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霆是晨鳴郡郊區的一個老獵戶,當黑暗降臨的時候,他正在林中打獵。他還記得他正坐在一棵樹杈上,看到遠處出現一隻大野豬,那大野豬肥碩的屁股扭來扭去,他隻看一眼就知道這是一隻健康、美味的野豬。


    若是沒有黑暗,他應該會立刻下樹,帶著他兩個侄兒和一個孫兒追趕野豬,大概要跑三百米左右,他們將圍住野豬,隨後他那根八尺長的鐵槍就會戳進野豬的脖頸,控製住野豬。他的子孫輩將撒出大網,網住那隻野豬。


    等到野豬不再掙紮,他們就綁住野豬,扛回家。


    回家的路上會順便摘點野菜,拾點幹柴。張霆很尊敬大自然,他隻要打到一隻野豬就足夠了。


    回到家,燒上一鍋水,刮毛、殺豬,切成豆腐塊大小的肉,熱鍋倒油,放進八角、花椒、桂皮、香葉一應大料炒香,把豬肉塊倒進去,大翻炒,倒入醬料,那滋味叫一個鮮美。


    一家老小圍著桌子,打上二兩小酒,一邊吃喝一邊聊天,其樂融融。


    如果黑暗沒有降臨,這本該是張霆那一日的行程走向。


    但是,黑暗將他的美夢打碎了。


    黑暗覆蓋所有,他聽不見看不見講不出話嗅不出味道,手裏雖然有火折子,但怎麽也打不著火。他急壞了,他想問問怎麽了,但一張嘴就是極度的恐懼。


    好在他年輕時當過兵,心理素質過硬,很快便認清了事實。他順著大樹幹跳下來,伸出雙手往四周試探,他摸到了一個人,但還沒等他摸出那是誰,就覺得腹中一痛,被人戳了一刀。


    憑著力道感覺,那是他的孫兒。


    他的孫兒還太小,乍見這般恐懼的現象,根本適應不來。溫熱的液體從體內流出,他無力地倒下。他不知道兩個侄兒怎麽樣了,他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這天是怎麽了?


    張實是張霆的孫子,那天他跟著爺爺和兩個叔叔進山打獵。在此之前他已經進山很多次了,但走這麽遠,進的這麽深是第一次。


    他很興奮,一路上嘰嘰喳喳,問這個問那個,對看到的所有東西都好奇,他的兩個叔叔都快被他煩死了,幹脆不理會他。幸好有他的爺爺,他爺爺是個退伍老兵,早年練過武藝,他最敬佩爺爺。


    當黑暗降臨的時候,他正站在樹下玩著手裏的匕首。


    這把匕首是爺爺親自給他做的,十分的鋒利,他用這把匕首殺死過十二隻野雞,九隻野兔,三隻野麅子。他已經聽到爺爺樂嗬嗬地說前麵三百米左右有隻野豬,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趕過去,將手中的匕首送進野豬的脖頸——隻有殺死野豬的獵人才算是真正的獵人!


    可是,還不等他聽到爺爺發出前進的命令,天就黑了。


    黑的不像話,他以為是要下雨,卻發現黑茫茫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他想問問爺爺這是怎麽了,可是他張大嘴巴講不出話。他的臉因為用力而扭曲,他開始慌了。


    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我講不出話?也聽不到聲音了?難道是惹怒了山神,山神來責罰我嗎?


    他很害怕,他靠在一棵樹上,心髒撲通撲通要從嗓子眼跳出來。這時,突然有一雙手搭在他肩上,他下意識地送出匕首,他感受到匕尖刺入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刺中了那個東西。這東西是什麽呢?


    他用腳踢了踢,感受到那東西沒有動,於是他大膽地摸了摸,他摸到一把胡子,這是爺爺的胡子。


    “爺爺?爺爺!”他無聲地喊叫,卻感受不到老人的回應,他大哭著。


    這個年輕的後生還沒有成長到足以對抗這災難的程度,殺死爺爺的痛苦和壓抑的心情使他昏了過去。


    他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麽時間,隻覺得爺爺的身體已經僵硬冰冷。


    張實背起爺爺往山下去,心中默念著對不起。


    不得不說,他的記憶很好,硬是背著老人走了七裏山路,來到了村口。


    他剛進村子便覺得心中慌慌的,這是環境的影響,有一種看不見的氣鑽進了他的身體,令他感知到周圍發生了不好的事情。具體是什麽不好的事情呢?當他沒走幾步的時候就知道了,他被一具屍體絆倒。


    他背起爺爺繼續往前,每走幾步就有一具屍體橫擋在路上。


    張實不知道這些屍體是不是那本該圍坐在桌子旁的家人,他不敢去摸,他麻木地背著爺爺回到了家。他找遍了家中所有的角落,沒有一個人,他便知道,人都走了。


    他坐在床上,心髒跳得仍然很快,但他已經能進行簡單的思考了。他把眼下的一切歸結於惹怒山神,也許往外走走就能見到光明了。於是他埋了爺爺,翻遍家中所有能吃的食物,打包,帶著爺爺的鐵頭槍往外走。


    黑暗總是令人心慌,因為你不知道黑暗中存在什麽,也許下一秒你會被一具死屍絆倒,也許你會踩到一個大坑,也許會有一個活物突然衝上來抓你咬你。


    這些張實都經曆過。


    經曆過這些的張實已經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他麻木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休息,手裏拿著一塊新鮮的還流著血的肉。沒有熟食,他不得不吃這些充饑。


    陳林風是晨鳴郡一個小門派的弟子,黑暗發生的時候他正在林中散步。黑暗來的太快,uu看書.ukanshu他在短暫的慌亂後便鎮定下來。他決定的第一件事是趕回師門尋求幫助,於是他轉身往回走。


    黑暗很容易讓人迷路,陳林風也不意外地迷路了,他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裏,隻覺得又累又餓。包裹裏的食水用完了,他開始吃野果草皮,有時碰到一個村子,他會幸運地發現一些餘留的食物。當然,他也會不幸地碰到一個衝出來的瘋狂的活物,這時他不得不殺了活物。


    這一日,他走在一條小路上,他手裏的木棍突然打到一個軟和和的東西,多天的經驗告訴他,這是一個人。這個人被戳中之後像兔子一樣跳起來,掄起鐵頭槍就打向陳林風。


    但陳林風早已毫不留情地出劍,戳死了麵前的人。


    當他摸索這人的身子時,從他懷裏摸到一塊軟乎乎的肉,那是一隻手。


    陳林風咽了咽口水,他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據他估計應該有五六天了,所以他拿起了手。


    當他咬下第一口的時候,他忽然有些感激黑暗,黑暗令他沒有嗅覺和味覺,減少了嘔吐的可能。但是他還是吐了許多,有些事情隻要在心裏想一想,就會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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