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寧祖兒紅著臉啐了他一口,微帶怒意的說道:“皇上就應該先把你哢嚓了去做太監,省得你去禍害那些花樣年華的女孩兒。”


    見寧祖兒又羞又惱的樣子,跟之前深沉大氣的儀容大相徑庭,楊牧雲不由一愕,沒想到一句玩笑話竟然惹出他如此大的反應,當下淡淡一笑,話題一轉說道:“莫氏兄弟倆在你手下當差還算本分吧?”


    寧祖兒瞪了他一眼,似乎餘怒未消,沒好氣的說道:“怎麽,你覺得他們跟了我屈才了是麽?你若覺得他們委屈的話,把他們帶進宮也就是了。”


    聽著他像是吃了槍藥似的話,楊牧雲笑笑,別過了臉去,隻見郭聰臉上帶著笑從停放靈柩的廳堂裏走了出來。


    楊牧雲一怔,心說拜祭完死者你也不用笑道這麽燦爛吧?當即向他拱了拱手,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事情都辦完了?”


    “嗯,”郭聰點了點頭,十分開心的把臉湊到楊牧雲耳邊輕聲說道:“我現在才知道,艾禦史是自縊死的,與那二十大棍毫不相幹,我這就回宮向皇上複命去......”


    “自縊死的?”楊牧雲愣住了,有些難以置信的向他問道:“這怎麽會?你是怎麽得知的?”


    “是他夫人說的唄,”郭聰回頭向廳內看了一眼,說道:“我方才還仔細看了一下艾禦史的屍身,頸下的勒痕十分明顯,嘴邊的涎沫已經風幹,麵皮青紫,現已發黑,當是自縊無疑。”


    “哦?”楊牧雲眼珠子轉了轉,奇怪道:“那艾禦史因何自縊呢?你有沒有問過他夫人?”


    “這些文官肚裏彎彎繞繞多得很,誰知道他是因為什麽原因上的吊?總之與我無關就好,老子才懶得問呢!”郭聰為人粗豪,腦袋裏從未想過什麽複雜的問題,楊牧雲多問了幾句,他便不耐煩起來。


    楊牧雲笑了笑,低聲說道:“郭兄說回宮向皇上複命,不知如何向皇上述說此事呢?”


    “還能怎麽說,實話實說唄,”郭聰瞪大了雙眼,有些不明所以,“皇上一直認為是我打殺了他,我自然要向皇上分說清楚。”


    “然後呢?”楊牧雲臉帶譏誚的說道:“你是想讓皇上為你平反昭雪,還是磕頭賠罪呢?”


    “......”郭聰一時語塞,他是個直腸子的武人,隻覺得自己受了冤枉就要去傾訴,可畢竟不傻,這番話如果當麵對皇上說出來,心中也覺得有那麽一絲不妥。


    “那......那賢弟認為我該如何去做呢?”郭聰臉上有些不安的問道。


    “回宮後,你隻需回複皇上那五百兩銀子已交予了艾家,別的什麽也不要說,至於艾禦史是上吊死的,更是一個字也不能提起。”楊牧雲臉色一肅說道。


    “那皇上豈不是永遠也不知道我是冤枉的了。”郭聰有些不甘心的說道。


    “你受些冤枉,又值得什麽?”楊牧雲說道:“這總比讓皇上下不來台的好,況且......”他向寧祖兒瞥了一眼,“錦衣衛都介入進來了,這事情的真相還能瞞得了皇上麽?”


    “你說這些錦衣衛是受皇上的差遣......”郭聰見寧祖兒的目光向自己看來,連忙閉上了口。


    “郭兄,”楊牧雲乜了他一眼,“錦衣衛直屬於誰,這你還不知道麽?”


    “哦......”郭聰連連點頭。


    “所以啊,”楊牧雲緩緩道:“這事情的真相是你知我知皇上知,大家心知肚明就成了,說出來可就沒意思了。”


    “還是賢弟你聰明,不然做哥哥的我可就犯下大錯了。”郭聰輕籲了口氣,似乎有些後怕。


    “郭兄還是不笨的,否則名字裏怎會帶著一個聰字呢?”楊牧雲揶揄道。


    “讓賢弟見笑了。”郭聰眯著眼笑道:“此間事了,我們這就回宮吧!”


