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安娜.海根用描著金漆的銀叉子挑起一隻滴著蛋清色湯汁的蛤蜊,看著它,皺起了眉。


    “如果我生不出兒子,我就把那個醫師的眼珠挖出來燉湯。”王後自言自語道。然後她張開嘴,小心地把蛤蜊放在舌尖,合上嘴,咀嚼了一下,感覺那滑軟的肉並不難吃,然後又是一下,湯汁滾過舌尖,嚐起來比看上去鮮美得多,於是她放心地咀嚼了十三下,吞咽下肚。


    “衛兵!”王後愉快地打了個響指,“去把那個傭兵團長叫進來,還有,我的顏料用完了,去給我多搜集一些來。”然後,她繼續大啖美味的軟體動物,銀色長發如同章魚的觸手一般在腦後甩動。


    “尊敬的王後陛下,”來人單膝跪在王後的餐桌前,低著頭畢恭畢敬地說道:“小人為您帶來兩樣禮物。”他向身後點了點頭,兩個傭兵抬著一隻麻袋在門口站立,其中一人解開麻袋口,一個蒼白的男孩的臉露了出來,另一人伸手在麻袋裏又掏出一樣東西,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王後瞥了一眼,沒有停止咀嚼,而是盯著地上的人說道,“途中遇上麻煩了?”


    “是、是的。”地上的人戰戰兢兢地回答,“對方陣營中有個魔法師,令我們損失慘重。”


    “哼,泰倫斯還真舍得下血本,竟然給這麽個三流傭兵團配備魔法師。”迪安娜端起旁邊的酒杯,剛要喝,忽然想起一件事,“葉森格倫怎麽沒來見我?”


    傭兵團長像被電到了一樣打了個哆嗦,囁嚅道:“他、和其他幾位魔法師都被殺了。”


    “什麽!”王後放下銀杯,重重在桌子上一頓,“是誰幹的?”


    “對方的魔法師。”地上的人回答,見王後臉色不善,急忙又補上一句,“已經被我們弄死了。歐瑟的傭兵團已經不複存在,他本人也將自己的人頭獻出,向最美麗的王後致敬。”


    王後站起身,踱到抬著麻袋的兩個傭兵麵前,打量著剛剛收到的禮物。男孩安靜地縮在麻袋裏,仿佛睡夢正酣,但胸前透骨而出的箭尖宣告了他的死亡。而那顆七竅流血的人頭則更加耐人尋味,幹涸的血跡從微張的雙眼中流出,順著灰黑的麵頰一直延伸到下垂的嘴角,使這失去生命的人看起來無比哀傷。


    迪安娜記得這個人,他那冰藍色的目光曾經瘋狂地黏在自己身上,一刻也不肯離開。


    哼,不自量力的傻瓜。


    麥酒城邦的那次偶遇不過是逢場作戲,他居然當了真。


    不過他來到烈炎國之後投靠了泰倫斯,這一點卻出乎自己的意料,如果不是他手底下的另一個傻瓜,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麵。


    “好吧,你可以回去和家人團聚了。”迪安娜微笑著揮了揮手,“把人頭留下,他的眼睛正好可以為我的畫作提供藍天的背景。”


    傭兵團長如蒙大赦,急忙行禮告退。


    迪安娜等他轉身走到門口,突然說道:“對了,我借用了你那可愛的小女兒,”她回到餐桌旁,侍從為她拉開椅子坐下,“你知道我的畫作總是缺少顏料。”


    門口的男人身體猛地一震,轉身哀告:“她才十一歲啊,請您發發慈悲!”


    “你幹嘛這麽緊張。”王後不快地看了他一眼,轉而熱切地說,“你知道她有一頭濃密的紫色長發,正好用來作我家鄉葡萄酒的絲線。”


    傭兵團長鬆了口氣,顯然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落差的跳躍。


    “不過我的畫布剛好不夠用了,”王後似乎很享受折磨人的快感,她用尖尖的手指戳著腦袋,慢條絲理地說道,“小孩子的皮膚最光滑,你瞧,他們身上都是寶,眼睛、頭發、皮膚,甚至是指甲。”她朝傭兵團長眨了眨眼,“你說我該以什麽順序使用她呢?”


    “我保證!”倍受折磨的男人雙膝跪地,淚流滿麵,“陛下,我保證一個字也不說出去!求您放過我的女兒!”


    “隻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王後欣賞著自己的指甲。


    “那就用我的眼睛、用我的頭發吧!”


    迪安娜滿意地點點頭,“我隻要你的眼睛和舌頭,你女兒的頭發依然是我的哦。”她俏皮地拍拍手,“現在你可以走了,記得要多生幾個漂亮女兒呀。”


    傭兵團長忽然覺得王後的話很有道理,自己的確應該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繁衍後代上去。他慢慢站起身,不再猶豫,不再悲忿,不再理會恩怨仇殺,剜眼割舌都是小事,他為自己定下人生目標,一心隻想養兒育女。


    這男人從容赴刑,渾然不覺自己中了王後的魔法,而此時,迪安娜正在他身後吃吃竊笑:這傻瓜真的以為我會放過他女兒。


    王後彈了個響指,身邊所有侍從、衛兵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身後的畫架上——那是一幅巨大的彩色織綿,描繪著起伏的山川、蜿蜒美麗的河流和巍峨的城堡。作畫者的功底不見得有多深,但用料奇特,彌補了細節處的不足,那些流動的水波、城堡中的燭火、漆黑的雕像、金黃的麥浪,統通都像活了一樣,宛如少女的眼神般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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