砭石鎮由石頭建成,大街小道都鋪著鵝卵石,連最簡陋的小巷子也不例外,而這座海濱小鎮最美麗的時刻就是黎明。蜜酒河以西,宮殿般的公會大廳排列於岸。上遊,學城的圓頂和塔樓聳立在河的兩側,夾雜於房舍間的石橋連接兩岸。下遊,主教聖堂的黑色大理石牆壁和拱窗下,簇擁著主教們的住宅,仿佛孩童聚集在年邁貴婦的腳邊。


    遠處,蜜酒河越變越寬,最終注入歸途海,太陽神阿波羅的神像就位於河流的入海口,他兩腳分踏在城邦的兩翼,灑下的影子猶如利劍切割了城區,他的雙腿及腰胯中設有無數射箭孔,隻要有外敵來犯,他都會教人家先嚐嚐箭雨的滋味,不過事後撿箭的工作也很讓人頭痛,神像腳下的海水裏經常布滿了閃著寒光的黑鐵箭頭,因此,人們管那片海域叫鐵箭灣。


    維克多將凡妮莎與雷納送到港口碼頭就急急返身回去接應布蘭特。在早起的洗衣婦好奇的注視下,兩個人從酒桶裏爬上了岸。好極了,踏上酒穀國的領土時,身上當然得帶著酒的味道。


    必須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凡妮莎想,我現在還用得著布蘭特王子。


    在看到船尾畫著的那個標誌的一瞬間,凡妮莎就得出這個驚人的結論。那是一隻盛滿葡萄和麥穗的酒杯——海根家族的徽標。布蘭特從沒在自己麵前表露身份,卻用這個徽標招來了強大的後援,而那個老魔法師叫他“王子殿下”,那麽他很有可能就是酒穀之國兩位王子中的一位,而他說他救下卡絲提娜是為了他的哥哥,那也就是說,他正是那個與自己有婚約的酒穀國次子!


    可怕的是,從他的言談來看,他早就猜了到我的真正身份!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是什麽樣的巧合能讓我們在那樣的情境下相遇?我們本該在宮廷宴會上帶著僵硬的笑容互相介紹、在豪華的舞會上虛情假意地眉來眼去,可現在,這一切全亂了套。最懊惱的是,我把自己的遭遇全告訴了他,天哪,我這張大嘴巴!


    在雷納得到魔法師的救助之前,我必須對他的身份裝聾作啞。為了雷納,凡妮莎給自己打氣,我一定能作到。


    日出時分,海上的船支多了起來,一艘身形窄小的單桅劃槳船混雜其間,絲毫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布蘭特一上岸就派人去尋找凡妮莎,維克多最先找到他們,此時布蘭特身邊隻剩下兩個水手,連白發的魔法師也陣亡了。


    雷納經過半個晚上的烈酒浸泡,渾身冰涼、哆嗦成一團,公主把能脫掉的衣服全蓋在他身上也無法緩解他的痛楚。布蘭特雇了一頂天鵝絨軟轎,以最快的速度將他們送到了學城的魔法師那裏。


    路上,凡妮莎不得不問問海中的伏擊,“那些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攻擊我們?”她用了“我們”而不是“你”,盡量避免觸及布蘭特的身份。


    “海盜。”布蘭特的水手服被扯破了好幾處,幾乎衣不蔽體,“鐵箭灣的近海有不少礁石島,海盜盤踞於此,常出來打劫正派人。”


    凡妮莎在心裏長出一口氣,這正是她要的答案。很明顯山陵矮人是衝著酒穀之國的王子來的,能讓矮人離開溫暖的家,除了打鐵就是政治。這麽說,矮人也打算發動戰爭了?他們是不是跟索蘭達串通好了,要攪亂這個世界,而上帝知道戰火過後他們到底能撈到什麽好處。


    雷納被抬進魔法師的房間,門從裏麵關上,凡妮莎緊張得直搓手。


    “他會好起來,和新的一樣。”布蘭特微笑著說,眼神裏有種捉摸不定的深意。


    “當然,”該死,不能讓他覺得雷納是我的軟肋。凡妮莎報以同樣的微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他還欠我錢。”


    布蘭特笑了,“我又沒問你們是什麽關係,沒必要緊張。”忽然眯起眼睛,猜疑地盯著凡妮莎,“你在隱瞞什麽?”


    凡妮莎嚇了一跳,以為他的魔法是讀心術,但轉而又冷靜下來,如果布蘭特真有那種魔法,也不用借著喝酒盤問我一個晚上了,他隻是在試探我。凡妮莎撇了撇嘴,“我以為上岸後我們不會再見,才說了好多不該說的話。所以,現在我很不安。”


    “我不會跟任何人講,但是現在,”布蘭特伸手拉住凡妮莎的胳膊,“你得去換身衣服,你幾乎跟我一樣臭。”


    不容分說,凡妮莎被帶到一間陌生的房間,熱氣騰騰的大木桶讓她想起自己剛剛乘坐的航海工具,兩個麵無表情的女仆為她全身上下努力刷洗,直到皮膚變紅,她們還要為她修剪指甲和塗抹香水,被凡妮莎一口拒絕。她草草穿上幹淨的新衣服,弄幹頭發,然後朝魔法師的工作室跑去。


    砭石鎮的學城由圓頂的圈式建築和古老塔樓構成,中間穿插著無數突然冒出的小格間,它們七扭八拐,層出不窮,不多一會兒,公主就發現自己徹底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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