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拉抬頭看了看菲尼克斯,“他都告訴你了?哼,那還要我說什麽?”


    “說些我不知道的。”菲尼克斯似笑非笑地看著地上的姐姐。卡圖魯殘存的生命力因他的死亡而轉移到了阿奇拉身上,這對他們一方來說未嚐不是件好事。


    “還有什麽好說的,老家夥貪圖美貌犯下的罪應該由他自己來坦白。”她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恨恨地看著喘息不定的沃格森。“他搶了冰沼之地的女人,給全族帶來厄運,現在他自己就要死了,還要拉上我永世不得安寧!”


    “給我講講細節,就從你殺了那冰沼之地的女人開始。”索蘭達偏了偏頭,在狼座下邊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知道我為什麽不舍得殺你嗎,因為咱倆一樣都不喜歡自己的母親。”


    阿奇拉瞪了她一眼,開始講述:“老家夥年輕的時候遊曆半個歐洛普斯,在你們盛夏之國的邊境,也就是迷霧森林邊尋找打破護盾的方法,卻在那裏遇到一對年輕夫婦,那女的迷得老家夥神魂顛倒,於是他趁男人不在家的時候偷了那女人,並把她帶回砂騎國,後來他才知道,那女人來自冰沼之國,擁有強大的水係魔法。他以為這位冰美人會為自己貧瘠的沙漠帶來取之不盡的水源,就像她為他接二連三地帶來兒女。事實上,梅格?艾斯特拉達的確為砂騎國作了幾件好事,”阿奇拉嗤嗤笑道,“為了證明國王永遠是對的,十八年來每次沙塵暴來臨的時候,沃格森都會要求他的好妻子施展魔法——用冰牆來保護他的子民。”她的臉逐漸圍上一圈紅暈,並非因生命力的回歸,而是憤怒在驅動,她對老狼殘喘著的身體投去兩道怒火的目光,“你就從來都不問問,不想想,她用的那些水都打哪兒來嗎?!”


    “當然是打你們的河裏來,”索蘭達想起沿途所見的那些枯骨河床和被遺棄的堡壘,“可是據我所知,你們有專門的水文觀測團嚴密關注著水源啊。”


    “母親的魔法太強大了,每次觀測團檢查水位線的時候,她都用自己的魔法將地下河的水逼上來一點點,所以有她在砂騎國反倒不那麽缺水。”


    索蘭達點點頭,她也見識過梅格王後的魔法,而且從她的本性來說,不可能僅僅因為被搶走而對整個砂騎國施以報複,她肯定是遇到什麽麻煩事了,才跟老狼和他的狼崽們撕破臉,最終被傻瓜阿奇拉幹掉。


    阿奇拉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半年前,就在你,你又一次贏了比賽,”她沒敢直視索蘭達的眼睛,因為那次比賽自己輸都輸得十分不光彩。她在賽場四周架起四口油鍋,裏麵裝滿燒滾的熱油,在比賽的時候,她借著自己的魔法把熱油凝成長劍與單槍匹馬的索蘭達作戰,結果還是被勇武的索蘭達戰敗,她仗著自己公主的身份不服從裁判,還誣蔑索蘭達出言抵毀公主將她關了起來。哦,那時自己可真是年少輕狂啊,絲毫不知道真正的痛苦和浮躁的虛榮之間的天壤之別。“當天晚上,我正準備去你的牢房好好關照你,路過父親的寢殿時意外聽到裏麵有人在吵架,我推門走進去,發現父母正在大聲爭吵,他們的話題中心是一個男人。”


    “哈,你猜得沒錯。”索蘭達跟菲尼克斯對視了一眼。


    “對,你肯定猜得到,就是十幾年前被老狼搶走妻子的那個男人,”阿奇拉看了看沃格森,老國王已經不咳也不喘,正呆呆地聽著她的講述,仿佛被她的話語帶到當時的情境當中,不能自拔。“母親似乎剛剛放走了那個男人,而父親則糾結於他給自己正在研製的武器帶來的毀滅。他們越吵越激烈,見我進來也沒有停止的意思,而且連我也慢慢受到他們情緒的感染,最後,我們都勃然大怒,父親抽出彎刀,而我則剛好長劍在手,我感覺憤怒已經貫穿長劍,除了殺戮別無選擇——我殺了她,一刀了結,沒給自己留有絲毫考慮的餘地。”


    索蘭達張大眼睛,伸手捂上自己的嘴,假模假式地叫道:“弑親者!”老狼沃格森努力抬起一隻手,恨恨地指向索蘭達,嘴裏卻說不出話來,索蘭達笑了,衝阿奇拉說,“其實我應該感謝你,是你的所作所為喚醒了我的魔法——我當時就站在門外,站在離你不到十碼的地方,是我放大了你們的情緒,激化了你們那些自以為是的憤怒,讓你把心底裏最陰暗最肮髒的東西發泄出來,是我們,合謀殺死了你那可憐的母親!”索蘭達哈哈大笑,然後湊到老狼眼前,“其實我當時希望你和阿奇拉中的一個殺死對方,遺憾的是我的魔法還不太熟練,抱歉。那天晚上我被阿奇拉的手下打得狠了,胸口沒來由地像火燒一樣難受,我熱得受不了,就從剝皮架子上掙脫了出來。我解決掉沿途的看守,殺得性起,決定去找阿奇拉報複,”她看向砂騎公主,“其實我當時一直跟在你後頭,伺機獵殺你。”


    “原來是你。”阿奇拉握手成拳,作勢要砸向地麵,卻遲遲沒有落下。


    “其實你一點也不為母親的死而愧疚,是不是?”索蘭達慢條斯理地把玩手中的匕首,“你所關心的隻有殺了她之後所承受的詛咒。”她看了一眼菲尼克斯,後者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小菲告訴我,梅格王後的男人在她身上綁了一個詛咒,誰殺了她都會受到嚴酷的懲罰。說說,你的懲罰是什麽?”


