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雲麵色冷峻,依舊一言不發。


    “大人,我去把馬牽過來。”莫不語邊說邊移動腳步向不遠處的坐騎走去,


    楊牧雲臉色一變,“小心——”一掌向他背後退去,這一掌力道並不甚強,可莫不語如山般龐大的身軀拔地而起,像一座坍塌的小山撲倒在地上,濺起一蓬雪沫。一根細長的樹枝貼著莫不語的頸側劃過,留下一道紅痕。楊牧雲此時也飛身而起,左袖一甩,一支袖箭激射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烏芒,向一株樹冠飛去......這梅花袖箭是他出錦衣衛詔獄時寧祖兒送還給他的,他出征之時把它佩帶在了身上,此時正派上了用場。


    “喀喇——”一個黑影猶如一隻巨大的蝙蝠從樹冠上飛躍而下,踩在雪地上竟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楊牧雲定睛看去,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眼前這個人整個身體裹在一個黑色的披風裏,臉色慘白毫無血色,下巴尖尖,一雙眼睛竟然是暗綠色,他就像一個地獄來的幽靈,專門來攝取陽間活人的魂魄。


    莫不語爬起身一眼瞥見他時隻覺牙根發冷,對楊牧雲說道:“他究竟是人是鬼?”


    那人發出桀桀一陣怪笑,暗綠色的眼珠發出粲然幽光,“好眼力,你竟然能發現我的方位,小娃娃你這份功力當真了得。”這話自然是對楊牧雲所說。


    “前輩難道也是受人差遣而來與我們為難的麽?”楊牧雲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問道。


    那人怪笑著沒有說話。


    “你快走,”楊牧雲低聲對莫不語說道:“我攔住他,你覷準機會上馬趕快走,記住不要回頭。”


    莫不語一顆碩大的頭顱搖得跟撥浪鼓一般,“不,俺說什麽也不能丟下大人您,讓俺一個人走,俺辦不到......”


    “你在這裏隻會拖累我,”楊牧雲急道:“你走了,我還有脫身的機會,要不然我們兩個都走不了......”


    “他走不了,你也走不了,”那人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尖銳刺耳,“我想殺的人從來沒有誰能在我的手裏逃脫過。”話音未落,他的身形已倏然飄起。


    “走——”楊牧雲大吼一聲,一腳狠狠的踹在莫不語的屁股上,把他踹得飛了起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匹馬的馬背上,那馬一驚,跳起四蹄狂奔起來。


    “嗤——”那人袍袖一拂,幾支細長的樹枝朝莫不語的背心激射過去。還未及身,隻見人影一閃,一道寒光劃過,“嚓——”幾根樹枝被一削兩斷。


    那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好身手,你叫什麽名字?”


    “楊牧雲。”楊牧雲手持雁翎刀拉開了架勢,“請問前輩如何稱呼?”


    “幽子墓。”那人說完,身形微動,人已消失在原地。


    楊牧雲驀然一驚,腰身一扭,手中雁翎刀飛速向身後一劃,“叮——”的一道金屬撞擊聲響起,楊牧雲的身子已然飛起,落在一棵樹伸出的枝幹上。他未做絲毫停留,腳尖剛一觸碰枝幹,身子又倏然飛起,飄向另一棵樹的枝幹......


    “嗤嗤嗤——”一支支細小的樹枝在他的身側飛過,他左閃右避,一一躲過,飛躍的身形不敢有絲毫停滯,向著樹木茂密之處奔去。


    奔出沒有多遠,衣袂拂動聲在耳邊響起,一人如大鵬展翅般在自己頭頂越過,幽子墓輕輕巧巧的落在了自己前麵。楊牧雲大驚之下身形一折,便飛身向另一側躍去。“歘——”楊牧雲隻覺腰身一緊,不知被什麽東西給纏住,躍動的身形登時停滯下來,自空中直落下地。


    他垂首一看,是一飛索套住了自己腰身,一掙,沒有掙脫,反而纏得更緊了些。他又舉起刀砍去,“噌——”飛索沒有絲毫斷裂。


    桀桀一陣怪笑響起,幽子墓飛身躍下,“沒用的,能掙脫我奪命鎖的人不多,但絕不會是你!”