    “郭兄先回去吧,”楊牧雲看了一眼寧祖兒,“我與這位寧大人是舊識,有幾句話想跟他說一下。”


    “那


    好,愚兄就不打擾賢弟了。”郭聰向他拱了拱手,“告辭!”


    ......


    眼見得郭聰出了院門,寧祖兒方開口說道:“這個人倒是有趣得緊,他是和你一起在宮裏當值的麽?”


    楊牧雲點點頭,“你別看他是一個粗人,來頭可大得很呐!曾祖父是太祖皇帝身邊的開國功臣武定侯郭英!”


    “這個何須你說,”寧祖兒方才的氣似乎還沒順,“能做皇上貼身禁衛的哪一個不是功臣勳卿的子弟?”


    楊牧雲揉了揉鼻子,臉色怪異的瞅了他一眼,“你是在諷刺我麽?我就不是。”


    寧祖兒看著他,突然“噗哧”一聲笑了,俏靨燦若桃花,比女子還要嫵媚。


    楊牧雲見他笑了,心裏登時輕鬆了許多,“你笑起來可真好看,我若是個女子,一定會喜歡上你的。”


    寧祖兒俏臉一板,“你再說瘋話,我可就真的和你翻臉了。”


    “寧公子,是我錯了,”楊牧雲向著他深深一揖,“我這裏向你賠罪還不成麽?”


    寧祖兒一閃身躲至一邊,臉上似笑非笑的說道:“別,你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你這一揖我可生受不起。”接著說道:“好了,不跟你說笑了,你特意留下來,想要跟我說什麽話?”


    楊牧雲臉色一正,向停放靈柩的廳堂望了一眼,裏麵孤兒寡母還在嚶嚶哭泣,邊哭邊將一串串紙錢丟進火盆裏,一陣火焰升騰過後,蕩起嫋嫋青煙。


    “方才郭聰所說的,是真的麽?”楊牧雲問了一句。


    寧祖兒微微頷首,回道:“你若不信,可以親自去看看。”


    “不用了,”楊牧雲搖搖頭,“無端打擾亡靈,我這心裏會不安的。”兩眼看向他問道:“那這艾禦史又是因何原因自縊的呢?”


    寧祖兒思忖了片刻說道:“聽艾夫人說,艾禦史自被人送回家中後,神情呆滯,不言不語,連晚飯都沒有吃。他把自己一人關在屋裏,說是想要靜一靜,誰知第二天一早,就發現他在自己的屋內自縊了。”


    “那他有沒有留下遺書什麽的?”楊牧雲緊接著問道。


    “沒有,”寧祖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問這麽詳細作什麽,這也是皇上交代給你的差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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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楊牧雲笑笑,“我隻是有些好奇而已,為什麽好幾個勸諫皇上遷都的人,隻有他死了。”


    “那是因為隻有他挨板子了,不是嗎?”寧祖兒眨了眨眼睛。


    “挨了頓板子就憤而自縊,這位艾禦史的心胸未免太偏狹了些。”楊牧雲歎道。


    “人受了折辱心生憤懣,進而想不開自尋短見,也不是不可能。”寧祖兒說道。


    “或許吧,”楊牧雲又向廳內看了一眼,“監察禦史乃是言官,依據風聞奏事是其職責,他們隻能依靠微薄的俸祿養活家人,卻沒有其它進項。艾禦史這一去倒是痛快了,丟下這孤兒寡母真是好生可憐!”


    “看來我給出的答案你並不滿意。”寧祖兒淡淡的說道。


    “不說這個了,”楊牧雲轉而對他說道:“自回京後我還未好好請你吃酒,待會兒你若得閑的話,可一定要讓我做一回東。”


    “你怎麽對我這樣客氣了?”寧祖兒瞟了一眼站在院門外的莫氏兄弟,“是因為他們麽?”


    “你想多了,”楊牧雲淡淡一笑,“難道你我之間就不能好好坐下來喝一杯麽?”


    ————————————


    一輛馬車在京師最氣派的酒樓——慶元樓門前停了下來,車簾一掀,一位身穿淺黛色的綺羅衫裙的絕色少女從車上曲身走了下來,她烏黑的秀發梳了一個三丫髻,上麵斜插一支金步搖,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靈動清雅的氣質。


    這時一個店夥計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


    少女眸光一閃,待那店夥計走進了些方低聲問道:“他來了?”


