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公公何必這樣客氣?”楊牧雲拉著他坐了下來,笑道:“說起來我第一次入宮遇見的就是孫公公,聖人曰’三人行,必有我師。’在宮裏,孫公公就是我的老師啊!”


    楊牧雲的這一番話孫士淼聽起來十分受用,遂笑道:“楊統製這話可就言重了,咱家不過是在宮裏伺候主上的一個老奴,如何擔得起楊統製如此褒獎?”


    “擔的起,擔的起,”楊牧雲笑著說道:“論資曆,宮裏無人能出孫公公之右。您是伺候王上的,敬重您不就是敬重王上麽?”


    孫士淼的眼角都漾起了笑意,看著楊牧雲道:“王上說楊統製年輕有為,咱家觀之果是如此啊!現在就做到了都統製一職,前途實不可限量啊!”


    兩人互相恭維了一番,談話方切入正題。


    “孫公公,”楊牧雲心裏有些忐忑的說道:“我這是第一次帶兵接管宮禁衛戍,有何不妥當之處還請孫公公明言。”


    孫士淼聽了一笑,“楊統製令行禁止,能夠迅速命底下兵將迅速進入各自位置,讓人感到十分詫異啊!”睨了他一眼,“不明就裏的人還以為楊統製是一位常年帶兵的人呢!”


    “哪裏哪裏,孫公公過獎了,”楊牧雲道:“神武衛將士常年戍守宮禁,一切駕輕就熟,我不過照舊例行事罷了。”


    “話雖如此說,”孫士淼笑道:“但內四衛這幫將卒難以駕馭是出了名的,就算是當年副都督阮晟初履神武衛都統製一職時,下麵也有多人不買他的帳。可楊統製一切處理得井井有條,無一人敢與你叫板,由此可見楊統製的過人之處......”


    這時胡文廣提著一壺沏好的茶走了進來。待把茶壺茶具放置桌上,楊牧雲便使個眼色讓他退下。親手倒了一杯茶捧至孫士淼麵前,恭恭敬敬道:“楊某年輕,宮裏很多事不明就裏,還請孫公公多多指點。”


    “楊統製客氣了,”孫士淼接過茶盅,悠悠一笑,“在這宮裏麵當差,凡事唯一用心二字。總之我們這些做臣屬奴才的,一定唯主上之命是從,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一定要心中有數才成。”


    “是,孫公公教訓的是。”


    見他神態恭謹,孫士淼拉長了聲調說道:“咱家此來也沒什麽大事,隻是替王上過來看一看楊統製布置得如何......”唇角微微一勾,“楊統製雖然年輕,但做事還是十分縝密的,咱家會如實稟報王上,楊統製放心好了。”說著啜了一口茶,長身而起。


    “楊某恭送孫公公。”


    兩人走到門口時,孫士淼忽然側過臉來一笑,“楊統製,咱家還有一句忠告給你。”


    “楊某洗耳恭聽。”


    “這宮裏麵呐大小都是主子,什麽人該親近,什麽人該敬而遠之,你得仔細掂量一下才行。”


    “楊某愚鈍,還請孫公公說的再詳細些。”


    孫士淼見無人注意到這裏,便壓低聲音道:“宮裏麵除了王上之外,就屬仁安宮那邊最大了。你兩次救了四殿下,惹得仁安宮那邊很是不喜,因此......要小心呐!”


    “多謝孫公公提點!”


    ......


    看著孫士淼的背影遠去,莫不語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這老太監好大的架子,還要大人您親自送出來。”


    “你知道什麽?”楊牧雲懶得跟他解釋,“好好當你的差,哪兒來那麽多怪話?”轉身進屋了。


    莫不語一撅大嘴,見一旁的胡文廣衝自己直樂,忍不住一瞪眼,“你笑什麽笑?”


    “我笑你凡事看不明白。”


    “俺不明白,你明白?”莫不語一抻脖子叫道。


    “我也不大明白,”胡文廣瞥了他一眼道:“但我知道小舅舅這樣做必有他的道理,而不會說出你那樣的傻話。”


    “你竟敢說俺傻?”莫不語捋起了袖子。


    見他似要動手,胡文廣離他遠了些,“我告訴你,小舅舅就在裏麵,你要敢動粗,看我不告訴他。”


    莫不語咧開大嘴一笑,乜著眼道:“放心,俺不會打你。不過俺這一巴掌下去,你要硬把腦袋湊過來,可就怨不得俺了。”


    ......


