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三山,首尾相連,貫穿外域世界,分之左右。


    外域之外天外海,山海相遇處,即是山海之地。


    嗡——


    空間震顫,旋即一座巨大石門,自虛無中浮現。


    古老、肅穆、威嚴,氣勢磅礴!


    但更讓人震驚的是,石門的氣息,隻散發至方圓數百丈,距離之外便根本不會察覺。


    就像是,此刻地麵,麵海而立低聲交談的兩名山海族族人。


    可光線不會說謊。


    當頭頂降下陰影,將他們籠罩時,兩人麵露遲疑,轉身抬頭。


    然後,他們整個人,便僵在原地。


    盡管,兩人沒能夠,自這石門上,感應到分毫氣息。卻依舊能感受到它的強大。


    因為隻是目光落下,他們的靈魂,便已幾乎凍結!


    這是一份絕對實力上的徹底壓製!


    族群隱秘暴露了?


    兩名山海族族人心底,同時泛出這個念頭,臉色頓時變得更加蒼白。


    他們瘋狂抗爭,想要恢複對身體的掌控,哪怕隻是高喊預警,卻根本不能做到。


    可以清楚看到,兩人麵龐漲的通紅,身體顫栗不已,那是對抗之下,承受威壓碾壓所致。


    再繼續下去,不要多大會,這兩人意誌,怕是就要崩潰!


    “三叔、四叔快停下!”


    石門打開,海山第一個邁出,當即臉色大變驚呼。


    “海山!”


    三叔、四叔更加吃驚,掙紮舉動,卻停了下來。


    因為他們發現,籠罩身上的壓迫,已經消減大半,否則他們也不可能發出聲音。


    “是大人帶我們回來。”


    海山說罷,與海椒等,退到一側恭謹低頭。


    唰——


    莫語邁步而出,他神色平淡,似乎外界一切,都無法再撼動心神。


    可在這一刻,出現在這天地瞬間,他眉頭微挑,抬頭看向遠方。


    那裏,是世界的邊緣,山海相交之處。


    可在山的盡頭,與海接觸之地,卻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隻餘一道低矮山脊,自海水下凸起,在慘淡天色下,任憑無數巨浪粉身碎骨,都不曾震顫半點。


    可它終究,已不是那山,隻是沉默的堅持著,這本不該屬於它的宿命。


    莫語陷入沉默,眼眸微微迷茫,腦海之中無數碎片翻滾,每個碎片都代表著一份破碎的記憶。可這記憶太瑣碎,像是一塊摔破了的鏡子,每一塊都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目光芒,所以便沒有辦法看清。


    下意識,他皺眉。


    轟隆隆——


    無數轟鳴,在頭頂炸響。


    蒼穹刹那漆黑,夜色彌漫。


    澎湃海浪靜止,似瞬間冰封,呈現瑰麗冰海景象!


    無形威壓,充斥天地間,所有角落。


    海山等,所有山海族之人,身體同時僵直,眼中露出痛苦之意。


    處於這威壓下,他們感覺,整個人似被壓入山底,全身骨頭血肉髒腑,都在痛苦**。


    天地異象,終於驚動了,不遠之外的部落。


    幾名山海族族老衝天而起,卻像是撞上了,某種無形禁錮,驚呼中被狠狠按下,“轟”的一聲砸入大地深處。


    一片驚恐絕望間,噪雜的混亂尖叫,終於將莫語喚醒,他輕輕吐出口氣,眉頭舒展。


    刹那,夜色消退,海浪轟隆之聲響起。


    一切好似虛幻。


    可親身經曆了這一切的山海族人,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麽,眼神落到莫語身上,露出深深的震撼與敬畏。


    海椒瞪大眼,看著莫語的背影,漸漸露出崇拜。


    破浪而出,救回海山時,她認識到了莫語的強大。


    揮手之間,滅殺凶名赫赫的鬼武等人,海椒覺得,自己的判斷還是有些低了。


    接下來,一路趕回山海之地,降臨之門讓她對莫語,又多了新的認識。就像是一陣疾風,將山脈雲霧吹散,你原本以為是最高的地方,卻發現隻是另一座山峰的起點。


    現在,海椒已經徹底不再想,莫語究竟有多強大了。


    皺眉天地動,威壓十方天!


    這種威能,已超出她的想象。


    事實上,這也已經超出了,整個山海族,所有族人的想象!


    三叔、四叔一臉呆滯,已基本喪失了思考能力,隻有內心深處,在本能中哀嚎。


    海山他們,這是從哪裏,帶回來這麽一尊真神!


    山海族,已不是當年的山海族,在這般存在麵前,稍有不慎怕是就會被抹成齏粉。


    咻——


    咻——


    咻——


    三道身影急速而來,衣袍碎裂,須發淩亂,每一個都狼狽至極,全無平日間族老威嚴。


    可現在,他們怎麽,還能顧得上這些東西。


    眼神落到莫語身上,三名族老同時一顫,老眼之中驚懼恐慌,如霜雪般融化,變成濁淚滾滾流出。


    “老奴等,參見大人!”


