再度扶牆,“我隻是想痛痛快快的蹲個大!這個夢想不過分啊!”


    他話音剛落,右手掌心再起變化。


    方才消失的水晶工藝品再度出現,恢複成巴掌大小,竟又有變化。


    工藝品的做工本就很是精致,如今看來又更添了幾分生氣,不再是透明的色澤,反而變成真正的園林。


    綠樹紅牆白屋座,潺潺溪流穿廊過。


    八角涼亭鎮湖心,尖尖高塔立院角。


    園林圍牆大門上更隱約能看見個小小的牌匾。


    牌匾上書。


    造化仙宮。


    秦良猛的瞪大眼。


    以前絕對沒有這四個字!


    他目光挪向院落中央,那裏原本有一張石桌,三個石凳。


    沒記錯的話,其中一個石凳上原本做了個隻能依稀分辨出四肢的人,匍匐在桌上。


    那人不見了!


    秦良視線再移。


    院落北側的正屋房門不知何時已被打開。


    在他剛看過去時,一名體型隻得花生米大小的宮裝女子正從房門裏走出來。


    她手裏拿著個小到看不清的物事。


    秦良隱約覺得她或許是對自己笑了笑。


    然後這女子揚手一拋,她手中物事化作個小點脫手飛出,越來越大。


    於此同時,造化仙宮的園林又不斷縮小。


    最後,秦良右手掌心裏的東西不再是方才那園林,而是變成了……


    一卷卷紙。


    秦良定睛看去。


    卷紙上朦朦朧朧飄出行大字。


    在他看完這行字後,字體又憑空消散。


    【通腸利便紙巾:鑽石都堵不住你。】


    秦良猶豫了五分鍾。


    出於對某種直男殺手手術的恐懼,他決定背棄科學。


    半個小時後,他捏著鼻子從廁所裏走出來。


    體重怕是得少五斤。


    他一掃陰霾,神清氣爽,簡直改頭換麵重活過來。


    他回頭用拜神般的目光看向那卷擺在水箱上的紙,心中就倆字。


    霸道!


    太虎了,真的太虎了!


    隻輕輕一擦便當場兩開花。


    整個人化身機槍突突突突,猛得能上戰場。


    幸好他後來發現這東西擦了之後肯定出貨。


    這事是個強製設定。


    所以他及時換成旁邊紙盒裏所剩不多的兩截普通卷紙,否則他腸子都能拉出來。


    他在客廳裏坐了兩分鍾打算緩緩,肚子裏開始咕咕直響,u看書.uuksh 餓了。


    “你的淚光柔弱中帶傷


    慘白的月彎彎勾住過往


    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


    手機鈴聲響起,是周董的經典名曲。


    秦良拿起一看來電顯示,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就想掛。


    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接通,裏麵傳來個清脆好聽如黃鸝鳴唱般的女子聲,就是語氣很暴躁。


    “秦良你這會兒在家吧?你等我回來!今天你必須給我個交代!說好一起合租,我住主臥,我一個月出一千六,你住次臥就比我小一點,隻讓你出六百!我過分嗎?”


    秦良老臉一紅,“不過分。”


    “不過分你倒是給房租啊!你拖我快三個月了!你以為我多有錢嗎?我掙點錢容易嗎?你一大老爺們兒怎麽好意思……”


    “對不起,再給我幾天,我一定想辦法。”


    “我不要再聽你狡辯,同樣的話你給我說快十遍了!今天必須把這事扯清楚,你要再敢跑,我把你東西統統扔出去!”


    說完,對麵的女人掛了電話。


    秦良苦笑。


    起身。


    跑!


    扔東西?


    她做不出來的。


    韓文娜不是那種人。


    當然秦良的確心中有愧,可他真沒辦法。


    他隻能暗暗發誓,等發達了一定好好報答她。


    至於現在,說是人善被人欺也好,說他得寸進尺厚顏無恥也好。


    在這個冷漠的城市裏,他隻能這樣去虧欠那個同樣艱難求存的合租室友。


    你的大恩大德,我此生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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