    安南王宮的守衛一共來自兩個係統,其一是大都督府轄下的神翼、神勇、神武、神策四衛,輪流戍守王宮。另一個來自京撫司,與大明錦衣衛一樣,京撫司是安南王的親軍,由第一任安南王黎利藍山起義時的親兵衛隊發展而來,掌管京撫司的最高長官為親軍指揮使,一向由黎氏王族中人擔任,第一任指揮使黎忠,就是現任指揮使黎簡之父,是黎利的族弟。


    明軍退出安南,黎氏立國,京撫司也同時成立,初始時京撫司的職能是專管王宮禁衛。後來職能擴大,兼管偵緝、刑獄,與大明錦衣衛如出一轍。職能範圍大了,就需要更多的人手,於是很多原本在王宮擔任侍衛的京撫司校尉被放出了宮。為了補充王宮守衛的力量,自黎利末年,從東京十二衛中選拔出四衛與京撫司同時擔當王宮的守衛。安南王宮自此開始由兩種力量並行守衛王宮。


    楊牧雲率領神武衛職掌王宮守衛後,得平衡王宮各方力量,著實考驗人的心智。


    楊牧雲小憩半個時辰後,便即起身,率領一支衛隊巡視王宮。他這支衛隊,是由都尉李峴職掌,李峴是眾都尉中任職最久的,對王宮的情況也更熟悉些。


    楊牧雲頂盔貫甲,威風凜凜的走在隊伍的最前麵,寂靜的王宮甬道,隻聞一陣陣戰靴踏地的橐橐聲。


    這時前方也有一支隊伍迎麵而來,楊牧雲眯起了眼,這服色看起來相當熟悉。自己在蹲京撫司大獄的時候見過。


    “大人,”李峴快走幾步,離他近了些,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他們是京撫司的人。”


    “唔......”楊牧雲微微頷首,“我們與京撫司巡視的範圍沒有劃定嗎?”


    “沒有,”李峴搖搖頭,“宮裏的一些地方我們是不能去的,而京撫司則沒有任何限製。”


    “那我們擔當守衛的地方,他們也要過來嗎?”楊牧雲問。


    “他們權力大得很,”李峴道:“可以籍口過問任何場所和盤問任何人。”


    “哦,”楊牧雲點點頭,“那現在該當如何?”


    李峴思忖片刻說道:


    “以前阮副都督任都統製時,京撫司的人倒沒生過什麽事。不過我聽說其他衛的弟兄在宮裏迎麵撞到京撫司的人時,都是讓至一邊,請他們先過去的。”


    “這又是為什麽?”楊牧雲眉毛一挑,“我們是隸屬於大都督府的,又不歸京撫司管轄,憑什麽對他們低聲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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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李峴不知該如何勸他,隻得道:“在這宮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還是不要隨便招惹京撫司的好。”


    “黎簡黎大人本官見過,”楊牧雲道:“也不是一囂張跋扈,蠻不講理之人......”正說著話,迎麵走來的一隊人越來越近了。


    “大人,怎麽辦?”李峴感到有些緊張。


    “不用理他,”楊牧雲淡淡說了一句,“直接過去即可。”


    “這......”李峴一怔。


    當先一人身穿淺紫色衣袍,唇上髭須,身量並不甚高,目光炯炯,手按刀柄朝楊牧雲看來。他身後有十來個身穿藏藍色服飾的人。


    看其服色應該不會大過自己。楊牧雲也沒在意,腳步也絲毫沒有放慢,與他擦肩而過。


    沒走多遠,就聽身後有人叫道:“站住!”


    楊牧雲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來,見是那個身穿淡紫衣袍的人叫住了自己。


    “你是在叫我嗎?”楊牧雲微微一笑問道。


    那人刀鋒一樣的目光打量了楊牧雲兩眼,開口說道:“你,第一次入宮?”


    “不錯,”楊牧雲目光與他對視著,毫不避讓,“請問有何指教?”


    “宮裏的事你們上峰沒告訴過你嗎?”那人走至楊牧雲麵前冷冷道。


    “不勞閣下提醒,”楊牧雲下巴揚起,“宮裏麵是個講究上下尊卑的地方,本官乃神武衛都統製楊牧雲,不知閣下擔任何職?”


    “......”


    那人睜大了眼,開始重新審視眼前這個有些狂傲的少年,他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怎麽已經坐上了都統製一職?


    不待那人回答,李峴悄悄對楊牧雲說道:“大人,他是京撫司千尉招文娣。”


    “原來不過是個千尉,也敢叫住自己。”楊牧雲心中暗道:“這京撫司的人在宮裏也真夠囂張的。”


    京撫司千尉相當於大明錦衣衛千戶,同樣都是正五品。而楊牧雲的都統製一職為正四品,比他高了兩個官階。


    “原來是招千尉,”楊牧雲懶得跟他客氣,“不知你叫住本官何事?”


    招文娣心念電轉,遂道:“下官隻是覺得楊統製麵生,因此便想問問......楊統製親自帶兵巡視宮禁,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呐!”


    “若無別的事,招千尉就請便,”楊牧雲道:“本官還要巡視,就不跟招千尉閑聊了。”說著剛一轉身,就見人影一閃,招文娣已攔在麵前,隻見他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楊統製,您先別急著走呀!你我今日初次見麵,正好多親近親近。”說著伸手朝楊牧雲左肩拍來。


    楊牧雲耳聽風聲飆然,知道這一掌暗蓄了內勁,也不閃避,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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