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草再次出現在奉川的交際場上,乃是在臘月初八胡家二房舉辦的出門儀式上。


    因為三姨太在落玉坊聚會上沒能殺成胡金璞,反被他扭著到老太太跟前討要了公道,最後三姨太撞柱而亡,而胡炎釗也被迫接受母親的命令,把過繼侄兒的事提前到了除夕當日。


    胡家雖出生草莽,可發際之後,胡家老太太對規矩方圓可謂到了推崇備至的程度。是以這過繼程序不僅絲毫不馬虎,還比其他人家更為講究。


    用胡老太太的話說,這可是關係到東北胡家的千秋萬代。


    而舉辦出門儀式,就是過繼認子過程頗為重要的一項。


    奉川城中心的胡家老宅,早已聚集了城中的權貴。大帥府下的帖子,誰敢不給麵子。


    見溪草和謝洛白並展若男一起跨入門檻,在場賓客不由都麵露詫異。


    這淮城總統府和雍州不和乃是眾所皆知的秘密,即便梅鳳官和謝洛白現下居住的小院隻有一牆之隔,可聽說兩家從主子到下人都從無往來,偶爾撞見,便是給對方一個笑容都欠奉。


    這下子有說有笑的過來,是個什麽情況?


    而被謝洛白寸步不離嗬護的那位,不是梅鳳官的女朋友沈小姐嗎?兩人雖然還隔著些許距離,可謝洛白雙眸和腳步都一直緊鎖著對方。


    這眼神太過炙熱,即便在胡家大房舉辦舞會和胡金瑜共舞時都不曾這樣專注,生怕被人看不出端倪。


    有人忍不住嘀咕。


    “謝洛白不是來向胡家大小姐求婚的嗎,怎麽又突然和樓公子的女朋友搞在一起了?”


    “估計是看胡金瑜扣了總統公子,自己沒戲了唄。把他的女朋友搶過來,也算是出一口惡氣!”


    “不會吧!”對方明顯吃了一驚。


    “沈小姐不是有孕在身了嗎?莫不成謝洛白竟這般……這般……”


    說話人想了半晌,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措辭,被身邊人送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陰陽怪氣補充。


    “別忘了這可是有活閻王之稱的謝洛白。”


    所謂外人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甫一見到三人其樂融融地出現,胡炎釗、胡金瑜麵色都有些複雜。


    就著胡金璞帶著仆從把三人引到座上的當口,胡炎釗截住謝洛白。


    “謝少上次才和本帥表示中斷我們之間的合作,現在又和淮城陸軍總長的千金如此友好,是想聯合淮城對付東北嗎?”


    謝洛白笑笑將他看著。


    “這裏是東北奉川,我即便有這個打算,也不可能在您老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大帥多慮了。”


    胡炎釗才不信謝洛白的鬼話。


    所謂分分合合,隻有永遠的利益,沒有絕對的仇恨。他都曾和潘代英聯手,一起在戰場上設計過謝洛白,如今不也和和氣氣地在一塊談合作了?


    謝洛白呈上的半張龍脈圖指向的是淮城,若是拿這個秘密換取和淮城的和平共處,也並非沒有可能。


    “這可不是多慮,謝少可以選擇和東北聯姻,也可以選擇和淮城聯姻。”


    胡炎釗狀似無意地看向展若男方向。


    淮城總統樓奉彰膝下隻有樓元煊一個兒子,可他的拜把子兄弟,淮城陸軍總長展錦榮卻有女兒。


    展若男如果和謝洛白成婚,和總統嫁女不相上下。


    “大帥說笑了。展小姐之所以對我還算客氣,無非也是看在我前妻的份上。女人家心思細膩,若讓她們聽到,在這裏鬧起來,可就不好看了。”


    都是男人,謝洛白的為難胡炎釗豈會不知。


    他哈哈笑了兩聲。


    “前幾天謝少在奉川找人,本帥沒少給你方便,據說你還抓了個不得了角色,我也睜隻眼閉隻眼,隻做不知。隻是,謝少來了東北將近一月,難道就打算無功而返?”


    聽了胡炎釗的話,謝洛白麵露遺憾。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令愛對我不感興趣,我也不可能強人所難。”


    胡炎釗本想借助聯姻方式,讓合作得以鞏固,然胡金瑜不配合。可若隻憑那半張龍脈圖,就答應謝洛白,胡炎釗又不放心。


    兩人打著太極,俱都沒有表態,就在要走到桌前落座時,謝洛白忽然止住了步子。


    胡炎釗奇怪,順著謝洛白視線望過去,這才發現六姨太薑萱倚著二樓遊廊,孤零零地站在一處。她的身後,一觸開得正燦的紅梅從落地青瓷盆中探出身子,調皮地搭在她的肩上,把這個女人本就瑰麗的臉盤,襯得越發明豔欲滴。


    胡炎釗淡淡在謝洛白麵上一掃,立時就懂了。


    他的小妾薑萱,豔冠東北,平素帥府宴會,誇讚她容貌、被她勾了魂的男客不計其數。那時候胡炎釗都是心中得意,隻有他這樣的身份,才有資格采擷這朵嬌花。


    本以為是自己的所有物,卻在帥府中公然和樓元煊幽會,給他戴綠帽子,即便被女兒強詞奪理形容為是為了替她傳話,可胡炎釗心中已經埋下了懷疑的影子。


    現在,連謝洛白也對那女人感興趣。


    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非薑萱落寞可憐地站在那處,怎會發生這一幕?真是個狐媚子,到處勾人!