    “我每天都在母親死去的時間經曆一遍她的死亡。”阿奇拉哽咽著說,“每天。”


    “怪不得這些天一到夜裏你就叫得跟找不到狼群的獨狼似的。”索蘭達點點頭,同時慶幸自己的父親身上沒有這種詛咒,“你不斷求我殺了你,也是這個原因?”


    “可是我依然活到了現在,你不覺得奇怪嗎?”阿奇拉的眼睛漸漸空洞灰暗,“這才是詛咒的真正可怕之處——我被詛咒永遠活下去。”索蘭達研究地看著她,砂騎公主身上幾乎沒一塊好地方,可是她說得對,她依然活著,卡圖魯的生命力已然消失,而她雖然半死不活,卻依然在苟延殘喘,這是怎麽回事,誰的詛咒會如此強大?在索蘭達的記憶中,隻有奶媽威瑪的睡前故事裏有這樣一個人——詛咒者伊凡。不過那根本不可能,伊凡家族早在一百年前就被滅族了,除非歐洛普斯大陸上又出生了一個新的詛咒者,否則沒人能擁有詛咒係魔法。


    “永生,”菲尼克斯不無羨慕地說,“那可是有些人一輩子的無上追求啊。”


    “帶著這身潰爛的膿瘡和每晚一播的死亡體驗嗎?”阿奇拉逼視著菲尼克斯,後者明智地住了口,“你以為那個男人的詛咒就那麽簡單嗎?他早就詛咒了我們沙德家族,他詛咒我們自相殘殺,父親殺兒子、姐姐殺弟弟,哈,隻有女兒殺母親是他沒料到的,這一點倒是給了他那強大的魔法一記響亮耳光!”阿奇拉伸手指著老狼沃格森,“老家夥把我們派去狼牙堡,其實就是要借貢加圖之手把我們除掉,哼,你比我聰明,嗅到危險就逃得遠遠的,我和沃爾夫則成了老狼的犧牲品!”


    “哎呀呀,我親愛的老姐,你怎麽能那麽看我。”菲尼克斯咂著嘴,“你逃得算快,我就沒那麽幸運嘍,被貢加圖用魔法禁錮了好幾天,不過好在詛咒削弱了你和老狼的魔法,把它們送到了我的身上,我這才能化險為夷,與我親愛的索蘭達勝利匯合。”


    “我的魔法轉移到了你的身上,”阿奇拉品咂著這句話,忽然眼睛一亮,正要張口,卻被菲尼克斯打斷:“是啊,曾經,我因為沒有魔法而被你和沃格森百般欺侮,現在你們的魔法都白送給了我,我當然應該開心,哦對了,我用起魔法來可比你有創意,”菲尼克斯不無得意,“你隻能用看得見的水,而我什麽水都能用。”


    事情總算搞清楚了,索蘭達覺得沒必要再浪費時間,站起身準備離開。


    “你們要去哪兒?”阿奇拉急切地問。


    “回盛夏之國。”索蘭達攤開雙手,“你不會以為我來這兒是想統治這片沙漠吧。”


    “你的目的達到了,行行好,要麽殺了我,要麽殺了他!”阿奇拉指著老狼,他奄奄一息,隨時可能斷氣。


    “是什麽樣的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請求啊?”菲尼克斯搖著頭歎氣,“殺你,我們無能為力;殺他?嗬,我是不會動手的,我可不想背上弑親的詛咒,至於索蘭達,親愛的,”他伸手環住索蘭達的腰,“你會動手殺我的好父親嗎?”


    “當然不會,”那樣他就不是死於阿奇拉的血刀了,索蘭達看向阿奇拉,“我很樂意你嚐嚐每天流血至死的滋味。”


    砂騎公主徹底憤怒了,她的嘴巴緊抿成一條線,雙手絞握,拳頭砰砰地砸在地上,嘴裏吐出惡毒的咆哮:“你這個**!你以為他會愛你嗎?瞧瞧你現在的德行,你被魔火燒過的臉!他從來沒愛過你!將來也不會!”


    索蘭達畢竟還是個女人,聽到這些話不由頓了頓,她探尋的目光看向心上人。菲尼克斯摟著她腰的手緊了緊,“別理她,你是最美的。”


    “還有你!菲尼克斯!”阿奇拉拖著身體在地上爬,“你忘了我是怎麽欺侮你的嗎?我對你做過的那些殘忍的事?我往你的湯裏下毒,在比賽前弄斷你的馬鞍讓你當不上砂騎,彌絲蒂,你的初戀小情人,我當著你的麵割了她的嘴唇,還有科曼,那個陰沉的大個子,我剝了他腳趾上的皮,他向我求饒,哭得像個小姑娘。”


    “要不我們往她脖子上來一劍?”菲尼克斯征求索蘭達的意見。


    索蘭達搖搖頭:“讓她自生自滅吧,這對她來說最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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