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關鍵是我能不能在所有人齊集萬安寺之前將皇上救出來。”楊牧雲心急如焚,“隻有這樣我才能補救我的罪過於萬一。”還未踏出幾步,渾身一軟,再也站立不住,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他想要掙紮著站起,可全身的力道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就是抬起一根小指頭也很費難。


    “她在我喝的茶水裏下了藥,”這是楊牧雲腦海裏泛出的第一個念頭,“可她和我喝的難道不是同一個茶壺裏倒出的茶水麽?”他有些迷惑不解。


    元琪兒緩緩的站起身來,來到楊牧雲身邊,靜靜的看著他,“你現在一定心裏很奇怪,你我喝的都是同一個茶壺裏的茶水,為什麽倒下去的卻是你?”狡黠向他擠了擠眼睛,“茶壺裏的茶若是沒有問題的話,那藥就一定是下到茶杯裏了,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還用去想嗎?”


    楊牧雲歎了口氣,“我倒底還是著了你的道兒,我本不該跟著你來這裏的。”


    “可你畢竟是來了,”元琪兒莞爾一笑,“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呢?”


    “你把我留在這裏,究竟要做什麽?”楊牧雲這時的心情反而沉靜下來,“你是要殺了我麽?”


    “殺了你,我怎舍得?”元琪兒悠然道:“你進來的時候,看見院子裏布置的一切了麽?”


    楊牧雲默然不語,院子裏張燈結彩,一片喜慶的氣氛,不由看了元琪兒一眼,不知她又要搞什麽鬼把戲。


    “還記得那晚你救了我之後,我和你是如何在一起相處的麽?”元琪兒的晶亮的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層霧氣,“那時我叫你郎君,你......叫我琪兒,我長這麽大,從沒跟一個男人在私下裏相處過,你......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男人。”抬起俏麗的臉龐凝望著倒在地上怔怔出神的楊牧雲,繼續說道:“這裏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和我準備的,我要堂堂正正的嫁給你,等我們的婚禮一舉辦完,我就帶你回漠北草原,在那裏我和你一起生活,一起放牧......”


    楊牧雲心下一驚,屏住呼吸凝神運了下氣息,可全身酸軟,哪裏能凝聚起一分勁力。


    “這件事之後,大明朝政令所及之處都會發出對你的通緝令,”元琪兒似乎看出他要做什麽,“關內你是不能待了,你除了跟我走還能有別的什麽選擇麽?”


    楊牧雲的臉頰微微抖動了一下,一臉怒氣的看向她,“你此來京城的目的就是為了帶我走麽?別忘了你是堂堂蒙古汗廷的郡主,一直以恢複大元天下為己任,難道我會天真的以為你會放棄自己的夢想,甘心做一個平凡人在草原上老老實實跟一個男人去過放牧的生活麽?”


    元琪兒的嬌軀微微一震,一雙澄澈的眸子怔怔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篤篤的敲門聲。


    “進來。”元琪兒的話音一落,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一位身材魁梧、長著一臉胡茬子的漢子。


    “郡主,”那漢子右手放在左胸,身形微躬,向元琪兒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草原禮,“納察兒將軍派屬下來問您,您何時出城?”


    “我的事不用他來操心,”元琪兒從楊牧雲身上收回目光,轉而向那漢子說道:“這一次不能再失手了,否則不能向太師和大汗交代,好在大明皇帝被我軟禁在萬安寺裏,等消息一散播出去,便會在他們的朝廷裏引起軒然大波,進而影響明軍各部的兵馬調動,你讓納察兒將軍一定待機而動,得手後,立即把東西運回草原,路上不得有絲毫遲誤。”


    “是,郡主。”那漢子躬身應道。


    “姑娘,”方才在院門口迎他們進來的那個富家婆走了進來,向著元琪兒貌態恭謹的福了一禮,“一切都已準備好了,現在就請您和公子在這裏一起更衣麽?”說罷看了倒在地上的楊牧雲一眼,臉上沒有絲毫驚異之色。


    “嗯,”元琪兒微頷螓首,向著那漢子瞥了一眼,“你回去吧,別忘了把我的話帶給納察兒將軍。”


    萬安寺白塔。


    “這一局朱公子贏了。”朱祁鎮與釋迦堅讚麵前擺著一張棋盤,棋盤上的白子已將黑子困死了一大片,釋迦堅讚手裏拈著一枚黑子沉思半晌,無奈的搖了搖頭,將手中棋子扔回於缽中。


    朱祁鎮一笑,目視黑白子交錯在一起的棋局,輕輕的說了句,“局麵還不至於太壞,國師似乎還不應放棄。”


    釋迦堅讚目光平移,看著朱祁鎮微微笑道:“算上這一局,本尊已連輸三局了吧?”