    他心中不悅,咳嗽一聲,謝洛白這似才回過神來,收回了視線。


    本以為一場尷尬就此結束,沒想到謝洛白回頭竟大大方方地對胡炎釗道。


    “折了半張龍脈圖,卻一無所獲,這樣回去難免喪氣。我想向大帥討要一件東西,不知大帥可願意割愛?”


    胡炎釗似有所察。


    “什麽東西?”


    “大帥的六姨太!”


    謝洛白回到溪草身邊的時候,出門儀式方方開始。


    按照流程,胡金璞對父親胡炎成磕十九個響頭,再祭拜皇天後土後,向賓客宣告割斷父子情誼後,就代表不是二房家的人;這之間再弄幾場法事,最後到除夕當日正式改口認胡炎釗作父親,整個過繼流程就完成了。


    就著前方儀式大弄的當口,溪草微微側身詢問謝洛白結果。


    謝洛白歎了一聲。


    “雖說薑萱和樓元煊見麵被逮個正著,可胡炎釗對他這姨太太卻用情至深,他沒有答應。”


    溪草倒也沒有什麽反應,沉吟了一會。


    “那我們再想想辦法。”


    昨日他們商量的,便是讓謝洛白出麵討要薑萱。


    雖說現在是講究自由民主的新社會,可在這些三妻四妾的封建軍閥眼中,女人,特別是妾室通房,無外乎還是錦上添花的玩意。


    以美相贈、紅袖添香這樣的事屢見不鮮,甚至還是一項社交手段。


    沒想到胡炎釗竟拒絕了。不若就此試探一下薑萱在他心中的分量,引胡金瑜上鉤,雖說麻煩一點,但辦法總比問題多,總歸能想到對策。


    溪草猶在思索,忽地有帥府傭人走到謝洛白麵前,在他耳邊俯身。


    “謝少,人已經按照大帥的吩咐,送到您的車上了。”


    “麻煩你了。”


    謝洛白一個眼風,站在身後的何湛就給那傭人遞了一隻紅封,眼見對方眉開眼笑下去,溪草霎時回過味來。


    “你剛剛騙我?”


    謝洛白眨眼微笑。


    “我都為夫人犧牲尊嚴了,你拿什麽謝我?”


    昨日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謝洛白異常反對,表示要人可以,但堅決不能以他的名義!


    他這樣看重聲名,溪草也不是很好意思,反而是展若男三言兩語說服了他。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不速速解決了胡金瑜,謝司令深陷泥沼亦難自拔,雖說現在委屈了謝司令,可在長遠看來,這是最好的辦法。”


    話難聽,理卻正。


    而且雖沒有挑明,展若男還側麵表達了放棄和東北胡家合作的意思。如果謝洛白能借由胡金瑜與薑萱的關係,達成共識,那也是他的本事。隱瞞淮城總統梅鳳官被扣逼婚的消息,展若男已身心疲憊,與其防備胡金瑜主動向淮城方麵下手,不如把機會讓給謝洛白。


    在利益和愛情麵前,展若男選擇了梅鳳官。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謝洛白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而現在這一句委屈吧啦的俏皮話,帶著濃濃的討好,恍若二人是熱戀中的男女,氣氛都開始冒粉紅泡泡了。


    在經曆了被謝洛白從穆騰手中救出時,兩人之間隔閡似乎消失了。特別提到孟青和的被殺,更讓溪草對妹妹潤沁的死亡一瞬釋然。


    她解開了思想中的枷鎖,而對謝洛白的情感,伴隨對他逐漸增深的了解,又在無形之中熱了許多。


    人生苦短,而彼此既然心悅,就算是為了肚子中的孩子,溪草也沒什麽好扭捏的。


    於是她大大方方道。


    “等把鳳哥救出來,送他們安全離開奉川,我和你一起回雍州。”


    展若男狀似在看熱鬧,然餘光和耳朵一直留意著左右,聽到溪草的話,她心中喜悅。正想趁熱打鐵湊趣二人幾句,忽見胡金瑜沉著臉朝這邊過來。


    她低聲提醒了一下身側已然開心得不能自己的謝洛白,收斂了神色,和二人一起看著胡金瑜麵色不善地在他們麵前停步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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