    三名族老五體伏地,以一種格外嚴格的方式,施下山海族最高的祭拜之禮。


    山海族,移山倒海,無盡歲月前,於外域中威名赫赫,族中強者大能無數。


    此族不拜天地,不祭鬼神,不奉陰陽,隻有一個主人。


    其名為山!


    海山、海椒等,早已料到這點,見三位族老拜下,事情便再無不妥。


    當下滿臉激動,跪伏在地。


    三叔、四叔瞪大眼珠,僵在原地,直愣愣的陷入呆滯。


    一名族老厲喝,“兩個王八蛋,還不跪下!”


    聽到老爹咆哮,三叔、四叔腿一軟,“噗通”跪倒。


    族老痛心疾首,涕淚交加,“大人,族中小輩不知您本尊,我為族老亦有責任,甘願與之一起,承受大人一切懲責!”


    莫語思索著,對著一切,似乎都未看到,也未聽聞,隻是一味的沉默。


    然後,這沉默便感染了,所有山海族人。


    三名族老驚恐的瞪大眼,生怕接下來,聽到一句不能接受的回答。


    這是大人,這絕對是大人,可大人他……似乎是……忘了我們!


    大人遺忘了我們!


    這個念頭一起,頓時在三位族老腦海,炸響百萬雷霆,隻覺得萬念俱灰。


    山海族,移山倒海為假,移山填海為真。


    山之一字,才是山海真意!


    若無山,山海族,便也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就在這時,一道平和聲音,突然在此間響起,“你們都下去吧,我親自與大人交談。”


    說到這,聲音微頓,多了幾分愧疚、自責、難安,雖然極淡,卻能夠感受到,完全發自真心。


    “老奴腐朽不堪,已沒有辦法移動,隻能讓大人前來相見,還請大人見諒。”


    莫語豁然抬頭,沒有半點猶豫,一步邁出。


    唰——


    消失不見。


    下一瞬,莫語身影,已出現在山海部族之中,眼前是一間四四方方的石屋。


    之所以這麽敘述,是因為這石屋,的確是四四方方,長、寬、高都是一樣。


    沒有一丁點誤差!


    這或許是巧合,但更多的,似乎代表著,石屋中的人,那份沉重到難以想象的執著。隻要確定了前方,便會低頭,一味的走下去,直到天荒直到地老,哪怕撞的頭破血流,哪怕粉身碎骨萬劫不複脫生,也不會停下或者轉向。


    也許這不應被稱為執著,而是一份承諾如山。


    因為,石屋中人,答應了要堅守在這,所以它就一直,守到了今日。


    莫語推門進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蒼老至極,卻格外平和的麵龐。


    層層疊疊,一道道溝壑之間,似乎蘊著無數滄桑往事,卻一味平淡,沒有半點怨恨或者不甘。


    就這樣,平淡而沉默的,放棄了自己的一生,自己的一切。


    “您終於回來了。”老人低歎,有著一份欣慰,但更多的,還是那份卸下重擔的釋然。


    他一點點抬手,以行禮來說,這舉動幾乎已是不敬,可他臉上尊敬卻絕非虛偽。


    緩緩低頭,緩緩抱拳,老人道:“大人,老奴幸不辱命。”


    莫語沒有說話,他所有注意,都落在老人身下,看的如此認真,以至於眼眸微微明亮。


    老人沒有腿,或者說很多年起,他的腿便已經,與身下的石台,與這大地,與那海中的山脊連到一起。


    沉默而頑強的,分隔開海與海,維持著最低也是最後的山海之封。


    莫語腦海,那些翻滾著的,如破碎鏡片的記憶,突然間大放光明,然後熊熊燃燒起來。


    化為一股股灼燒的洪流,湧入到他靈魂之中,帶來一陣陣刺痛。


    然後,他記起了許多,知道了山海族,知道了眼前老人是誰,知道了他為何會在一個四四方方的石屋裏,等待著了那麽多歲月。


    莫語眼神,瞬間變得滄桑無比,似乎經曆了無盡時光的洗禮,變得更加平和內斂,似乎可以將這天地全部裝入其中。


    可落在老人身上,卻隻有愧疚,悲傷,與誠摯的感謝。


    他拱手,深深行禮!


    老人臉上皺紋突然散開,露出一個無比欣喜的笑容,然後他緩緩低頭,胸膛落下最後一個起伏。


    就此死去。


    終於死去。


    莫語看著他,腦海之中,有聲音響起。


    “我已壓製不住。”


    “主人要我做什麽?”


    “在我分裂後,鎮守山海之缺,等我歸來。”


    “好。”


    沒有更多的話,沒有多餘的承諾,一個“好”字,便將所有置之度外。


    從當年,到今日。


    莫語坐到他身旁,攬住老人幾乎石化的肩膀,想到他所承受的痛苦,於是越發沉默。


    許久,輕輕一歎,“老朋友,我一定會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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