    “這一局棋國師真的認為無法再翻轉了麽?”朱祁鎮迎著他的目光笑道:“那我們再重新下過如何?”


    “朱公子棋藝高超,本尊望塵莫及,”釋迦堅讚雙手合十,“再對弈下去本尊不過多輸兩局而已。”


    “非也,”朱祁鎮擺擺手,“非是我棋藝高超,而是國師禪心不定,神思不屬,被我鑽了空子而已。”


    “哦?”釋迦堅讚臉上掠過一絲異色,“朱公子是如何看出來的?”


    “我被留置於塔中,非國師本意,”朱祁鎮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國師方才落子時眼神飄忽不定,不知心中所慮究竟為何?”


    “朱公子目光如炬,本尊無從辯解,”釋迦堅讚微微頷首,“朱公子困於此處,便是本尊所慮,朱公子能解棋局之困,但本尊卻解不了朱公子之困。”


    “國師真如是想麽?”朱祁鎮神色微微一動。


    “朱公子要知道,”釋迦堅讚淡淡的說道:“這人生如棋局,棋子一旦落下,便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了。”


    “國師高論,”朱祁鎮眼中目光閃爍,“這棋子落與不落,但憑自身,就像國師,下麵這局棋完全可以選擇不下。”


    “朱公子言之鑿鑿,似乎是在指責本尊,”釋迦堅讚微微一笑,“本尊如不接納朱公子,那朱公子將不知置身於何處,身邊是否還會有這麽一個閑情逸致的人與你手談一局。”


    朱祁鎮身軀一震,沒有說話。


    “朱公子但在此安坐,”釋迦堅讚緩緩道:“本尊對朱公子並沒有存叵測之心,朱公子放心便是。”


    “國師但存此念,我便感激不盡,”朱祁鎮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誠如國師所說,你解不了我的困局。”


    “未必,”釋迦堅讚微笑著輕輕搖首,“朱公子萬不可如此氣沮,現在雖無法改變什麽,但下一刻就不一定了,”說著自缽輕輕拈起一枚黑子,向著棋盤上的一個空位放了下去,說也奇怪,方才還即將被困死的一大片黑子,登時活了過來,反將一大片白子的出路給圍死了。


    朱祁鎮一怔,呆呆的看著棋局,一時想不出下一步該如何落子。


    “朱公子也都看到了,”釋迦堅讚輕描淡寫的說道:“能改變困局的不是你我的執念,而是時間,朱公子隻管平心靜氣的待在本尊這裏,隻要能多拖得一時半刻,事情未始沒有轉機。”


    朱祁鎮默然半晌,擲棋子於缽內,向著釋迦堅讚深深一揖,“朱某謹受國師教誨!”


    一輛馬車沿著阜成門大街向西疾馳而去。


    馬車上,紫蘇一雙迷人的美眸緊緊盯在坐在她對麵的一位貌美如花、眉目如畫的少女身上,看著看著,禁不住掩嘴吃吃嬌笑不已。


    那少女一頭秀發挽成了一個桃心髻,穿一襲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蜂腰削肩,肌膚白嫩,黛眉星眸,薄薄的櫻唇一翹,說不出的俏麗可愛。如果不仔細看的話,還真看不出這少女便是寧祖兒裝扮的。


    見紫蘇吃吃笑個不停,寧祖兒俏臉微帶慍怒的說道:“笑,笑什麽笑?我的扮相有那麽好笑麽?”