    “嗯,”店夥計背微微一躬,臉上卻不動聲色,“他就在三樓的清字號房,看樣子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再不耐煩他也得等下去,反正著急的人又不是我!”少女一笑,邁著輕盈的步子嫋然入了酒樓。


    ......


    慶元樓三樓盡頭的一間雅室內,坐著一位身穿玄色袍服,頭戴鬥笠的人,他頭上的鬥笠壓得低低的,看不見他的麵貌。他的右手搭在桌麵上,指節輕叩桌台,發出“踏踏”的聲響。


    雅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位絕色少女俏生生的出現在門前。


    她看了看那頭戴鬥笠的人,纖足輕點門板,“咣”的一聲門板像上了機關一樣自動合上了。


    少女唇角含笑的來到那人對麵坐定,提起茶壺在自己麵前空杯裏斟滿了茶,然後端至唇邊吹了吹上麵的茶葉沫子,輕抿了一口,方笑著對那人說道:“大老爺親自大駕光臨也不點幾個菜麽?這豈不顯得小女子招待不周?”


    那人鼻腔中重重的哼了一聲,話音中帶著一絲怨氣說道:“罷了,你那虛情假意的一套還是收起來的好,我此來是跟你談正事的。”


    “大老爺哪一次來談的不是正事呢?”少女眼角含笑,“您既然來了,我又怎忍心讓您餓著肚子來談事情,這豈是待客之道?”說著拍了拍手掌,聲音並不大,卻隻見雅室的門再次開了,店夥計們魚貫而入,將一道道豐盛的菜肴整整齊齊擺放在桌子上,然後躬身退了出去,門又一次的合上了,雅室裏靜得出奇。


    少女盈盈起身,拈起桌上的青瓷雕花酒壺來到那人麵前,皓腕一動,一縷金黃色的酒液傾入那人麵前的酒杯裏,室內一時酒香撲鼻。


    “這是江南上好的二十年陳釀金盆露,聽說是以水和薑汁造曲,以浮飯造釀,醇美可尚,色澤金黃,入口甘冽,回味綿長,大老爺來了,可得好好嚐一嚐。”少女笑盈盈的說道。


    “讓郡主親自斟酒,我可不敢當啊!”那人頭也不抬說道。


    “這有什麽敢不敢當的?”少女嬌笑著說道:“我這塊郡主的招牌隻有放在草原上還能唬一唬人,在這大明的地界,可是一錢不值。”


    “是麽?”那人淡淡的說道:“大明的地界可也擋不住你這位草原上的郡主來去自如啊!這世上還有你辦不到的事麽?”


    “瞧您說的,”少女眸波一轉,“您若是想的話,隻一句話,我隨時便成為您的階下囚,哪裏還能蹦躂得起來?”


    “郡主客氣了,”那人的笠沿微抬了抬,還是看不見他的麵貌,“你的手段玩得漂亮之極,連我們家老二都栽在你的手裏。”


    “大老爺過獎了,”少女放下酒壺,端起酒杯,“您難得來此,小女子敬你一杯。”


    那人歎了口氣,幽幽道:“郡主現在是開心了,我卻財貨兩空,這酒如何還喝得下去?”


    “大老爺莫要憂心,”少女眸波流轉,“您幹了這一杯,我們有話好說!”


    “如何個好說法?”那人沒有伸手去接酒杯,語氣轉冷,“貨我都已交了給你,可那兩車金砂你卻又截了去,讓我兩手空空白忙活一場,真是豈有此理!”


    “大老爺莫生氣呀!”少女秀眉一挑,將那杯酒重新放置桌上,“你交給我的貨還未出大明的地界,便被你們朝廷的人給毀了去,我這裏才是空忙活一場呢!”


    “這與我何幹?”那人的笠沿又抬高了一點兒,露出一對閃著厲芒的雙眼,“東西給了你,你自己沒有保護好,便回過頭來尋我的不痛快麽?”


    “大老爺說的是,”少女悠悠歎了口氣,“可我人窮誌短,東西毀了,無法回草原向大汗和父王交代,因此隻好出此下策,還望大老爺勿怪!”


    那人的目光狠狠瞪視著她,似乎要擇人而噬,良久方漸漸緩和了下來,輕輕呼出一口氣,強壓住內心的怒意說道:“你說,這事該如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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