    “你想怎樣?”楊牧雲問道。


    “除了殺你,還能如何?”幽子墓怪笑一聲,“你若不反抗的話,我還可以讓你死的痛快一點兒。”


    楊牧雲目光一凝,手中刀幻化成點點寒芒,向著幽子墓全身籠罩過去。“當——”刀鋒戳中一截樹幹,幽子墓人卻杳無蹤影。


    “好身手,”他的聲音自楊牧雲身後響起,“可惜還是慢了一點兒,不過已經很難得了,我在你這麽大時可沒這麽深的造詣。”


    “刷——”刀鋒卷起層層勁氣向身後掃去,“喀——”的削斷一根粗如手臂的枝幹。楊牧雲目光微眯,舉刀迅如疾風的向幽子墓的又一落處劈去,“嚓——”劈開的不過是又一道幻影而已......


    如此十幾刀過去,楊牧雲竭盡全力,卻不能傷得幽子墓分毫,而纏在腰間的飛索卻越纏越緊,讓他的呼吸都越發的困難,背部的箭創也越來越痛......


    “這奪命鎖的名字不是白叫的,”幽子墓的聲音在他身邊的每一處回蕩,“你越是運氣,它便纏得越緊,直到你喪命為止。”


    “你為什麽不出手?”楊牧雲大聲叫道。


    “對你麽,還沒這個必要,”幽子墓的身形在他麵前影影綽綽的飄忽來去,分不清哪個是真身,哪個是幻影,“看著你掙紮而死,也是一種享受呢!”他獰笑著說道。


    “你快與我大戰一場,躲躲閃閃的不是好漢。”楊牧雲嘴裏說著,手中的刀卻越舞越快。


    幽子墓怪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尖銳,震得人耳膜說不出的難受。


    楊牧雲又一刀劈空以後,驀然覺得咽喉處一緊,不知被什麽東西給纏住了,登時呼吸不暢。


    “我現在就站在你的麵前,你還能與我交手麽?”幽子墓陰笑著站在他的麵前,還是悠悠蕩蕩的幻化出好幾個身影。


    楊牧雲臉色漲紅,視線也開始變得朦朧起來。


    “如何?”幽子墓怪笑道:“我現在不躲了,你卻連拿刀的力氣也沒有了麽?”


    楊牧雲想攥緊刀柄,可實在無法凝聚起勁氣。


    “說句實話,”幽子墓歎了口氣,“我實在有些舍不得殺你,可沒辦法,受人之命,忠人之事,又不得不殺你,你放心,我會看著你慢慢死去,不會讓你太痛苦的。”


    楊牧雲的嘴張了張,卻無法說出話來。瞳仁慢慢變大,幽子墓的身影變得越模糊......突然,一點幽光在楊牧雲的眼中一閃,那是幽子墓的眼睛,他的眼睛是發綠光的。


    楊牧雲的心神一動,用盡全身力氣用牙咬破了自己舌尖,“噗——”一口血箭噴向了那兩點幽光。


    “呀——”有如夜梟啼叫般一聲慘呼,幽子墓伸手捂住了眼,其他幻影也倏然消失。


    楊牧雲隻覺喉頭腰身俱各一鬆,當下再不遲疑,舉刀向幽子墓胸口擲去,幽子墓雖然暫時目不視物,但聽風辨位的功夫極高,身子一晃便躲了開去。“刷——”披風一分,一根長長的尖錐自幽子墓袖中飛出,直刺向楊牧雲的咽喉,但尖錐的刺端在距離楊牧雲咽喉寸許處嘎然而至,再也遞不上一分......他尖尖的下巴揚了起來,嘴巴張得大大的,臉上充滿惶惑、恐懼與不甘,他的眼睛睜開了,紅紅的,卻沒有了神采,而他的咽喉處,插著一支箭。這一箭是從喉結下擦著鎖骨斜斜向上刺入的,並沒有直接插入他的咽喉,這一箭出手的部位雖然很低,但卻足以致命!