    “寧公子,真對不住,”紫蘇強忍住笑,向他拋去一個嫵媚的眼神,“沒想到寧公子換上女裝是那樣的千嬌百媚,這讓我蘿院的姑娘們情何以堪呐!”


    “過獎!”寧祖兒繃著臉拱了拱手。


    “寧公子,”紫蘇差點兒又笑了出來,“這是男人的禮節,你應該把手別在腰邊,身子略蹲一下才是。”


    “我不過跟你客氣一下,你還真把我當成女人了麽?”寧祖兒板著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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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公子你別見怪,”紫蘇的一雙眸子眯了起來,“我隻是指點你應該注意的一點兒細節而已,要不然到了萬安寺,稍微露點兒馬腳出來,那可就功虧一簣了。”


    寧祖兒哼了一聲,把臉別至一邊。


    “我知道這真難為了寧公子,”紫蘇帶著一臉笑意說道:“讓你受委屈了,等這件事一了,我一定向你賠罪不行麽?”


    “哦?”寧祖兒轉過臉來看著她,“你要如何賠罪?”


    紫蘇眸波一轉,纖纖玉手托著香腮像是很認真的想了一下說道:“以身相許呢?肯定不行,因為我已經有男人了。這樣吧,你要覺得我那蘿院裏有哪位姑娘能入得了你的法眼,我便做主把她嫁給你。不過,就怕你身邊的那個郡主一個不高興,把我的蘿院給砸了,嘻嘻......”


    看著她笑得很開心的樣子,寧祖兒歎了口氣,“你這個女人真的很奇怪,楊兄明明把你休了,你反而願意為他以身犯險了。”說著輕輕搖了搖頭。


    “這話你就錯了,”紫蘇笑容一斂,一臉認真的說道:“他寫給我的不是休書,而是和離書,我不署名,那就不作數的。他之所以這麽做,是不想我受他牽累,他沒有開口讓我去見那個番僧,那是對我真心尊重。對於這樣一個男人,我又怎麽舍得失去他。”


    “那你為什麽當時不叫住他,”寧祖兒一臉苦笑,“如果你把他叫回來,我又何至於扮成這個樣子?”


    “我是想叫住他啊,”紫蘇微微一笑,“可他走得太快了,我剛想喊,他卻已走的沒影了。”又細細的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沒有你俊,扮起女人來可沒你像。”


    見寧祖兒沒有說話,她接著說道:“你要真是個女人就好了,我會精心的將你打理一番,讓你成為整個京師的花魁,這樣,我就可以把清韻館的名頭給壓下去。”


    寧祖兒忍不住說道:“清韻館有京城第一美人柳雲惜坐鎮,你要想壓清韻館一頭,除非你親自出麵。”


    “不,我已經嫁人了,”紫蘇螓首微搖,“能夠在京師競爭花魁的,隻能是未出閣的姑娘,就這一點,我便已出局了......”美眸看向窗外,外麵的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幽幽道:“綺晴雖貌相絕佳,但不夠聰慧,才藝方麵還差些火候;憐依、芷雪雖通樂理,但還不夠精湛;要是絮兒在我身邊,調教得當的話,假以時日,倒還可以跟柳雲惜一較長短......”


    “你叫她來還不容易,”寧祖兒說道:“她原是你身邊服侍你的人,你寫一封書信讓人遞至南都,她還不來京找你麽?”


    “她來京師了,國色館那邊怎麽辦?”紫蘇的眼眸變得深邃起來,“丟給夏紅玉麽?”嗤的一笑,“要那樣的話,我再回南都恐怕連個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看來你對絮兒很是信任。”寧祖兒感歎道。


    紫蘇眼神有些複雜的看了寧祖兒一眼,“別的事我倒可以信任她,除了男人......”


    “她有自己喜歡的男人麽?”寧祖兒有些訝異的說道。


    “這你得去問一下牧雲,”紫蘇唇角翹起一絲不屑的笑意,“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見到模樣周整一些的女孩就想攬在自己身邊。”


    ......


    兩人說著話,正在疾馳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姑娘,萬安寺到了。”趕車的在外麵說道。


    “待會兒下車後,你跟在我後麵,” 紫蘇囑咐寧祖兒道:“萬不可讓人看出你是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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