    在這之前幽子墓還在盡情的戲弄著他的對手,認為他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像貓抓老鼠一樣,戲弄夠了再看他慢慢慘死,可突然之間劇情翻轉,死的竟然是他。他現在和他所卑視的人沒什麽兩樣,麵對死亡也同樣會驚慌,會恐懼。


    “你的確有很多機會能殺我,甚至可以令我根本無法還手,但是他卻故意將機會錯過了,”楊牧雲看著他喘息著說道:“你不該如此大意的,你要殺的人就算不如你,但隻要沒被你殺死,他都有求生的機會......幸運的是,我抓住了這個機會。”他利用對方心神大亂的時機準確的判斷出了他要躲閃的方位,因此提前按動機括發出了袖箭,而這支袖箭又精準了刺入了幽子墓的咽喉,使他亮出兵刃的一刹那失去了永遠反擊的機會。


    幽子墓的手腳開始變得冰涼,口中嗬嗬連聲,“死的不該是我......”他心中雖然有著無盡的懊悔,但卻已經晚了。他想強撐著身體不倒,可是辦不到了,披風裹著的身子晃了晃,終於“噗通——”一聲像一截樹樁一樣倒在了雪地裏。


    楊牧雲突然感到一陣暈眩,方才那一擊用盡了他最後一絲力氣,膝蓋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了雪地中。他的頭垂得低低的,一動不動,像是一具雕塑......


    ————————————


    京城,寧陽侯府。


    在後院的一間暖閣,地爐裏燃燒著紅紅的炭火,使整個暖閣溫暖如春。


    紫蘇和陳思羽在榻上麵麵而坐,中間放著一張小幾,幾上放著兩杯香茗。


    “和你相見,卻要來到這侯府之中,”紫蘇眼含秋水看著她笑道:“真讓陳姐姐你費心了。”


    “那裏是朱家的地方,怎能讓我隨意待客呢?”陳思羽淡淡一笑說道:“不像在自己家裏,可以跟自己想見的人暢所欲言。”又加了一句,“想來這裏也不難,祖父年事已高,探望一下也是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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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得陳姐姐相見,小妹倒是很榮幸呢,”紫蘇唇角微微一翹,瞄了她一眼說道:“怎麽樣?這少國公夫人當的如何?”


    陳思羽微笑不答,卻轉開話題說道:“軍中往來的軍報很多,但偏偏沒有深入漠北的這支府軍前衛的消息。”


    “可是出了什麽變故?”紫蘇的臉色轉憂,“如今天降大雪,道路行走艱難,他們出塞已逾半月......”


    “你我擔心也是沒有法子,”陳思羽的目光看向窗外,外麵的雪依舊在下,“好在他們都是輕騎,沒有攜帶輜重,就算遇到什麽危險,脫身應該是不難的。數日前,他們傳來了一封軍報,說是殺敵數千,正欲南返,如果按正常的腳程,應該離邊塞隻有兩日左右的路程了。”


    “既如此,那為何再沒有軍報傳來呢?”紫蘇的眼中眸光閃爍,“按理說離邊塞越近軍報往來更頻繁才是。”


    “其中原因很難捉摸,”陳思羽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說道:“成國公現在也是坐立不安呢!他已派了好幾撥探馬出塞去了,現在還沒消息傳來。就連我爺爺他也有些坐不住了,要知道他是極為看重我哥哥的。這是我哥哥第一次帶兵深入草原,原本以為能夠速去速回,誰知今年塞北草原的雪又下得這樣早......”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自己騎一匹馬出塞......”紫蘇沉吟著說道。


    “你就這麽記掛自己的男人麽?”陳思羽的眼睛向她霎了霎。


    “難道你就不記掛你的男人麽?”紫蘇迎著她目光說道:“你公公都坐立不安了,你還能如此淡定?”


    “不淡定又能如何?”提起成國公和朱儀,陳思羽顯然沒了興致,“他如果吉人自有天相的話,自會安然回來的。”


    紫蘇見她臉色波瀾不驚,心中一動,便湊過身去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陳思羽臉一紅,嗔怪的瞥了紫蘇一眼說道:“你便是因為這個記掛著牧雲麽?”


    紫蘇悠悠歎了口氣,“有時我都懷疑自己究竟嫁的是不是個男人,不怕姐姐你笑話,他......直到現在都沒有跟我行過周公之禮呢!”


    “男人的心思我們做女人的很難捉摸透,”陳思羽的眼睛似乎變得迷離起來,“他沒有碰我是因為不想跟我同床共枕時我的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個男人。”


    紫蘇端起茶盞的手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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